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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切]-空蝉世(二)

大家好~这篇以后会固定在周二、周五更新。

因为最近事情实在有点多,我没办法及时回复大家的评论,但我每周还是会找时间和大家聊天的,毕竟我是真的喜欢和大家聊天~如果某条评论一直没被我回复,那么有可能是我回复了会造成剧透,大家耐心看个一两章就能找到答案啦~

因为是长篇,这篇的原创人物实在有点多,到后头可能会有点绕……战国时期武士阶层男子的名字遵循“一字拜领”的原则,人名常用字也就那么几个,所以大家会发现父、子、孙三代的名字差不多,长官和下属的名字差不多,这都是时代特色……女孩子的名字就更是花里胡哨,有些名字我自己都搞不懂是想表达什么……我尽量捏几个容易记的名字吧!



“景元,这就是一场豪赌——要么赢,要么死,没有第三条路。”


萩城是一座位于信浓国与上野国交界处的山城,易守难攻——城北是险峻的群山,峭壁截断了城中所有退路,只留下南城门可供出入。城门外便是数丈宽的护城河,河上只有一座吊桥,得到了城主命令才会放下,供人通行。当吊桥收起时,这湍流便成了天险,使整座萩城与世隔绝。恶战过后,护城河几乎被尸山截断,河水顺着山坡漫灌下山,冲毁了上山必经的小路,也淹没了山下的农田。吊桥也被烧毁了,长尾军不得已,在河上架起一座摇摇欲坠的浮桥,每日派出斥候军巡视四野。

这一年,长尾景虎趁着上杉家政宪公病逝,堂而皇之地篡夺了关东管领之位,改名上杉政虎。不过,在萩城百姓眼中,他姓长尾还是姓上杉,没有任何分别。城中的天守阁上,被上杉政虎留下守城的出云繁次望见了城下的异动——今早派出的斥候军回来了,他们看起来疲惫不堪,互相搀扶着,在崎岖而泥泞的山间迤逦而行,但出乎繁次意料的是,这支队伍长得惊人,一眼竟望不到头,那些蹒跚而行的士兵看起来并不像援军,倒像是俘虏。

他连忙派出卫兵,出城拦下了斥候军,一问才知,斥候军在萩山寺附近的山间发现了逃窜的萩城残军,甚至还捉到了源家藏在萩山寺中的幼子……

此刻,源赖光被绳索绑得严严实实,他浑身都被大雨淋得湿透,散乱的额发一绺一绺地粘在额头上,束起的袴上沾满了泥点。他冷冷地瞥着城中的卫兵,在被领着渡过浮桥、进入城中时,他仍是那副面无表情的模样,似乎对这座城池没有任何感情。

守城的士兵好奇地探着头,打量着这个陌生的孩子,滑稽的是,押送他的竟是一个更小的孩子,看起来只有六七岁的模样,赤着脚,皴裂的脚背在泥水里泡得有些浮肿,脸色也苍白得过分,没有半点血色。


在赖光被带到繁次面前时,一同赶来的还有献城投敌的长野国重,赖光若无其事地望向自己的舅舅,甚至还朝着他笑了笑。国重费了不少力气才认出了这张脸孔,神色顿时黯淡下来,他扭过头,似乎有意回避着外甥的眼神,可当他望向繁次时,却见对方眼中闪烁着一抹疑虑,顿时满头潸潸汗流。

“这小子是你的外甥?”

繁次揪住了赖光的头发,把他的脸孔扭向了自己,仔细地端详着这个孩子。一旁的国重早已浑身冷汗,面如死灰,似乎很惧怕这个从天而降的外甥。还未等他开口,繁次便冷笑了一声,转过了头,直勾勾地盯着国重,一字一顿地问道:“你说,我该怎么处置这小子呢?”

国重竟被这道视线吓得战栗不已,喉咙仿佛被人攫住了一般,他缓缓张开了嘴,却连一个字都吐不出来。此时,赖光身后的景元突然跪倒在地,哭喊着求繁次放过少主,自己愿意替赖光受死。

“大人……您放过这个孩子吧……一个十一岁的孩子能做什么呢?您放过他吧,我这条老命,您尽管拿走就是了……”

“你在怕什么呢,叔叔?”赖光突然开了口,尖脆的声音把国重吓得一哆嗦,下一刻,仍被繁次攥着头发的赖光便扭过头,似笑非笑地望向了国重,“舅舅会帮我们的,对吧?”

国重心里绷紧的弦无声地断了,他一屁股跌坐在地上,牙关咯咯打颤,此时,赖光又来添油加醋,他若无其事地望向了繁次,竟露出了一抹混不吝的笑容:“您在害怕什么呢?您该不会担心,我是带着什么阴谋回来的吧?您怕我和舅舅里应外合、夺回萩城?”

“你给我闭嘴!”国重突然一跃而起,扑向赖光,“啪”地打了他一耳光,却没发现自己的声音早已哆哆嗦嗦的,毫无底气,“繁次大人,您别听他胡说!这孩子从小就疯疯傻傻的,言行多有不端,所以才会被姐夫送到寺里……”

“是啊,”赖光嬉皮笑脸地随声附和着,“我舅舅才没这种胆量呢——他就是个胆小鬼,对吧?”

“你……”国重恨恨地扭过头,舅甥二人相顾无言,瞳中映出彼此各怀心事的脸。繁次环顾四周,恼羞成怒的国重、乖张拔扈的赖光、悲痛欲绝的景元……他心头顿时疑云四起,便吩咐斥候军将赖光等人押下去严加看管,自己则出言安抚了国重几句,便派出另一班斥候军,继续在城外的群山中巡视着。

这似乎是一个好兆头——源家的残部落网,后患已除,这些俘虏竟然还带了不少粮草,或许是从萩山寺中得来的吧……天知道自己经历了何等苦战才夺下萩城,不仅城防工事全毁,城中的粮草也被负隅顽抗的源家人付之一炬,山下的粮田也被大水淹没,颗粒无收。而这些粮草,在饥肠辘辘、疲惫不堪的上杉军眼中,无疑是上天的恩赐,是能解燃眉之急的甘霖。

美中不足的是,此刻,怀疑的气氛像一阵无形的轻烟,已经在萩城中弥散开来。


这个突然现身的源家幼子,身上真的藏着什么阴谋吗?

最紧张的,莫过于长野国重这个名义上的城主了。他当然不相信一个年仅十一岁的孩子能策划什么夺城的“阴谋”,但赖光装疯卖傻的那一席话,却使萩城上下一片风声鹤唳,国重自己也如坐针毡、辗转难眠——在他起身找水喝时,却竟然发现自己屋外已被出云家的亲兵把守着,显然,他们都是来监视自己的……

就在此时,天守阁突然起火了。

大火映得整个萩城如白昼般通明,守军慌乱地喊叫着,如潮水般涌向天守阁——他们的主将出云繁次还在里面。亲兵立刻抓住了国重,却也无力阻止火势蔓延,眨眼间,大火已经烧到了天守阁的二层,风助火势,惨叫声、呼救声夹杂在猎猎的火声中,随着夜风四处飘散。

而在这一片喧哗中,一个瘦小的身影趁乱钻进了夜色中,他在鳞次栉比的屋檐下潜行着,奔向萩城西南隅的马厩,轻而易举地避开了守卫的耳目,悄无声息地从栅栏缝隙中钻了进去。

赖光、景元、义治都被关押在这里,他们捕捉到了这几乎微不可闻的动静,一转头就瞥见鬼切匍匐在地,身子贴着肮脏的粪草,从马腹下爬了过来,用匕首割开了绑着三人的绳索。

“其余人呢?”

“有一百来人被发配到城楼上守夜了,我在长尾军的饮水里下了毒,又给他们留了暗号,他们一口水都没喝,只要城内火势一起,他们立刻就能占领城门;剩下的人被关在东边的水房里,我去水房下毒时已经撬开了门锁,他们现在已经趁乱逃出,混进救火的人群里了。”

“你找到武库在什么地方了吗?”

“找到了,离这儿不远。我们只需要放一把火,让战马受惊跑出去,我们就能趁乱去占领武库。城中只剩下不到七百守军,就算没被毒死、烧死,经历了这场大火,恐怕也已经军心涣散,无暇应战……”

“我知道了,”赖光敛起了那副玩世不恭的神色,目光锋利得宛如寒光闪烁的刀刃,“走吧。”


突然,火光从马厩的一角腾空而起,战马的嘶鸣惊动了外头的守卫,他们还没来得及进去查看,马群便冲破了栅栏,奔腾而出,将守卫撞翻在地。在这一片混乱中,源赖光抓住了一匹战马的缰绳,想要跃上马背,不料这马却像疯了似的,仰头哀鸣,险些将赖光掀翻在地。

此时,鬼切一个箭步冲了过来,抓住马鬃,用刀鞘用力敲了敲马脖子,又附在马的耳畔低语了几句。这匹烈马瞬间驯服,甚至主动屈膝,让赖光顺利地骑了上去。鬼切与景元、义治也骑上了马,往马肚子上踢了一脚,冲出了马厩,往天守阁的方向赶去。

果然如同鬼切所说,这二百余人不费吹灰之力便夺回了萩城。天守阁的大火熄灭后,被困在其中的出云繁次却早已不见踪影。最先冲进废墟的景元在一间偏房里找到了自己的儿子、被掳为人质的渡边景政,此刻的景政早已被长时间的囚禁和大火吓得神智不清,几乎连自己的父亲都不认得了。景元抱着儿子痛哭不已,此时,坂田义治在废墟中小心翼翼地查看着里头每一具焦尸。他在烧得焦黑的窗边发现了半截烧剩下的布缕,这窗下便是武库的屋顶,武库之外则是萩城石筑的城墙,墙外是湍急的护城河……

义治咬牙切齿地长叹一声,只盼着出云繁次掉进河里淹死。而此时,城门那边也传来了消息——有几十人打算趁乱逃出城外,却被守城的士兵拦了回来。他们这时才发现,城头不知何时已经换回了源家的旗帜,火光与夜风中猎猎飘扬的龙胆纹对他们来说无异于辛辣的嘲讽。不过,幸运的是,这座城池的新主人似乎并不打算为难他们。

赖光在鬼切的搀扶下回到了他幼年时住过的房间里,换了身干净的衣裳,擦洗过脸和手,躺回了冰冷的榻上。鬼切还在一旁帮他铺着茵褥、打理着早已蒙尘的被子,一转头却瞥见主人正盯着天井,怔怔地出神。鬼切顺着他的视线望去,却发现房梁上悬着一张蛛网,一只小蜘蛛在上头滑稽地爬来爬去,却陡然被窗外透进的风吹落,悬在一根细细的蛛丝上,不停地摆荡着。

“一会儿我帮你掸掉吧。”

“嗯,”赖光有气无力地应了一声,答非所问,“为什么……”

“什么?”鬼切没能听清他的喃喃自语,便放下了叠到一半的被子,挪到了他的身边,伸出右手,用手背在赖光的额头上贴了贴。

“你们好像完全不在乎出云氏的死活呢……听到他逃走了,立刻毫不犹豫地投降了……”

“大家不都是这样的吗?”鬼切在赖光身边坐下,抱着自己的双膝,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个七岁孩子应有的天真神情,“你舅舅、那个老爷爷的儿子,不都是这样吗?都是为了活下去,混一口饭吃而已。你们这些大人物打仗,和我又有什么关系呢?”

赖光愣了片刻,缓缓坐了起来,拍了拍他的肩膀。他仿佛并不想回答鬼切的问题,只是默默地陪鬼切坐着,这副沉默寡言的模样,与当初鼓动士兵夺回故土时简直判若两人。

“你看起来一点都不开心。”

“当然了,”赖光托着腮,学着鬼切的模样,抱着自己的膝,将自己蜷了起来,仿佛这样便能抵御风雨的侵袭,“我的家人都死了啊!现在的萩城也成了一个烂摊子,怎么办呢……”

“那你为什么还要回来?我听那个老爷爷说,他原本打算带你去上野国……是你自己要回来的。”

“对,是我自己要回来的。”

赖光没再说话,鬼切也没再追问下去。主仆二人静静地坐在这间僻静、破旧、凌乱的偏房里,赖光的视线也像那只小蜘蛛一样四处飘荡着,仿佛仍想从这间旧屋里找寻到当年自己生活过的痕迹,鬼切的视线则落在了主人的侧脸上,盯着他削瘦的侧脸和英挺的鼻梁出神。此时,门外突然响起了不合时宜的争吵声,其间还夹杂着撕心裂肺的号哭:“不!你让我进去……我要见伽楼罗丸……让我进去!”

“别闹了,让少主先休息吧……”


但房门还是被强行推开了,国重跌跌撞撞地冲了进来,扑到赖光跟前,一把搂住了他,失声痛哭。赖光被这莽撞的举动吓了一跳,一抹嫌恶的神色从眉宇间一闪而过,但在义治满脸尴尬地紧跟着追进来之后,他便飞快地恢复了平静,甚至还温柔地拍了拍舅舅的后背。

国重哭得抽抽嗒嗒的,哽咽地说着些自己如何忍辱负重、保住了萩城,鼻涕眼泪全抹在了赖光的衣襟上。赖光垂头轻笑,嘴唇却紧紧地抿着,他心底正百感交集,责备的话说不出口,宽慰的话就更说不出口了,最终,他轻拍着国重的背,劝他回房休息。

“我没想到……我没想到还能见过你……我还想着,先保住萩城,等一切都安稳下来,再派人去上野国接你回来……要是知道你会回来,我就是拼上这条老命,也要死守萩城,等着你……”

赖光并不急于拆穿他这拙劣的谎言,他吩咐义治,先送舅舅回房歇着。在义治搀扶起国重时,他的指头还紧紧地攥着赖光的衣摆,怎么也不肯撒手,义治花了好些力气,才拽开了他的手,二人离开房间时,国重还仰着头,哭得濒临断气。

“天可怜见哪!源家还有一个孩子活着,我也算对得起姐夫了……”

赖光目送他们离去,一回头便瞥见鬼切望着自己,眉头紧锁,瞳中满是欲言又止的神色。

“别看了,你自己也是降卒。”

赖光关上了房门,慢条斯理地回到榻边,朝鬼切招了招手:“要是我被出云氏杀了,你打算怎么办?”

“当然是继续在他手下当兵,”鬼切伸开腿坐在茵褥的里侧,让赖光能舒服地枕在自己腿上,言语之间格外坦荡,“反正不管萩城最后归谁,我总能混到一碗饭吃。”

“那你还瞧不起我舅舅?”

“要是你真被砍头了,我可不会在那两个老爷爷面前猫哭耗子。”

“这么绝情吗?”赖光忍俊不禁,抬手捏住了他的脸颊,用力地拧了一把,“你可是吃了我一个饼啊!我看你当时都快饿昏过去了——你对我一点感激都没有吗?”

“我会记住你的。”鬼切抿了抿唇,喃喃说道,“等仗打完了,我去寺里找和尚超度你、供奉你的牌位。每年的忌日和盂兰盆日,我都会给你念经的。”

赖光握住了他的手,似乎能从这只手的温度里,觉察到鬼切心头的苦楚。在那么一个瞬间,他发现自己和这个孩子心意相通,他发自内心地心疼鬼切,鬼切也打心底将他当作了主人和同伴。

“那个人会害了你的。”鬼切少年老成地叹息着,拉过薄被,轻轻替赖光盖上。

“可是我还需要舅舅……你不明白,萩城虽然姓源,城主却只是一尊泥塑的菩萨,他身边的金刚、罗汉、判官、小鬼,才是真正握有权柄的人。我才十一岁啊,鬼切,那些妖魔鬼怪会吃了我的。”

“可你舅舅不是金刚罗汉。他会架空你、控制你、玩弄你,把你变成他手中的傀儡。”

“我不会让他如愿的。再说了,我手中不是还有你这把斩鬼之刃吗?”


鬼切没再吱声,他歪着脑袋,似乎在掂量赖光这句玩笑的分量。赖光仍握着他的手,不轻不重地叹了口气,抬手摸了摸鬼切的额头:“算了,不说这个。你能不能告诉我,在马厩的时候,你和那匹马说了什么?”

鬼切却蓦地警觉起来,仿佛正守着什么天大的秘密,赖光追问再三,他才支支吾吾地开了口:“我吓它呢……它是要再不听话,我就把它的脑袋砍下来。”

“噗……”赖光立刻捂住了嘴,笑声却还是从指缝里漏了出来,“它能听懂人话?”

“它后来不就乖乖听话了么?”

“那是因为被你打了吧?你手里可有刀啊!”

“是吗?”鬼切的眉头紧紧地攒着,似乎对马能通人言一事深信不疑。赖光不想与他理论,笑着眨了眨眼,柔声问道:“你好像还没跟我说过,你家是哪儿的?”

“出羽国。”

“出羽小野寺氏不是望族么?你家怎么会沦落到饿死人?”

“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我父亲是武士,家里有一把老旧的太刀。可是他很穷,家里也没有田地,只能替城主种地。碰到年成不好,家里就揭不开锅了。”

“那你怎么会跑到长尾军里呢?那家伙……现在姓上杉了对吧?鸠占鹊巢的东西……”

“是我姑姑带着我逃到越后的。后来,她走投无路,嫁给了一个酒鬼,那老头子天天打我,我就从家里跑出来了……”

赖光似乎有问不完的话,他就这么平静地枕着鬼切的腿,困意像一块柔软的毯子,轻轻覆在他身上,月光从窗口洒进来,照亮了榻边的一小块竹席,仿佛是这世上唯一的光亮。

他终于在自己久违的“家”里,安稳地沉入了梦乡。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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