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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切]-空蝉世(一)

大家中秋快乐!

我来开新坑了,这次是战国设定,具体时间节点是1561-1581年这二十年间发生的故事,时间跨度比较长,所以故事的篇幅也会比较长,我把它分为四部。

需要说明一下的是,第一部就是铺垫性质的篇章,和谈恋爱没什么关系的那种。另外,大家这次不要被标题吓着了,这篇是HE,只不过中途肯定会有各种各样的波折……


可能的雷点预警:

1、我会尽量让故事贴合史实,但在具体情节上会出现大量魔改;设定尽量贴近游戏原作与历史,但部分情节用了音乐剧的设定;

2、有大量战争、伤残、角色死亡描写;

3、有源赖光结婚生子的情节;

4、战国时代的观念、生活方式、行为方式,不能与今天一概而论;

5、如果大家有需要的话,我会把每一章涉及的史实写在文末,供大家参考。




第一部


寺外的雨越下越大了。

下午的时候,伽楼罗丸还能听到嘈杂的蝉鸣,雨水一落下来,除了檐下淅淅沥沥的雨声,他便什么都听不到了。

伽楼罗丸在萩山寺里住了六七年了,他体弱、顽劣,浑身上下挑不出半点好来,既不肯剃度,也不肯诵经礼佛,对待住持师父也没有半点好脸色,除了几个年幼的小沙弥还愿意叫他一声“师兄”,寺里几乎人人厌恶他,只盼着这灾星早点离开,还佛门一个清静。

这混世魔王也有他的烦恼——前些日子,寺里涌进来一大群流民,说是长尾家打进了信浓,兵临上野……这些人毫无礼数、吵吵闹闹,扰得伽楼罗丸心乱如麻,胸口像是被千斤巨石压着,连呼吸都被攫紧了。他推开了窗格,探出半个身子,想嗅一嗅清爽的雨味,却陡然听到了一串匆匆的脚步声,一抬头,闯入眼帘的赫然是一张熟悉又陌生、焦急又绝望的脸孔。

“少主——少主!”渡边景元冲进屋来,猛地跪倒在伽楼罗丸的面前,紧紧地握住了他的手,“快跟我走吧!”

“去哪儿?”伽楼罗丸猝不及防,被他拽了个趔趄,却也很快稳住了身形,面色如常地问道,“景元,你这是怎么了?”

“快跟我离开这儿……到上野去……”景元紧紧地攥着他的手,直攥得少年瘦弱的手腕一片绯红,“赶快离开!不然……来不及了……”

“什么来不及了?”伽楼罗丸心头一凛,也不知哪来的力气,反手抓住景元的手腕,用力一扯,竟将景元扯得定在了原地,动弹不得,“你不是来接我回家的?”

“少主……”景元吞了口唾沫,顿时便是一副泫然欲涕的模样,他哆哆嗦嗦地开了口,磕磕绊绊地吐出了几个颤抖的音节,“我们……回不去了……”

“你说什么?”

“萩城……被上杉政虎……攻破了……”

“谁?”

“就是长尾景虎……他现在已经是关东管领了!”

“他……”

伽楼罗丸心头“咯噔”一声,握着景元的手骤然松了劲,无力地垂了下去,整个人却如石像般呆立着,良久,才讷讷地开了口。

“我父亲呢?”

“已经……阵亡了。”

“母亲呢?”

“夫人也……殉城了……”

“那我哥哥呢?”伽楼罗丸突然扑了过来,暴躁地攥着景元的衣衫,用力地摇晃着,用沙哑的嗓音嘶吼着,“赖康呢?他干什么去了!父亲那么喜欢他,他难道连自己的爹娘都没本事保护吗?”

“少主……你……还不明白吗?”景元的声音里染上了啜泣的味道,更是衬得这个老人沧桑而孱弱,“若是赖康大人还在人世,我又……怎么敢叫您少主?”

伽楼罗丸猛地松开了手,踉跄着朝后连退三步,他脸色煞白,望向景元的眼神,如同望见了地狱的鬼差。

“骗人的吧……”他摇摇晃晃地转过身,背对着景元,神情说不清是哭还是笑,“这家伙……他……哈哈……他……”

“少主——”景元蹑手蹑脚地走到他身后,想要拍一拍他的肩,宽慰几句,不料伽楼罗丸猛地转过头,目光灼灼地盯着景元,盯得他脊背发麻,一股凉意无端地从脚底窜起,飞快地袭遍了全身。

“城里还有什么人?”

“国重大人已经降了上杉家,只有我们拼死逃了出来……”

“‘我们’是谁?”

景元怔住了,迟疑了片刻,终于闷闷地开了口,“只有我、义治,还有二百足轻……”

“他们现在人在哪儿?”

“就在寺内町中……”

景元话音未落,伽楼罗丸便夺门而出,冲进了大雨中。景元被他这举动吓了一跳,连忙追了出去,可伽楼罗丸顶着大雨,越跑越快,木屐踏着覆满青苔的石板道,溅起的泥水与雨幕交织着,很快便模糊了他的身影。

“少主!你等等我……”


雨越下越大了。

寺内町南边的十字街口,早已被疲惫不堪的士兵堵得水泄不通,沿街的屋檐下挤满了累累的伤兵。伤势不重的士兵心疼自己的同僚,便扶着彼此的肩,往檐下歪歪斜斜地站了一排,用身子挡住了乱飞的雨丝。但血水还是汩汩地流到了阶下,被暴雨冲得满街横流,送药的僧人掩着面,不忍看这修罗地狱一般的情形,一片狼藉中,当伽楼罗丸狂奔而至时,竟无一人抬头看看他。伽楼罗丸站在雨中,茫然四顾,终于与一张熟悉的面孔对上了视线。

“少主……”那人挣扎着爬了起来,跌跌撞撞地奔到他跟前,抓住了他的胳膊,模样就像是抓着来之不易的救命稻草,“少主……我没想到……还能再见到你……”

“义治……”

伽楼罗丸站在坂田义治的面前,视线却越过了他的肩,懵然地望向周遭。几个士兵听到了这几声破碎的哭嚎,没精打采地抬起头,木然地望着眼前这个十一岁的少年。源家的少主看起来比他们想象中更成熟,他生得高挑、英俊,就算身着缁衣,还被大雨淋得浑身湿漉漉的,也难掩张扬恣睢的气度。

可是,再怎么说,他也只是一个十一岁的孩子。景元把他当作这二百人最后的希望,可在这一双双疲惫、绝望的眼中,伽楼罗丸看不到哪怕一丁点希望的火光,只有死气沉沉的余烬,熄灭在这瓢泼大雨中。

“你们想回家吗?”

他突然开了口,面前的义治吓了一跳,他发现少主瞳中如同跳跃的火苗,在暴雨中隐隐复苏,声音却像一只飞鸟,穿透雨幕,直冲天际。

景元终于追了上来,气喘吁吁地半蹲在伽楼罗丸身后,拄着自己的膝盖。长途狂奔使他疲惫不堪,少主的话却使他陡然一震,浑身的肌肉霎时绷紧,几乎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

“如果你们想家的话,”伽楼罗丸顿了顿,视线扫过缓缓抬头的伤兵们,想从他们眼中寻求哪怕一丝渺茫的希望,“如果你们还愿意当源家的兵,就和我一起回去,夺回萩城!”

没有人回应他。

大雨中,景元走到伽楼罗丸身后,扶住了他的肩,紧紧地搂着他,想要劝慰几句。但伽楼罗丸仍旧望着那些垂头丧气的士兵,神色冷硬如铁:“回去吧。你们的父母家人,还在等你们……而我——”

他顿了顿,咬着牙,语气中仿佛带着哽咽:“已经没有家人了。我只有那座城,还有……你们。”

此时的伽楼罗丸还不知道,这是他一生中说过最真实、最诚恳的话。他的一生,被谎言交织的罗网纠缠着,从未有过片刻自由,只有在穷途末路之时,他才会撕破这张巨网,让自己喘上一口气。

景元再也忍不住了,他想起了自己仍陷于城中、不知生死的儿子,顿时潸然泪下。他紧紧地搂着怀中的少主,嗓音嘶哑地朝士兵们呐喊道:“我们回去吧!把我们的家夺回来!”

景元的哭喊声像一把锥子,刺破了眼前的帷幕,受伤的士兵发出切切的呜咽,渐渐汇成一片蔓延的哭嚎,盖过了雨声,和着水流,淌向山下。在这一片悲声中,几个伤员蹒跚着站了起来,被同袍搀扶着,缓缓走向伽楼罗丸。二百余人冒着雨,在十字街口整队、列阵,搀扶着彼此的肩膀,再度像一支真正的军队一样,站在了滂沱大雨中。


多年以后,伽楼罗丸已经不记得这场雨是什么时候停的了。他们离开萩山寺时,全寺僧人撑着伞、背着装满干粮的箱箧,把他们送到了山下。望着面色决绝的伽楼罗丸,住持将一册经书交给了他,又吩咐弟子给他牵来了一匹马。

“金翅大鹏,又怎会囿于山野之隅?去吧,若有危难,佛陀也会佑你逢凶化吉。”

“多谢师父。”

伽楼罗丸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向师父行礼。时至现在,谁也不相信他能赢,他们与其说是出征,倒不如说是赴死——萩城建在陡峭的山壁上,以山为隘,易守难攻,更不用说长尾军兵强马壮、声势浩大,而自己这边,只有区区二百人,又是满营伤兵,羸弱不堪……

伽楼罗丸穿着破破烂烂的甲胄,面无表情地骑在马上,穿行过崎岖的山路,甚至连景元在身后叫他都没有听见。

“您在担心什么呢?”景元终于打马追上了他,七十一岁的老将早已累得气喘吁吁,他摘下兜鍪,斑白的鬓发上缀满了汗珠,汩汩地顺着脸颊淌到了颈间。

“不,我只是在想,我是不是应该换一个名字。”

“您还没有元服呢……”

他没有料到,伽楼罗丸竟然笑了,他摇着头,轻叹了一声,脸上倒没什么愁色,只是满目怅然,若有所思:“我不需要元服。景元,这场战争就是我的元服之礼。我不能再继续当小孩子了——小孩是没办法统领你们打仗的,对吧?”

“是……”景元闷闷地点了点头,不自觉地转开了视线。他不忍再看这个年轻的主人——伽楼罗丸真的只是个孩子而已,他任性地率着一支孱弱的残兵,赴一场儿戏般的、根本没有胜算的决战。

伽楼罗丸却认真的望着他,郑重其事地问道:“你觉得赖光这个名字怎么样?”

“很好啊……”景元回过头,茫然地应了一句。

伽楼罗丸只是颔首微笑,未再作声。就是在这一刻,伽楼罗丸成为了源赖光,他五岁时因为冲撞父兄被送入萩山寺修行,五年来无时无刻不盼着回家,却从未想过,以这种方式踏上归途。

“对了,景元,如今是哪一年?”

“永禄四年。”

“原来如此。我是天文十九年生的,弘治元年去的萩山寺,那时长尾家和武田家就在打仗……这都多少年了,怎么会……”

“长尾……上杉政虎原是冲着相模北条家去的,但甲斐、相模、骏河三家早已结盟,武田家为了解相模之围,便发兵朝北信浓来了……谁能想得到呢?萩城就拦在上杉政虎行军路上!城破之后,他便头也不回地朝千曲川去了,我们这才有机会甩掉城中上杉残部,逃到山中……”


二百足轻还未行至山下,便遇上了“出征”的第一仗,与长尾军的斥侯骑狭路相逢。

“走吧!我们去见识见识,传说中的长尾军,究竟有多厉害。”

这一仗赢得格外轻巧。赖光吩咐士兵在林间设伏,又派义治领一支小队,绕到敌军阵后反复骚扰,将他们诱至密林深处。林中遍布棘藜藤蔓,长尾军的马匹阻滞不前,正进退维谷间,林中突然杀声大噪,一支来历不明的“杂兵”便以鹤翼之阵合围了过来。长尾军根本来不及摆开阵势迎战,便被冲杀得节节败退,陷进了三面峭壁的山坳里,再无路可退。

二百足轻只顾着遵从少主的命令,在山林间乱冲一气,还未回过神来,便看见眼前的敌人纷纷扔下武器,举手称降。他们也愣住了,沉默在山谷间蔓延着,片刻之后,欢呼声响彻林间,惊起了一群群乌鸦,它们在空中盘旋着,渐渐掠过云端,消失不见。


源赖光赢得的不仅是俘虏,还有人心和威望。景元清点俘虏时,他就在周遭逡巡着,好奇地打量着这些斥侯。他愕然发现,这些人和他想象中的“长尾军”并不一样,他们看起来疲惫、羸弱、散漫,毫无规矩。赖光只觉得失望透顶,叹息间,却陡然发现,俘虏中竟藏了个孩子,他看起来只有六七岁,垂着头,一副面黄肌瘦的模样,身上穿着不合身的粗麻衣,肩甲和胸甲破破烂烂的,脚上的草鞋已经磨破了,两个脚掌裹满了泥,皴裂的泥缝里能看见隐约的伤口。

与这副瘦弱模样不相称的是,这孩子腰间佩着笨重的太刀,刀身坠得他整个人摇摇晃晃,似乎连站都站不稳。赖光给景元递了个眼神,让他把这个孩子带过来。景元似乎也被这个不知道从哪钻出来的孩子吓了一跳,他抓住这孩子的胳膊,把他拉了起来,这才发现他的胳膊纤细得就像一根稻草,挂不住半点皮肉,似乎衣袖之下就是嶙峋的骨骼。

“你叫什么?”

那孩子垂着头,一声不吭。赖光耐着性子,又问了一遍,他才扬起了脸,声如蚊蚋地答道:“蜻蛉丸。”

“为什么叫这个?”赖光打量着这个瘦小单薄的孩子,蹙起眉尖,“蜻蛉朝生暮死,以它为名,未免也太不吉利了吧?”

“可是,人活一世,本来就是很短暂的啊!”蜻蛉丸扬着脸,似乎并不惧怕眼前的敌酋,在他眼里,这个小哥哥面目亲切,莞尔一笑的模样十分温柔,“就算能活一百年,和天地星辰、山川万物相比,也不过是弹指一挥……”

“这话是谁教你的?”赖光大吃一惊——这哪像是六七岁的孩子说出的话?倒像是萩山寺中的老僧。再看他的眼神,竟像一尊石雕的地藏像一般,无悲无喜,麻木而沉闷。

“没有谁教我,我母亲以前经常这么说。”

“那你为什么不在家里陪着你母亲?”

蜻蛉丸终于露出了惊讶的神情,他飞快地瞥过赖光的脸孔,瞳中的光芒转瞬即逝:“她已经死了……”

“那你家里还有什么人?”

“都死了。”蜻蛉丸讷讷地摇了摇头,语气平淡得令人吃惊。

“为什么?”

“饿死的,”蜻蛉丸顿了顿,在这顷刻之间,赖光终于从他眼中捕捉到一丝淡淡的哀愁,“田里的稻谷都被蝗虫吃掉了,往年的收成也被城主拿走了。”

“你的刀是从哪儿来的?”

“我父亲留给我的。”

“你家是武士?”

“是。”

“你姓什么?”

“小野寺。”

“来为我做事吧。”赖光突然拍了拍他的肩,唤来了为自己牵马的士兵,向他要了一块饼,递给了蜻蛉丸,“给,吃吧。”

但蜻蛉丸只是警惕地斜睨着他,并不肯伸手来接。赖光耐心地与他对视着,终于在他冷冰冰的视线里读出了一个“饿”字。

他淡淡地笑了笑,毫不客气地把饼塞进了蜻蛉丸嘴里,拍了拍手上的面屑,站了起来,这才发现山坳里的俘虏一个个伸长了脖子,贪婪地朝自己这边张望着。

“如果有人想为我做事的话,可以到这边来拿一个饼吃。”

俘虏们面面相觑,满眼蠢蠢欲动的神色,但谁也不敢先迈出那一步。眨眼的工夫,蜻蛉丸已经埋头啃起了那个饼,他似乎饿了很久,狼吞虎咽的模样勾起了众人肚里的馋虫,没过多久,便有人畏畏缩缩地探起了身子,猫着腰,朝赖光那边缓缓挪了过去。

人群窸窸窣窣地动了起来,像潮水一般涌了过来。蜻蛉丸吃完了那个饼,抬头望了望自己饥肠辘辘的同袍们,又望向了身旁的赖光。

“吃饱了吗?”

蜻蛉丸闷闷地点了点头,还意犹未尽地舔了舔唇边:“你要我做什么?”

赖光背着手,在他面前站定了,直视着他的双眼,郑重地、一字一顿地说道:“跟着我,保护我,做我的一把刀。”

蜻蛉丸毫不犹豫地点了点头,甚至解下了腰间的佩刀,将它交给了赖光。赖光拔刀出鞘,只是端详了片刻,就把它还给了蜻蛉丸。

“你改个名字吧,我可不希望你朝生暮死,你以后还得陪我几十年呢——”赖光打量着眼前的矮小、瘦弱,眼神却格外坚毅的孩子,轻笑了一声,“叫鬼切怎么样?”

蜻蛉丸接过赖光递来的刀,点了点头,无声地向自己的新主人行礼。等他再抬起头来时,长尾家的斥侯骑已经改旗易帜,归附了一文不名的源家少主。许多年后,这支被称作“饼军”的骁骑仍因为当年为了一顿饭而背叛主君的事而被天下人唾骂,但鬼切从未后悔过。这个孩子出人意料地早慧,他明白自己在做什么,也知道命如蜉蝣、朝生暮死的人,应该如何在这乱世之中活下去。

一定要活下去。



未完待续


注:萩城是一个虚构的城池,它位于信浓、上野两国交界处,是结合了北信浓一带若干城市的特征捏出来的;萩城卷入的战争是武田信玄与上杉谦信之间的第四次川中岛合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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