蓁川暮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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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落花，你又坏我好事。”

“你不能伤害那个红衣主教。”

黑猫难得规矩地圈着尾，端坐在孙哲平面前，一副要与他谈判的架势。

“为什么？难道你忘了，咱们会沦落到今天这地步，是拜谁所赐？”

“非要这么说的话，你难道不是应该归咎于八年前那场爆炸？”

“落花狼藉！”

“恼羞成怒了？”黑猫冷笑了一声，慵懒地伸出粉色的舌头，舔舐着口中锋利的獠牙，“孙哲平，你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这可是你亲口说的。”

“好吧……”孙哲平顿时就像被抽空了灵魂一般，整个身子都松弛了下来。他长长地舒了一口气，仰起头，望着夜空中的繁星，喃喃自语道，“落花，我该怎么办？”

“你已经拿到贤者石了，接下来当然是修好你那只破手，然后去找张佳乐。”

孙哲平茫然地低下了头，打量着眼前满脸严肃的黑猫，半晌后，露出了一抹疲惫的轻笑。

“我是个懦夫，对吧？”

“你不是，”黑猫灵巧地晃了晃脑袋，眼中闪动着幽绿的光芒，“近乡情怯也是人之常情。”

孙哲平难得地露出了一个虚弱的笑容，伸出完好的右手，在落花的头顶轻轻地摸了一把。

“你的手心是不是被那个十字架灼伤了？”

“是啊，还好你把那个讨厌的伪君子推开了。”

“甘愿冒着灰飞烟灭的危险，也要刺杀红衣主教……孙哲平，你这种愚蠢的英雄主义什么时候才是个头？”

“我本来就是一个这样的人啊。”

“呵，我真应该一巴掌拍死那个厄多林……”

“拍死他有什么用？费勒拿城有那么多巫使，他们早晚都会找到我的，”孙哲平耸了耸肩，坦然地将手一摊，“更不用说他们已经找到了张佳乐。”

“所以你答应和厄多林合作，不仅仅是为了贤者石？你害怕他们去找张佳乐的麻烦？”

“别瞎猜——”

“够了，我又不是傻子，”落花虚起了眼，一双耳朵伶俐地竖起，更是显得气势逼人，“你这种愚蠢的英雄主义早晚害死你。”

“那就得劳驾你给我收尸了。”

“呸，我简直恨不得把你挫骨扬灰。”

说着，落花狼藉纵身一跃，稳稳地落在孙哲平的肩头。对方站起身来，用一根不知从哪捡来的长矛撑着地面，蹒跚着踱进了密林中。

而在遥远的霜城里，百花缭乱盘旋在城堡的上空，不住地发出萧瑟的嘶鸣。

“百花！你怎么了？”

张佳乐推开了阁楼的窗，将大半个身子探了出来，阳台上，一团黑烟正在风雪中摇曳着。内务大臣的脸孔瞬间冷了下来，顶着狂风打了个呼哨，瞳孔中闪烁着讥诮之光。

“哟，让我猜猜这是谁？厄多林？亚鲁克斯？马里亚诺？迪拉克波尼斯？”

“费勒拿城曾经的天纵之才，竟然让区区一个代任司铎从自己的眼皮子底下溜了？张佳乐，我真为你感到羞耻！”

“鼠目寸光的蠢货就别出来现眼了，”张佳乐狡黠地朝这条飘浮在半空中的影子眨着眼，嘲讽的神色溢于言表，“马里亚诺，你的愚蠢真是不减当年，这么多年没一点长进，我真替你害臊。”

“你现在就只剩下逞口舌之快的本事了？是被红衣主教吓破了胆，还是被霸图的大公驯养成一条看门狗了？”

“自然比不上你这条好狗，”眨眼的工夫，张佳乐的手上已经多了一枚火球，他的唇角划过一抹凌厉的冷笑，猛地将这枚火球朝半空中掷去，“看在多年同窗的份上，说说看，你想怎么死？”

马里亚诺的身影猛地散开，化作了一团黑烟，像飓风一盘哀号着朝张佳乐卷了过来。

“就凭你？”

“哈哈！”张佳乐的身影一错，竟化作了一抹火光，像闪电一般照亮了霜城的夜空，“别跑呀，让我陪你好好玩玩！”

屋顶的百花缭乱也跟着俯冲下来，双翼掀起了一阵灼热的风。光影交错间，一条身影猛地摔落在栈道上，张佳乐紧随着下坠，翩然落地，骤然将手掌拍在了地面上。

一阵灼眼的红光闪过，砖砌的栈道上突然“长”出了无数的尖锥，马里亚诺还没来得及爬起来，便已被这些石锥扎进了身体中，发出了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叫。

“这招怎么样？”

下一秒，这个得意的笑容便凝在了张佳乐的脸上，他看到马里亚诺的身躯化作了一阵滚滚的浓烟，尖啸着劈头盖脸地朝他涌了过来。

“咳咳……你倒也有些手段嘛！”

张佳乐捂着鼻子，陡然朝后掠去，落在了高塔的窗台上，远远地望着那团黑烟重新聚拢，凝成了一个漆黑的“茧”。

“我还以为你已经把炼金术抛到九霄云外了呢！”

“怎么会呢？这可是我的拿手好戏！”

话音刚落，张佳乐便扬起了身上猩红的披风，再度扑向马里亚诺。霜城上空一时间狂风呼啸，被卷起的雪片噼噼啪啪地砸在城堡的屋顶和窗上，几乎让整个霜城都发出了惊天动地的震颤。

两道身影就这么在夜空中交错着，伴随着耀眼的火球和滚滚的黑烟。马里亚诺的狞笑声几乎贯穿了夜幕：“拿手好戏？哈哈哈哈……那你为什么又转投亡灵术的怀抱了呢？让我来猜一猜，你想为谁招魂？”

“不关你的事！”

张佳乐爆发出了一声怒吼，一时间，火光在霜城上空四处闪现，几乎将整个城池映作了一片火海。

“这么多年了，你竟然还不死心！”

“叫你闭嘴！”

只是刹那间的工夫，张佳乐便被黑烟缠住了周身，挣脱不得。猫头鹰发出了凄厉的长鸣，朝这个密不透风的黑茧冲了过来，利爪撕破了它的包围，紧接着，一道火光从这缝隙中冲了出来。

“别白废功夫了，那个人根本就没死！”

火光顿时一滞，猫头鹰的身形也剧烈地晃了两下，所幸黑烟已经渐渐散去，马里亚诺的身形重新在张佳乐的眼前渐渐浮现。

“孙哲平还活着，”他顿了顿，似乎十分享受张佳乐那副惊魂未定的神情，“你的对手不是红衣主教，也不是死神，是你自己的心魔。”

“你想干什么？”张佳乐咬着牙，冷冷地问道。百花缭乱在半空中疲惫地盘旋了一周，缓缓地落在了张佳乐的肩头。

“你不谢谢我为你带来了这个好消息？”马里亚诺的身躯终于现出了实体，他那张灰白的脸上，浮现出一个阴恻恻的笑容，“你已经不需要依傍于任何人了……与其为霸图的大公谋取权力，不如由你来开创自己的王国。”

“又想骗我和你们沆瀣一气？”

“我是不是骗你，你自己到亚拉斯峡谷瞧瞧就行了。”

“亚拉斯峡谷……”

空中的身影再度化为一阵黑烟，消散在茫茫大雪中。旧日同窗的声音越来越远，最终也只剩下空洞的回声，飘荡在霜城的上空。

百花缭乱笨拙地抬起一边爪子，在张佳乐肩头重重地拍了一下。它的主人终于扯回了神智，沉沉地叹了口气，缓缓落在地上，注视着眼前这一片狼藉，直到大雪将他的头发全部染得雪白。

张新杰醒来时，发现自己正置身于一个滚烫的怀抱中，自己枕着韩文清的胳膊，无力地躺在他的怀里，身上还裹着他那条像锦被一样厚实的披风。

“醒了？”

张新杰眨了眨眼，似乎不敢相信眼前的景象。韩文清粗砺的手掌在他额头上轻轻贴了一下，终于使他的意识恢复了一丝清明。

“我……”

他艰难地挤出了一个字，但韩文清只是摇了摇头，示意他继续休息。

“我听说，有巫师想要刺杀你？”

张新杰虚弱地点了点头。事实上，他伤得并不重，但韩文清已经注意到了这位主教与强大的法力极不相称的孱弱身体，他将自己的披风用力地裹紧了，将他的主教包成了一个柔弱的蛹。

“我会让人查清楚的。”

韩文清吐出了这句没什么底气的承诺，心头却蓦地涌起了一片疑云。他想起白言飞对他的叮嘱，如果远在霜城的张佳乐真的另有图谋，那此刻他真是防不胜防。

但他同样没办法确定，此刻他怀中这个弱不禁风的主教会不会站在自己这边。他曾经希望将巫师与教会同时握在掌心，此刻却陡然觉得孤立无援。

“卡尔扬格爵士在吗？”

“大公？”矮壮的爵士掀开了帐帘，将他那颗圆滚滚的脑袋探了进来，脸上还是一副怒发须张的模样，“您有事吩咐？”

“你去一趟玛尔萨高原，把白言飞召回来。”

“好嘞！大公有什么话要我带给他吗？”

“不用了。见到他之后，你就和烈焰骑士团一起留在玛尔萨高原吧！让他一个人回来就行。”

“大公！”卡尔扬格瞪圆了眼，大声嚷嚷着，更是显得目眦欲裂。

“你听不懂我的话？”韩文清冷冷地瞥着他，语气中带着逼人的气势，“卢旻早就在南边虎视眈眈了，要是玛尔萨高原上没人驻守，霜城可就成了一座空城了！”

“我明白了！”卡尔扬格卖力地点着头，一副要将这颗头颅从脖颈上甩下来的架势，“我这就动身！”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