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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切]-薤上露(三十三)

看系统通知好像来了新朋友?祝大家玩得开心……



三十三


雪越下越大了。

鬼切好不容易把靖夫人坟前的杂草清理干净,雪便纷纷扬扬地洒了下来,很快便把山间染得一片素白。

“所谓的清和十六人,仁藤家、竹佐家、佐佐木家已经彻底完蛋了;今川家、小和田家是铁了心要与我为敌,稻垣家也不是什么好东西。除了你们两家,还剩下谁呢?岛崎家?真田家?他们的当家我连见都没见过,恐怕早就离心离德,没再把源家当成主君了吧?”

赖光这番绝望而冷酷的话,现在还回响在他耳畔。当时,赖光与渡边纲、金时商议着筹措资金、拯救清和银行,他对船坞并不担心,毕竟,他已经秘密地将船坞一半的股权转到了藤原氏名下,以换取藤原家族最后的庇护,他并不关心船坞的死活,甚至乐得看见外祖父在这个烫手的山芋上栽个跟头,为自己的贪婪付出些代价……

鬼切插不上话,索性从家里溜了出来,只身来到了无名寺。寺还在原地,却早已人却楼空,僧人们纷纷离去,只剩下老住持一人守着青灯古佛。鬼切潦草地拜了佛,问候过住持的安康,便出了寺门,到后山去拜谒靖夫人的墓。

“求您保佑主上……”鬼切跪在坟前,双手合十,喃喃地许愿道,“他会好起来的吧?”

耳畔只有呜咽的风声,像是什么人在他耳畔哭着,使他愈发难过起来。

“他很想念您,梦里都在叫您。可是……您也不用太急着接他去团聚吧?他只有二十四岁,还没有成婚,也没有孩子,弟弟妹妹都还太小……”

风把坟头的雪卷了起来,把它们扬向空中,最终打着旋,滚成一粒一粒的雪球,朝山下滚去。

“源氏已经遭到报应了……整个家族分崩离析,船坞没有了,纺织厂也快保不住了,那些人都背叛了源家……可是,您的孩子,是无辜的。他做了很多错事,可是……您能给他一个改过的机会吗?”

鬼切的鼻梁有些发酸,眼眶也红红的,活像一只兔子,可他自己看不到这副狼狈的模样,仍旧自顾自地说了下去,嗓子像是被风吹坏了,越来越哑。

“我能叫您一声母亲吗?虽然……我知道这个要求很过分,可是,您也不会拒绝我吧?您对我的好,我都记着呢……我会保护主上的……求您……也保佑他吧!”

鬼切向无言的坟墓叩首,过了很久才爬了起来,一步三回头地朝山下走去。靖夫人的坟墓在他眼中越来越小,渐渐化为了远方的一个点,最终消失不见。

路旁的地藏像披上了新的斗篷,双眼却被漫天的大雪蒙住了,看不到鬼切的泪水,也看不到人世间的一切苦难。


鬼切蹒跚着回到家,刚进家门便被不知从哪窜出来的勇太抓住了胳膊,勇太不由分说地拽着他往赖光的卧房奔去,求他无论如何一定要拉住赖光。

“今川家带走了赖信大人,逼主上去见他们……我们都拦不住他,只能靠你了!”

鬼切的脑袋里嗡嗡作响,他笨拙地推开门,却看见赖光穿戴整齐,正坐在屏风前,小心翼翼地擦拭着手里的太刀。他的额头上缠着绷带,但血迹还是渗了出来,在雪白的绷带上染出了一朵红梅。

这是自己的刀……

“你回来了?”赖光抬起眼,冷冷地瞥着他,神情似乎有些生气,“到哪儿去了?”

鬼切很清楚,他在虚张声势。他太清楚赖光的病情了——赖光一直在咳嗽、咯血,虚弱得连饭得咽不下去。此刻他坐得越是笔挺、气势越是逼人,在鬼切眼里越是脆弱、不堪一击。

“主上,我去把赖信大人带回来吧……”鬼切在他面前坐定,伸出手,想要把刀接过来,“您把刀给我吧!我一定把赖信大人毫发无损地带回来,您安心睡一觉就好了……”

“不,”赖光仍是那副冷冰冰的神情,想也没想就拒绝了他,“今川家指名要我去。别人去的话,只怕赖信凶多吉少。”

“我会保护好赖信大人的,”鬼切有些慌了,急切地把手伸了出来,想从赖光手中把刀抢回来,“您把刀给我吧,求您……”

赖光却陡然抓住了他的手,缓缓转动手腕,将刀口对准了鬼切:“松手。”

“主上——”

“我叫你松手。”赖光冷冷地直视着他,毫无血色的唇中吐出冰冷的话语,“你连我的话都不听了么?”

“不……赖光,求你相信我……我一定会把赖信大人带回来的……”

“我有别的事情要交给你。”赖光顿了顿,神色终于缓和了几分,他望着鬼切那双泫然欲泣的眼,一字一顿地说道,“你还记得我们的约定吗?”

“我……”鬼切的嘴微张着,却连一个字都吐不出来。他似乎已经料到了赖光会说什么,却仍拼命地摇着头,不愿意听到那些熟悉的字眼。

“十年。你不用等那么久了。我死了,你就自由了。你不用等到赖亲和赖信长大成人、成家立业,你现在就自由了。”

“不……”鬼切突然扑了过来,紧紧地抱住了赖光,泪水终于不受控制地夺眶而出,“求您……不要离开我……让我跟您一起去吧!我们一起把赖信大人带回来……”

赖光轻叹了一声,拍了拍鬼切的后脑勺,在他看不见的地方,无声地笑了笑。下一刻,他却猛地一把推开了鬼切,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他,眼神冷得如同一块亘古不化的冰。

“这一切都是我咎由自取、自作自受,你的使命已经完成了,秋月。你是源家最后的武士,但是现在,源家已经不需要武士了。”

“不——”鬼切绝望地喊着,抓住了赖光的袴,赖光转过头,狠狠地踢开了他的手,转头朝门外走去。

“誓愿书在哑看护那里——如果你还想看的话。”

“请您不要走……”

鬼切仍在哭泣着,身体却像是一段朽木,根本不听使唤。他挣扎着想要爬起来,但身后的门已经被关上了,屋外传来一阵嘈杂的声响,金时和渡边纲挡在院门前,不肯放赖光出去。勇太不管不顾地冲进卧房,却发现鬼切伏在地上,无声地痛哭着,吓得顿时慌了手脚,急匆匆去扶他,却发现鬼切四肢软得像一滩泥,怎么也扶不起来。


“你们让开吧。”

“主上,您不要再任性了!救回赖信大人这种事情,交给我和纲就行了——”

“不,金时,我亲自去。”

“可是——”

“你的任务是保住银行。船坞已经拱手让人了,纺织厂也被今川家毁得差不多了,如果银行再垮了,源氏就真的什么都不剩下了。”

“不,主上,只要您还在,源氏就还有东山再起的一天!”

“是吗?”赖光望着他,露出了惨淡的一笑,“源氏不是毁在我手上的吗?”

“求您别说胡话了……”渡边纲刚一开口,赖光的视线便转了过来,神情也恢复了平静:“纲,你得帮我看着家。司机都敢在我眼皮子底下带走赖信,若是别人也有异心,趁着我不在家的时候兴风作浪,可就不好了。”

“家里我让勇太盯着,不会出事的——”

“不行,”赖光盯着他的双眼,语气平静得吓人,“你必须亲自盯着。尤其是那个喜欢擅自行动的家伙,帮我看好他。”

“不……”

渡边纲没能拦得住他,赖光只用了一个眼神,就将他逼退了。他与金时怔怔地站在门口,目送赖光的身影消失在他们眼前。赖光在黑衣外头罩了件雪白的外套,在漫天的风雪中,他就像一道透明的鬼影,很快就隐入茫茫大雪中,消失不见。

“纲,源氏是不是已经完蛋了啊?”

“你给我闭嘴吧!”渡边纲气急败坏地举起了手里的刀鞘,却迟迟没有砸下去,金时对他的愤怒见怪不怪,只是叹息着,似乎要把这一辈子的怨气都在这一刻叹完。


赖光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在大雪中,他已经快要撑不住自己的身体了,每迈出一步,都觉得身上沉重不已,仿佛簌簌落下的不是雪,而是铁屑,渐渐压沉了他日益单薄的身躯……

只要撑过这一夜,一切就都结束了。

在他杀死松本泽的那一刻,他就知道,早晚都会有这么一天。他杀松本泽只是一个意外,但一切的一切,从他返回东京、参加父亲的葬礼那一刻就注定了。

这就是父亲的诅咒。

父亲是有多恨自己啊!这样的报复,他实在是承受不起。

这个雪夜恐怕是赖光人生中最脆弱的一刻,但鬼切不在他的身边。鬼切被他抛在了身后,远远地推开,他从来没想到,那个男孩子在他心中占据着如此重的分量,至少有三次,他可以把鬼切推出去,当作一个靶子、一枚用完就扔的棋子——在金时与佐佐木家“私斗”时、在鬼切杀死佐佐木明吾时,在他杀了松本泽、鬼切要为他顶罪时,他都可以潇洒地抽身而去,让鬼切替他承担一切。可是他做不到。

他总是会回想起箱根那一夜,鬼切让他赶紧逃走,他就真的逃到了屋外,让鬼切独自面对两个杀手……他愧疚过吗?没有,如果一切能够重来,他还是会逃出去,绝不会留下来,成为鬼切的累赘。

但他也曾经在心底暗自发誓,绝不会再扔下鬼切不管,这样的誓言有什么意义呢?这段微不足道的爱情真的值得他这么做吗?赖光自己也不知道,但到头来,他还是扔下了鬼切,独自赴这最后的约。

就让这雪下得更大些吧……雪可以埋藏一切,也可以涤净一切,白茫茫一片的世界才是最干净的,没有罪恶、没有遗憾,也不会有爱和恨。


夜已经深了。

渡边纲始终守在门口,等待着赖光归来。金时已经回家了,他还要与秋子商议,还能从何处筹措到钱,力挽狂澜。渡边纲就这么一动不动地倚着门,门房劝过他几次,他却始终不肯挪动半步,非要等到赖光归来不可。

突然,一阵喧哗声从身后传来,他猛地回过头,看见自己的儿子勇太追着鬼切跑了出来。渡边纲心头“咯噔”一声,想起赖光的嘱咐,连忙拦在鬼切身前,不肯放他出去。

“纲大人,请让我去吧。”

鬼切穿着他平日常穿的那身黑衣,却出人意料地套了一件雪白的外褂,渡边纲自然不知道,这是赖光在箱根送给他的那一件,平日总被他嫌弃,怎么也不肯穿,但当他整理衣冠,准备去追回赖光时,却鬼使神差地取出了这件外褂。勇太见他这副模样,便洞悉了他的意图,立刻追了出来,直到看见父亲守在门口,才终于松了一口气……

“不行!主上让我盯着你,哪儿也不许去。”

“主上说,我自由了,我可以去任何我想去的地方。”

渡边纲坚决地摇着头:“你别想糊弄我!就算主上想放你离开源家,也不想让你现在跟着他去送死!”

他的话音刚落,鬼切便扑通一声跪了下来,抓着他的手,咬牙切齿的模样把渡边父子吓了一跳:“您知道主上此行是去送死,为什么……”

“你快起来!”渡边纲立刻慌了神,手忙脚乱地要把他拉起来,鬼切却如同膝下生了根,怎么也不肯起身,“你跪我做什么!主上知道了又要骂你!”

“主上想怎么骂我都可以,但是,纲大人,如果主上真的回不来了,您打算怎么办呢?您真的不会难过吗?”

“你别跟我说这些!”渡边纲的眼眶早已憋得通红,却仍强撑着气势,拦在鬼切身前,“我身为源家的武士,就应该听从主上的命令——”

“这一切都是我的错。”鬼切流着泪,打断了他的话,“是我硬闯出去的,和您与勇太没有任何关系……”

“闭嘴!”

“纲大人,您也很想去吧?”

“我……”渡边纲仰起了脸,拼命地忍耐着,不让泪水落下来,“我不能……”

“我替您去吧,去把主上和赖信大人带回来。您在家里等我们就好……”

渡边纲终于下定了决心,他低下头,握着鬼切的手,定定地直视着他的双眸,语气分外决绝:“鬼切,你现在立刻追上去!要是你们过了丑时还没回来,我就带人去接你们!”

“是!”

鬼切立刻爬了起来,调头冲进门外茫茫大雪中,不一会儿就跑得满影了。勇太见状,立刻准备追上去,却被父亲拦住了脚步。

“父亲,我也要去!”

“哪儿也不许去!你给我滚回屋里待着去!”

渡边纲的吼声回荡在风雪中,他的双眼瞪得通红,泪水终于不受控制地夺眶而出,在他那张布满皱纹的脸上肆意流着。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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