蓁川暮萤

大张VS小张

第八章

“巫国——”

张新杰顿了顿，用指尖轻轻掸了掸书卷上的灰尘，向秦牧云投去了复杂的一瞥：“我能查到的记载实在太少了。事实上，这片‘化外之地’比我们想象中更神秘莫测。”

“传说中，那些巫师有着驭使邪龙的力量……”

张新杰点了点头，将手中的卷轴递到了秦牧云眼前，泛黄的羊皮纸上画着一头狰狞的巨兽，它有着蜥蜴一般的身形与豺狼一般的利爪，背后却长着一双蝙蝠一样的翅膀，口中喷吐出熊熊的火焰，带着要焚毁一切的势头。秦牧云好奇地打量着这头传说中的凶兽，却陡然“啊——”地惨叫了一声，将卷轴猛地扔在了地上。

“司铎阁下？”

张新杰弯腰捡起了地上的卷轴，却没从里头看出任何异常来。他将询问的眼神投向了惊魂未定的秦牧云，对方深吸了一口气，哆哆嗦嗦地应道：“刚刚……这头龙，动了一下……”

张新杰一时愕然，缓缓地叹了口气：“这大概是巫师的恶作剧吧。”

“这些巫师真是胆大妄为……”

秦牧云拍着胸口，终于喘匀了气，他近乎本能地将斜睨着那张被张新杰攥在手里的羊皮纸，却意外地瞥见纸缝里探出了蛇吻一般的触须，缓缓地缠上了张新杰的手腕。

“法座！快扔了它！”

张新杰猛地低下头，手中皱成一团的羊皮纸仍旧没有任何异常。他心里“咯噔”一声，再抬起头来时，才发现眼前的代任司铎已经变了脸色，苍白的脸孔呆滞得宛如一具死尸，双眼瞪得如铜铃一般，瞳孔却涣散成一团迷雾，嘴巴半张着，呼吸已经陷入了凝滞。

“阁下？”

张新杰连忙将书卷放回架子上，扶住秦牧云的肩用力摇晃了两下，不料对方却双膝一软，整个人像被抽空了灵魂一般瘫倒下来。张新杰扶着他，让他稳稳地平躺在地上，左手执着十字架，右手在他胸前轻轻地画了一个十字。

“我求主饶恕您……不管您是谁，请把司铎阁下的灵魂还给他。”

回应他的只有狂风的呼啸声。正当他一筹莫展之际，白鸽突然撞开了紧闭的窗棂，扑棱着翅膀，打着旋飞进了昏暗的藏书阁，缓缓停在秦牧云的胸口。

“你终于回来了，石不转。”

秦牧云醒来时已是深夜，但张新杰仍坐在他的床头，眉头紧锁地打量着这张渐渐恢复生气的脸孔。

“法座……”

“歇着吧，”张新杰体谅地用手背贴了贴他的额头，“你中邪了。”

“啊……”秦牧云剧烈地喘息着，费劲地想要抓住张新杰的袖边，张新杰只是朝他摇了摇头，握住他的手腕，将这只冰凉的手塞回了被窝里。

“虽然我不知道这些巫师想做什么，但是您得保重自己才行。司铎阁下，您是我唯一的靠山。”

听到这句话，秦牧云茫然地眨了眨眼，等张新杰细心地给他掖了掖被角，他才勉强扯回了神智，艰难地点了点头。

“法座，您得小心……”

“我明白。”

安顿好秦牧云之后，张新杰决心返回藏书阁一探究竟，却在栈道上偶遇了许久未见的内务大臣。对方披着一件猩红的斗篷，头发被狂风吹得有些凌乱，连眼角都被冻得通红，看起来似乎在这儿等了很久。

“我是不是来得不凑巧，法座？”

“怎么会呢？”

张新杰淡淡地笑着应道。他没穿红袍和披肩，白色的便袍几乎能和雪景融为一体，与面前一身耀眼的红色的张佳乐一比，显得冷清而肃杀。

“我听说……司铎阁下中邪了？”

“您的消息还真灵通。”

“当然了，您要是出了什么事儿，我可没法和大公交待。”

“真是有劳您了。不知道我能不能拜托您一件事？”

“您尽管吩咐。”

“我怀疑……司铎阁下突然中邪，与巫术有关。”

“哦？”张佳乐挑起了眉，瞳孔中闪烁着说不清是惊讶还是亢奋的光芒，“您想让我帮您调查这个？”

“我也只能拜托您了。”

“好吧，我试试看。”

张佳乐冲他眨了眨眼，朝前迈开了步子，两人擦肩而过时，张新杰只觉得自己身边掀起了一阵瑟瑟的寒风，吹得他浑身寒毛倒竖。

对方像一团没有任何温度的火焰一般掠过他的身边，倒像是在示威一般。张新杰缓缓回过头，凝视着那一抹鲜红的背影，直到它完全消失在自己视野中，就像火苗熄灭在大雪中一般。

张新杰没有料到，张佳乐帮他“调查”的第一步，便是以修缮和驱魔的名义封锁了藏书阁，禁止任何人出入。但张佳乐也没料到，张新杰以“共治”的名义，开始大摇大摆地使用韩文清的书房。

在这片他从未踏足过的“秘密花园”里，张新杰得到了不少意外的收获——霜城地下的秘密机关、东部玛尔萨高原防线的布局、据说可以召唤灵兽狮鹫的符文……但关于巫术，在韩文清收藏的典籍中也同样鲜有记载。

与此同时，张佳乐也亮出了新的底牌——他以“保护”为名，向秦牧云的住宅加派了人手，日夜监视着代任司铎的所有动向。张新杰被撂在韩文清的宫殿里，愈发显得孤立无援。

所幸这样的僵局并没有持续太久——前线传来的战报“救”了他，在他听说韩文清与凭空出现的亡灵军队陷入苦战之后，便当机立断，决定亲自到亚拉斯峡谷去“慰劳”霸图的军士。

他将秦牧云当作一个饵，抛给了张佳乐。在道别时，他握着秦牧云的右手，请他务必替自己打理好霜城的各项事务。

“有劳您了，阁下。”

“我明白，法座，您不必担心。”

他的代任司铎心领神会，朝他郑重地点了点头——他相信自己能够在霜城牵制住疑神疑鬼的张佳乐，让张新杰在别处舒展手脚，稍作喘息。

张新杰就这么心事重重地上了路。在车队逼近亚拉斯峡谷之际，他在马车里陡然听到了一声长啸，紧接着便是大地的震颤和马匹受惊的嘶鸣。他猛地掀起车帘，便看到一片巨大的阴影笼罩在眼前。

他和所有车夫和卫兵一起昂着头，看着那头从未见过的巨兽从他们的头顶掠过——它拥有狮子的头和身躯，却长着鹰的羽翼和利爪，它仰头嘶吼着，遮天蔽日的双翼扬起烈风，几乎掀翻了所有的马车。张新杰牢牢地抓着车门，伸长了脖子，嘴唇不自觉地轻颤着。古老的卷轴里的画面渐渐变得鲜活，没错，这便是传说中的霸图守护灵兽——狮鹫。

“狮鹫……竟然真的存在……”

这一声喃喃的叹息被周遭巨大的喧嚣声淹没了。直到狮鹫巨大的身影消失在天际，车队才渐渐恢复了平静，张新杰仓促地为随行众人送上祝福，随后便催促车夫启程，一路向西，继续赶往亚拉斯峡谷的方向。

而此刻的亚拉斯峡谷中，一场鏖战刚刚尘埃落定。

狮鹫的羽翼挟风雷之势席卷了整个峡谷，不可一世的亡灵大军竟像被这炽热的风灼伤了一般，颤抖着渐渐枯萎，最终化为尘土、烟消云散。韩文清居高临下地注视着这满目疮痍的峡谷，眼睁睁地看着狮鹫怒吼着冲向自己，“撞”进了自己的胸膛中。

“大漠孤烟……你这混蛋，总算还是有点用处的……”

他的胸口不知何时添了一道狭长的伤疤，此刻仍汩汩地向外渗着血，甚至能从卷起的伤痕边缘瞥见森白的肋骨。他用手捂住了这道伤疤，刚转过身来，便看见一只白鸽翩然而至，只是片刻的工夫，圣光从云端缓缓洒下，温柔地覆在这道漫长而蜿蜒的峡谷上。

一列熟悉而陌生的车队缓缓地出现在他的视线中。

“你来干什么？”

从车上下来的人披着一袭褪了色的黑色羊毛毡斗篷，面孔却仍旧苍白精致，和他们分别时并没有什么两样。韩文清怔了片刻，向他伸出了一只布满伤痕和血迹的手。

“我只是担心您……”

张新杰几乎毫不犹豫地握住了那只手，与他交换了一个坚定而坦诚的眼神。

韩文清似乎从来没有被人这么握着手过，张新杰的指尖有些冰凉，小心翼翼地帮他擦拭着手背上的血迹。熟悉的伤痕再度露了出来，张新杰不动声色地将指尖覆了上去，看着这些裂痕渐渐愈合，并不打算刨根问底。

“您该歇歇了。”

“陪我回营地去。”

韩文清用上了命令般的语气，反手紧紧地攥住张新杰的手腕，仿佛这是一根惊涛骇浪里的救命稻草一般。

他不知这种情绪是从哪里来的，也不打算深究，当张新杰陡然意识到韩文清在向他示弱时，他们已经返回了营地，篝火在几顶帐篷之间跃动着，俨然一团鬼影。

不知为何，张新杰陡然想起了远在霜城的内务大臣，和他那件鲜红的斗篷。但这个念头只是一闪而过，在韩文清的帐篷里，他看见韩文清在自己面前解下了铁甲，露出了伤痕累累的身躯。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