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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D双花生贺30H/27H】白昼梦

嘿嘿我又来了,祝孙哲平生日快乐~

一篇穿越原理不太能深究的穿越文,大家随便看看吧



张佳乐睁开了眼,茫然地盯着天花板,脑子里嗡嗡作响。

怎么回事啊?

这样的梦,自己已经很久没有做过了……

不,这不是梦。

刚刚经历的一切太过真实,小腿上的肌肉还残留着狂奔过后的酸痛感,甚至连呼吸都没能平复……张佳乐一个箭步冲进了浴室,猛地拧开了水龙头,抄起冷水就往脸上扑。哗哗的水声让他心头平静了些许,再抬头望向镜子时,张佳乐才发现自己眼眶通红,如同一夜无眠。

“我还以为永远不会再经历这种事了呢……”


张佳乐有一个秘密。

他能够穿越进荣耀里,以百花缭乱的身份在游戏里冒险。这听起来像是都市传说,或是轻小说情节,但张佳乐心里清楚,自己绝对不是在做梦。他摇摇晃晃地回到卧室,往床上一坐,双腿悬在床边晃荡着,这感觉与百花缭乱坐在海边的礁石上、任凭海浪牵着自己的双腿摆荡着的感觉一模一样。

不过,上一次“穿越”,已经是两年前的事情了。

手机铃声突兀地响了起来,张佳乐瞥了一眼,便没好气地按下了拒听。这号码张佳乐从没存过,一串数字看上去却有些眼熟,他拿起手机,复制号码在职业选手的微信群里一搜,跳出来的赫然是韩文清的名字。

老韩?

他打电话给我做什么?

张佳乐挠了挠后脑勺,盯着乱哄哄的职业选手群,片刻之后把手机一脸,朝后一仰,倒回了床上,盯着雪白的天花板,开始发呆。

赋闲在家的日子可真够无聊的。

他以为退役后,自己就能痛痛快快地和荣耀一刀两断,但那个“梦”又把他拽了回去——昨天夜里,他在荣耀中醒来,望着头顶那一轮圆月,他险些以为十级台风吹到了昆明,把自家屋顶给掀了。

夜风吹得他浑身凉飕飕的,脸颊不知被什么东西戳着,一转头,才发现是一缕狗尾巴草,草叶尖上还沾着晶莹的露珠……张佳乐一骨碌翻身坐了起来,警觉地打量着四周,周遭的一切熟悉而又陌生,头顶是婆娑的树影,月亮藏在摇曳的枝叶后,像安睡在纱幔中的少女。树下的野草长得没过了他的膝盖,草尖的露珠已经凝成了霜,在月光下闪烁着温柔的银光。

等等……这是……冰霜森林?

自己……又……穿越了?

张佳乐一跃而起,高高地举起了双臂,试着动了动手腕,又抬了抬腿,“嚯”地往身边的树上踢了一脚,不料这一脚踢得过高了,整个身子失去了平衡,后仰着栽了下去,四脚朝天地跌进了草丛里。

妈的……还好没人看见!

他很快便收拾了情绪,迅速地适应了百花缭乱的身体。他没有想到,在退役后,自己还有机会遇见这个“老朋友”。职业冒险者的体质自然比电竞宅男强得多,他轻车熟路地在山丘上奔跑起来,跑出了森林,奔过草原、沼泽、荒漠,最终抵达了一望无际的冰原。

他根本顾不上回想刚刚路过的景色属于哪一片“地图”,只是这么漫无目的地奔跑着,不时趁着周遭无人一蹦三尺高——他觉得自由,这是在现实生活中绝对品尝不到的、睽违两年的自由。

月光下茫茫无际的冰雪实在是太漂亮了——张佳乐驻足于此,举目四望,骤然觉察到了一丝寂寥。

自己在做什么呢?在这片熟悉的地图上像无头苍蝇一般茫然乱撞,是在寻找什么吗?

他知道自己在找什么,不过,现在的他暂时不想承认,也不愿意去回想。


手机铃声再度不合时宜地响了起来,打断了他对“梦境”的回忆。

抄起手机一看,还是那个陌生的号码,号码所属地青岛,看来确实是韩文清。张佳乐深吸了一口气,接通了电话,开口便是一通连珠炮般的狂轰滥炸:“喂,老韩?找我什么事?想来昆明玩吗?啥时候来呀?航班和酒店订了没?哦对了这两天地铁机场线在检修,要不要我包个车去机场接你?”

“不是,我不是去玩的,”韩文清的语气闷闷的,隔着电话张佳乐都能想象他满头黑线的模样,“我是想问问你,有没有兴趣加入霸图?”

“啥?”这回轮到张佳乐发懵了,韩文清说的每一个字他都认识,组合在一起便成了天方夜谭,“我退役了啊!”

“一年后就能复出了,”韩文清顿了顿,一语中的,“别告诉我你真死心了啊!”

“我……”张佳乐用力地挠着后脑勺,憋了半晌,语出惊人,“你为什么不去找叶秋?”

电话的那头陷入了长久的沉默,张佳乐便也跟着闭了嘴,俩人隔着电话发了半天呆,韩文清才缓缓开了口,语气听起来有些尴尬:“那个……你再考虑考虑?”

“行……”张佳乐也干巴巴地应了一声,突然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叫住了准备挂断电话的韩文清,“对了老韩,我问你个事哈……你别怕啊!”

“啊?”韩文清的语气仿佛见了鬼似的,“我有什么可怕的?”

“你有没有……经历过……穿越进荣耀里,附在大漠孤烟身上,跑个任务、打个BOSS啥的?”

电话那头又是良久的沉默。

“张佳乐,你是不是吃了什么不该吃的?”

张新杰的声音也响了起来:“前辈,食物中毒的话,还是及时就医比较好。虽然我也不太懂云南的蘑菇,但从你描述症状来看,似乎还挺严重的……”

张佳乐脸颊发烫,连忙挂断了电话,一头栽回了床上,继续盯着天花板,发起了呆。

见鬼……为什么那家伙也在!

张佳乐“试探”韩文清倒也不是临时起意——像韩文清这种直肠子的家伙,向来是有一说一,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就算问不出自己想要的答案,只要叮嘱一声“别说出去”,他就能信守承诺,守口如瓶。但张新杰……自己的“把柄”落到了这货手里,张佳乐想想就觉得脊背发麻。


不过,这俩人的反应,倒也在张佳乐意料之中。

他第一次“穿越”后,也曾偷偷拉着张伟问东问西,张伟一脸茫然地打量着他,憋了半晌才挤出了一句:“张副,你给是生吃羊肝菌闹着啦?”

张佳乐狠狠地往他脑门上一弹,咬牙切齿地“恐吓”着眼前的新人:“不准说出去哦!”

张伟无比“乖巧”地点了点头,张佳乐咧嘴一笑,心满意足地搂着他的脖子,雄纠纠、气昂昂地冲出了卫生间,险些和推门进来的孙哲平撞了个满怀。

“你们俩干啥呢?”

“不干啥。”张佳乐吹着口哨,仍紧紧搂着张伟的脖子,与孙哲平擦肩而过,目不斜视地大步朝前迈去。

“张副,”张伟小心翼翼地戳了戳张佳乐的腰侧,“你为哪样不问问队长?”

“嘘……”张佳乐立刻警觉了起来,飞快地捂住了张伟的嘴,把他拖进了楼梯间里,“我警告你,你要是敢把今天的事告诉孙哲平,下次翻墙出去吃烧烤我就不带你了!”

“不敢不敢……”张伟连忙点头如捣蒜,“所以你为哪样不问问队长?”

“不,关,你,事。”张佳乐瞪着眼,一字一顿地说道。

张伟是个好奇心过剩的孩子,此刻也只能强忍着心头的痒,承诺自己会保守秘密。张佳乐满意地离开了,他在俱乐部大楼里闲逛了一会儿,顺理成章地溜到了楼下的小花园里,坐在长凳上,吹着风,弯腰揉了揉酸胀的小腿。

就是这一阵酸痛感告诉他,自己绝对不是在做梦。在梦里,他仗着百花缭乱那远非常人能及的身体素质拼命撒欢,醒来便觉得浑身酸痛,手放在键盘上便开始不听使唤地打颤,只是一失神的工夫,百花缭乱便像陀螺一样飞速打着转,“呯”地撞在了落花狼藉的身上,两个角色一块飞了出去,在众目睽睽下摔进了训练系统的沼泽里,咕嘟咕嘟地沉了下去。

“张佳乐你在搞什么名堂!”

孙哲平的咆哮声响彻整个训练室,但队友们还是纷纷捂着嘴,笑得几乎从椅子上跌落、滚进桌下的间隙中——毕竟,队长吼人常有,副队长出丑不常有。

所幸,张佳乐迅速地回到了正常状态,大家便也没把这小小的波折放在心上,只有张佳乐自己久久不能释怀,打发走了张伟,他便坐在花园里,细细回味着“梦”中的一切。

他不知道的是,此刻孙哲平正站在训练室的窗口,远远地望着他。风穿过花园,穿过张佳乐身后的月季花丛,饱满的月季花在枝头摇摇晃晃,张佳乐的头发也被吹得飘舞着,像是随波摇曳的水藻一样。


张佳乐还有个秘密——他在荣耀里和落花狼藉成了朋友,当然,是以百花缭乱的身份。

他惊讶地发现,在操作者下线后,账号卡仍然活跃在游戏中,他们的身份就是荣耀世界里的冒险着,职业仍然遵从操作者的设定,技能、数值也没什么变化,性格却与操作者迥异——他盯着面前嬉皮笑脸、满口混帐话的落花狼藉,恨不得戳瞎自己的双眼。

他与落花狼藉的相逢说来话长。抱着玩个新鲜的心思,张佳乐在冒险者公会接了个任务——击败格森之林里“为非作歹”的暗夜猫妖。

像暗夜猫妖这样的“新手经验包”,放在平日,张佳乐连看都不稀罕看一眼,可今时不同往日,他也不敢拍着胸脯说自己已经适应了百花缭乱的身体,万一手滑了……张佳乐不敢多想,他在暗夜猫妖的仇恨范围边缘“反复横跳”,用一两个零星的手雷“骚扰”着它,想把它引进密林深处。

与一般的冒险者不同,百花缭乱并不害怕复杂的地型,也不担心视野被丛生的枝叶挡住,这种崎岖嶙峋、枝蔓丛生的地图才是他逞能的绝佳场合。不过,他显然高估了自己,在他将暗夜猫妖引到荆棘遍地的夹缝里、准备跳上树枝伏击时,脚下猝然一滑,整个人像熟透的柿子一样滚下了树,一跤跌进了荆棘丛中。密密麻麻的尖刺扎穿了身上的皮甲,扎进了他的皮肉里,张佳乐被扎得呲牙咧嘴,还没来得及爬起来,暗夜猫妖的爪子已经扑到了眼前。

糟了……

张佳乐本能地抬手护脸。此时,一阵狂风骤然袭来,卷起的草叶和枯枝簌簌地往他身上扑,呼啸的风声中还夹杂着一两声尖锐的猫叫……张佳乐借着风势一骨碌滚出了荆棘堆,再抬头时,便望见一道人影拦在了前方,赫然是他的老搭档——落花狼藉。

张佳乐一句“卧槽”脱口而出,眼前的老搭档抬手就是一记崩山击,用重剑葬花架住了暗夜猫妖的利爪,回头朝他吼道:“瞎吼什么呢,帮忙啊!”

“来了来了!”

张佳乐一跃而起,跳上了刚刚“大意失荆州”的树枝,举枪瞄准了树下的战场。

可他没有料到,下一刻,风云陡变,暗夜猫妖仿佛被激怒了一般。咆哮着、嘶吼着,一爪接一爪地扑了下来,张佳乐举着枪瞄了半天,好不容易逮到空当,开了一枪,应声溅起的血花却是绽开在落花狼藉的肩膀上。

“喂!你搞什么!”

落花狼藉的身子猛地一僵,眨眼的工夫,暗夜猫妖的爪子已经挥到了眼前。

紧接着,风云又变。树上的张佳乐连开三枪,这是一个熟悉的信号,下一秒,落花狼藉的眼前光影闪烁,像是一场华丽而盛大的烟花,将暗夜猫妖笼罩在其中。落花狼藉愣了片刻,重新举起了重剑,一记旋风斩,冲进了焰火的帷幕中。

不料,他这一剑却劈了个空,眼前的光幕也被撕开了一道口子,搭档的吼声更是把他吓了个激灵:“我靠你会不会配合啊!节奏呢!”

落花狼藉连忙回身一劈,剑还没挨着暗夜猫妖的皮毛,一枚手雷便在他脚边爆开,震开的气浪把他掀了个趔趄。

“你炸谁呢!”

张佳乐这才意识到,对于荣耀里“土生土长”的冒险者来说,技能是没有同队伤害豁免的。他吐了吐舌头,收敛起攻势,把出风头的机会让给了落花狼藉:“少废话了,赶紧打!”

光影缭绕间,终于扬起了灿烂的血花。伴随着一声哀嚎,暗夜猫妖缓缓倒下,张佳乐总算也松了口气。他习惯性地拆着猎寻的弹夹,一抬头,却看见落花狼藉朝自己眨了眨眼,笑容里满满的都是一个“欠”字。

“做任务都不叫上我,想吃独食啊?”

张佳乐把牙根咬得咔咔响,恨不得一枪爆了他的头。


他立刻就明白了,眼前的人并不是孙哲平,而是货真价实的落花狼藉。

虽然“孙哲平连夜赶来救自己”的浪漫幻想没能实现,但当他得知百花缭乱和落花狼藉私下关系不错时,张佳乐还是挺开心的。

在返回冒险者公会的路上,张佳乐拖着暗夜猫妖的大爪子,准备向落花狼藉打听些荣耀世界里的情报,不料对方咧着嘴,竟厚颜无耻地要张佳乐背他。

“我怎么背得动!”张佳乐气得一蹦三尺高,挥着猫爪便往落花狼藉脑门上砸。

“我难道不是被你打伤的吗?”落花狼藉连忙举起葬花格挡,嘴上却仍得瑟得很,“脚也扭伤了!公会还远着呢,我怎么走得动!”

“少来了,你刚刚还活蹦乱跳的!”

“刚刚是刚刚,现在是现在!”

“别给我装蒜!信不信我揍你?”

“你今天是不是吃错药了?还是被暗夜猫妖打傻了?”

“你才是傻子!”

俩人猝不及防地扭打在一起。好不容易到手的猫爪被落花狼藉打飞了,顺着山坡滚了下去。张佳乐连忙伸手去捞,结果脚下不知踢到了什么东西,整个人被绊得摔了出去,像刺猬一样蜷成一团,滚下了山坡。

“帮我把剑捡回来!”

身后的落花狼藉爬了起来,幸灾乐祸地抱着臂站在坡顶,一副铁了心见死不救的模样,甚至还惬意地朝着摔成一个“大”字的张佳乐挥了挥手。

妈的,这混帐东西……张佳乐捂着屁股站了起来,这才发现被自己踢下山坡来的竟然是重剑葬花。他骂骂咧咧地捡起葬花,往肩上一扛,竟被笨重的剑身砸得一个趔趄,朝后一屁股跌坐在地上,半晌没能回过神来。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落花狼藉捂着肚子,站在坡顶,笑得格外嚣张。张佳乐恨得牙痒痒,恨不得立刻冲上去削他一顿,不过,在脑子里飞快地计算了两个角色的力量数值差距之后,他迅速地打消了这个念头,寻思着返回现实世界之后,把孙哲平揍一顿,以泄心头之愤。


对于张佳乐莫名其妙的敌意,孙哲平实在是有些摸不着头脑。

“你老盯着我干什么?我脸上有东西?”

张佳乐立刻愤愤地扭过了头,埋头消灭着自己碗里的米线,可他仍旧不甘心,孙哲平那副波澜不惊的模样彻底激怒了他。张佳乐被愤怒冲昏了头脑,甚至都忘了,孙哲平应该对落花狼藉的所作所为一无所知才对。

这种尴尬的氛围一直持续到了晚上,孙哲平在俱乐部院墙边“活捉”了准备翻出去打野食的几个新人,却没在其中发现张佳乐的踪影。

“张佳乐人呢?”

“副队长说他不饿……”张伟缩了缩脖子,眼神躲闪。

“他还知道饱?”这回轮孙哲平都惊呆了,“这家伙平时肚子不都跟个无底洞似的吗?”

“我也不晓得咋回事,副队长最近怪怪的……怕是吃菌闹着了……”

“胡扯!食堂哪来的菌?是不是你们在外面偷吃?”

“没有,没有……我们怕影响训练,在外面从来不敢吃菌……”

孙哲平叹了口气,大手一挥,把这帮小崽子全赶回了宿舍,自己抱着臂,在花园里反复踱着。一种奇怪的感觉一直萦绕着他,像一团憧憧的浓雾,无法忽视,又挥之不去。

而此刻,埋伏在花园一角的张佳乐露出了狡黠的笑容。在孙哲平满脸愁容地踱到附近时,他便如饿虎扑食一般冲了出去,抓住孙哲平的胳膊,便把他拖到了花园西北角的葡萄藤架下。

张佳乐叉着腰,瞪着惊魂未定的孙哲平,脸上已经早早挂上了胜利者的姿态:“孙哲平,来,打一架吧!”

“你是不是有毛病?”

“废话少说,赶紧动手!”


孙哲平也有一个秘密——他打不过张佳乐。

不是在荣耀里PK,而是线下真人单挑,他一次都没赢过。

打架是需要技巧和经验的,不是光靠体格和蛮力主就能取胜的,而张佳乐偏偏就是一个从八岁打到十八岁、从山沟沟里一路打到省城的“混世魔王”,十几年来积累了丰富的实战经验和技巧;孙哲平虽说比他高、比他壮实,却是一个在溜出家门打荣耀之前从来没逃过课的乖孩子。有时候连张佳乐都觉得不可思议,他甚至怀疑现在孙哲平如此张狂,就是为了弥补少年时代被压抑的本性……

好汉不吃眼前亏,孙哲平决定智取。

他直直地注视着张佳乐的双眼,突然伸出了手,张佳乐反应飞快,立刻抬手招架,不料孙哲平的爪子突然拐了个弯,绕到了张佳乐脑后,一把扣住了他的后脑勺。

“喂!你——”

他的话没能说完,便被拉到了孙哲平跟前。他眼前一晃,视线一暗,嘴唇便猝不及防地被孙哲平亲了一下。

张佳乐的脑子霎时一片空白,就如同昨夜在荣耀里摔进荆棘堆时一般,只不过这一回,没有落花狼藉飞身赶来救他了,他必须独自面对眼前的窘境。

“你是不是想死!”

局势并没有按着孙哲平设想的方向发展,两人还是不可避免地扭打在一起,孙哲平的脑袋被摁进了泥地里,啃了一嘴的草叶,张佳乐也好不到哪去,脸上、脖颈上蹭满了泥巴,头发里裹满了苍耳。最终,不知是谁踢了葡萄架一脚,一条肥硕的毛毛虫从架上掉了下来,正落在孙哲平颈间。

“啊——张佳乐你是不是想死!”

孙哲平的惨叫声回荡在花园里,对面早已熄灯的宿舍楼顿时“活”了过来,屋里的灯一盏接一盏地亮起,灯火通明的窗户汇成一条银河,将小花园照得透亮。

完蛋了。张佳乐心头响起了超级玛丽里“game over”的音效,他连忙抄起一根小木棍,帮孙哲平拨掉了脖子上的毛毛虫,心急火燎地送他去了医务室。孙哲平的脖子肿得如同熟透的柿子,通红透亮,仿佛下一秒皮肤就会被撑爆,流出浓稠的汁水来。在张佳乐用木棍挑起那条黄绿色的毛毛虫时,他几乎眼前一黑——这货俗称“青钉子”,毒性极强,蜇一下能肿上一个月……


张佳乐觉得哪怕再过一百年,自己也会记得这一刻。

虽说自己有着绝对的武力优势,但把孙哲平惹毛了是什么结果,他还是不太敢想。不过,医务室里的孙哲平出乎意料地没有勃然大怒,一圈队友围在他身边,和医生一起听他陈述“病因”,在得知孙哲平被“青钉子”蜇伤的理由竟是和张佳乐打架时,队友们的笑声几乎把医务室的屋顶给掀了,医生则强忍着笑意,揪着张佳乐,逼他交代“作案细节”。

“我、我也不知道……”张佳乐磕磕巴巴地嗫嚅着,几乎把自己的舌头给咬了,“葡萄架上怎么会有青钉子啊?不知道谁踢了一脚,它就掉下来了……”

“行了行了,那一脚是我自己踢的。”孙哲平豪迈地摆了摆手,打断了张佳乐的话,轰走了看热闹的队友,规规矩矩地让医生给自己敷药。张佳乐有些不忍心看,便跑到门口,背对着孙哲平往门口一坐,就当是帮他“看门”了。

“你刚刚……什么意思啊?”

“什么什么意思?”

“就问你是什么意思!”张佳乐来了劲,鼓着腮帮子,回头恶狠狠地瞪着他,在看见脖子上缠满绷带的孙哲平之后,又不禁“噗”地笑出了声。

“就是你以为的意思。”

孙哲平依旧不紧不慢地答道。他岔开腿,坐在医务室的长椅上,一副懒洋洋的模样。这德行让张佳乐大为光火,恨不得现在冲回葡萄架下,再捉几只“青钉子”来把他“修理”一顿。

“你能不能正经一点?”

“我很正经的。”

“你正经个屁!”

“信不信由你。”

“你们俩在这儿打什么哑谜呢?”医生把一盒药塞进了孙哲平手里,不耐烦地轰他离开,“要吵回自己屋里吵去!这药每天吃三次,一次吃两颗,饭后或者睡前吃,不要空腹吃。有不良反应就来找我,不要自作主张用什么偏方,更不要往脖子上抹任何刺激性的药物!”

“好嘞。”孙哲平点了点头,大步流星地离开了医务室。张佳乐刚站起来,便被孙哲平搂住了肩,拖着往宿舍的方向走了。

“喂,你不打算解释一下吗?”

“有什么好解释的?”

“你——”张佳乐咬牙切齿地指着孙哲平的鼻尖,所有的话都噎在了喉咙里,下一刻,孙哲平突然伸手,抓住了张佳乐的手指,就势将他拉了过来,猛地在他额头上亲了一口。

“走了。”

张佳乐就这么懵懵地被他拉回了宿舍,直到钻进了被窝,脑子里仍在嗡嗡作响——今晚的经历甚至比穿越进荣耀里还要魔幻。他怔怔地蜷在被窝里,眼前闪过的画面是月亮、葡萄叶和蒲公英,耳畔仿佛还有晚风徐徐吹拂着,还夹杂着一缕蟋蟀的吱喳声。渐渐地,他忘掉了找孙哲平“单挑”的初衷,也忘掉了打架的细节,只记得那两个莫名其妙的吻,还有那句“就是你以为的意思”。


“你知道吗?很久以前,我认识一个冒险者,他的心愿是和我一起成为世界上最强的英雄……”

“为什么要和你一起?”

“因为……可能……我对他来说,是很重要的人吧。”

“哦。”

“我们好几次差点就成功了!真的就差一点……但是……”

“因为怪物太强了?”

“不是。是因为他受伤了,可能以后都没办法继续冒险了。”

“为什么跟我说这个?”

“因为我要和你告别了,”张佳乐顿了顿,望向一旁的落花狼藉,用力地拍了拍他的肩,“话说回来,你早就发现我不是真正的百花缭乱了吧?”

“当然了,他哪有你这么多话。”

“百花缭乱是个很沉默的人吗?”

“他性格很内向,不爱说话,也不爱与人来往,平时总是一个人待着,谁来了也不搭理……”

“那你呢?他连你都不搭理吗?”

“怎么可能!我可是他唯一的朋友。”

“你们是怎么认识的呢?”

“不记得了……好像我们从出生起就认识了。我们一直结伴冒险,去过很多地方,格森之林、一线峡谷、列屏群山……你说你要和我告别,是要去找你朋友吗?”

“算是吧……”张佳乐闷闷地点了点头,他心里清楚,百花缭乱和落花狼藉只不过是游戏世界里的一串代码而已,在自己的记忆中,自己和孙哲平的初次相见便是在西部荒野,难道在此之前,百花缭乱和落花狼藉就已经在某处相识了吗?还是说,这个神奇的荣耀世界,是在他和孙哲平相遇之后才开始运转的?

此刻的张佳乐更愿意相信后一种可能——一次偶然而命中注定的相遇,开启了一个不可思议的幻想世界……那么,在他和孙哲平分开之后,这个世界还会继续存在吗?张佳乐不敢想,也不愿多想。

“我走了,也算是把朋友还给你了。”

落花狼藉怔了怔,突然“噗哧”笑出了声,他把双手交叠在脑后,仰着脑袋,轻叹了一声。

“虽然你是个冒牌货,但能交上你这个朋友,我还是觉得挺开心的。或许,百花缭乱也在别的地方遇到了你的朋友吧。等他回来了,我会帮你问个明白的。”

“谢谢……”张佳乐苦笑着,却还是由衷地朝他点了点头,哪怕他拦在自己面前的可能是永别,却仍旧露出了快慰的笑容。

“你要是回来了,记得看看信箱。”

“好。”

“一路顺风。”

“谢谢。”

落花狼藉站了起来,朝张佳乐挥了挥手,大步流星地离开了他们乘凉的湖畔,身影很快就消失在重重密林之后。张佳乐仰起头,望着半空中皎洁的明月,片刻之后站起身,朝着水中的倒影挥了挥手,就当是和百花缭乱告别了。


醒来的张佳乐静静地盯着宿舍里雪白的天花板,脑子里满是湖中百花缭乱的笑容,他心里清楚,自己应该是最后一次看百花缭乱的脸上露出这样的笑容了。

他找到了中止“穿越”的方法——他借口最近训练压力过大,找队医开了些安眠药,他早就发现了,只要自己睡得够熟,“穿越”的奇遇便不会发生。想到这种如梦似幻的经历,竟然真的与“做梦”是同一原理,张佳乐便觉得好笑又无奈。

梦总有醒来的一天,到那时,一切的幸福与不幸都会烟消云散,仿佛从未发生过,未来也不会再重演。

孙哲平已经搬出了宿舍,消失得无影无踪。一代电竞巨星的陨落,在媒体上迅速地激起了哗然巨浪,又迅速地归于沉寂。他给张佳乐留下了一张写着家里电话的字条,张佳乐握着手机犹豫了很久,在拨号界面一遍又一遍地输入了那个号码,最终也没能按下拨号键。

算了,还是不要再打扰他了。

剩下的事情,张佳乐已经不想再回忆了。

时至今日,他只觉得当年与孙哲平一起度过的快乐时光都是向上天赊来的,到期了,就得由自己一一还回去。他扛着百花、扛着两人份的梦想和责任冲了两年,他真的累了,太累了……

但他不甘心。

他知道自己不甘心——只要再给自己一个契机,他一定会毫不犹豫地抓住。

而今天上午那一通电话,会是自己的机会吗?


这一夜,张佳乐辗转反侧、彻夜难眠,好不容易迷迷糊糊地阖上了眼,再睁开眼时,眼前赫然是那一轮熟悉又陌生的月亮。

他缓缓地坐了起来,打量着四周,才发现自己躺在了一片熟悉的树林里,不远处便是冒险者公会所在的小酒馆,他犹豫了片刻,拍了拍身上的草叶和尘土,徐徐走向酒馆,推开了那扇吱呀作响的木门。

“好久不见呀!”

前台的姑娘热络地和张佳乐打了招呼,张佳乐只是吐了吐舌头,要了杯啤酒,有些拘谨地问道:“有我的信吗?”

“有啊!积压了不少呢,信箱都快爆出来了!”

说着,姑娘便转身走向了吧台后的隔间。与荣耀里的邮件系统不同,在这个世界里,每个冒险者都在所属的公会有着自己的信箱,张佳乐踮着脚尖张望了一会儿,那姑娘便捧着一札厚厚的信,急匆匆地奔了出来,突然,她不知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整个人扑向了吧台,手中的信件像雪片一样簌簌飞落,几乎把张佳乐整个人给埋了。

“抱……抱歉……”

姑娘稳住了身形,便连忙道歉。张佳乐已经自顾着蹲了下来,整理起这一摞五花八门的信件。不出他所料,除了公会发布的悬赏令之外,剩下的信全是落花狼藉写给他的——老朋友一直没忘记他。想到这里,张佳乐只觉得又心酸又欣慰,他左臂抱着这堆信,右手举着自己的酒杯,往酒馆角落里的小桌边一坐,麻利地拆起了信封。

落花狼藉几乎每去一个新地方,就给他写一封信,给他讲述沿途的风光、冒险的经历、各种千奇百怪的怪物和旅伴……这些地图、BOSS和NPC都是张佳乐在荣耀开荒时期就经历过的,但由落花狼藉娓娓道来,张佳乐便觉得格外有趣。

“我和百花缭乱找到了一处神奇的湖泊,湖水像蓝宝石一样漂亮。每当月亮升起来的时候,水面就像撒了金箔一样闪闪发光,湖边的草丛里还有许多萤火虫,几乎能和天上的星星连成一片。这时候我就感觉,好像银河一直流淌到了我脚下,我们能一直踏着星光攀登到天上去……可惜你不在,不然你肯定也会喜欢的。”

“我和百花缭乱提起过你,他一副不服气的模样,说想和你比试比试,谁才是世界上最厉害的弹药专家……对了,他一开始还不相信我的话,觉得我肯定是在做梦,仔细想想,我们认识的这段时间,真像一场梦一样。我已经很久没有你的消息了,你还在吗?给我回一封信吧!我拿去吓唬百花缭乱,他被吓到的模样实在是太玩了……”

张佳乐笑着笑着便觉得眼眶发酸,抬手一抹,便看见指尖沾着些温热的泪水,在酒馆昏暗的灯光下闪动着晶莹的光。他羡慕这对好友,至今仍能相伴同行,闯荡天涯,如果可以的话,他真想留在这“梦”里,永远不要醒来。

突然,他看见了一封特殊的信,封缄的火漆是两朵丑得宛如儿童简笔画的玫瑰——这是百花缭乱自己的印章,准确地说,这是张佳乐亲手刻的章,留在了荣耀世界里,就当是送给百花缭乱的临别礼物……

他的手蓦然颤抖,小心翼翼地拆开了信封,在看到那一行行歪歪扭扭的字迹时,顿时屏住了呼吸。


“素未谋面的陌生人,你好。我不知道你为什么要冒充我,也不知道你是什么时候认识落花狼藉的,但我得告诉你一件重要的事——落花狼藉失忆了,他已经不记得我了。他似乎经历了很糟糕的事,整个人都变了样,变得不爱说话,郁郁寡欢,总是一副很烦躁的模样……我现在正在搜集线索,希望有机会唤醒他的记忆,如果你知道什么,请一定要给我回信,我们一起找回他,好吗?”

张佳乐捂住了嘴,泪水夺眶而出。他当然知道发生了什么——百花俱乐部对落花狼藉进行了技术改造,要为这张账号卡寻觅一个新主人,就在这一次次的数据升级中,这里的世界线被干扰了,落花狼藉渐渐忘记了一切……

他以为百花缭乱和落花狼藉会是永不分离的挚友,没想到最终也是分道扬镳的结局。

“另外,还有一件重要的事情,我在搜集线索的时候,遇到了一个陌生人,他似乎知道很多秘密,也知道关于你的事。他让我转告你,‘一切都没有结束’。我不知道这话是什么意思,但我有一种直觉,这件事和你有关,对吗?所以,我希望你来找我,至少去见一见落花狼藉……”

张佳乐只觉得心在狂跳,几乎快从胸腔里迸出来了。知道很多秘密的陌生人……是你吗?

他的脑海中闪过了无数种大胆的设想……是孙哲平吗?他还在玩荣耀吗?他的手伤治好了吗?他也来过这个世界吗?如果他不是附身于落花狼藉,那么,他现在在哪里呢?

他叠起这封信,塞进贴身的口袋里,付过了酒钱,飞快地冲出了酒馆,在夜色中飞奔了起来……他迫切地寻找着什么,却又不知道自己究竟在找什么。是在找孙哲平吗?还是在找落花狼藉?或者说……是在找自己想要的那个答案?

“一切都没有结束。”

落花狼藉……不,孙哲平,让我们重新开始吧。回到一切的起点,我还是荣耀世界里的新手,你还是我的好搭档、好队友、好恋人,可以吗?

他就这么拼尽一切地狂奔着,终于,仿佛被命运指引着一般,来到了西部荒野。


他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背景。那人穿着重甲,带着一把重剑,坐在土丘上,抬头望着天边的残月,背影看起来十分高大,却又十分寂寥。

“喂……”张佳乐蹑手蹑脚地走到他身后,轻声唤道。那人转过了头,脸还是那张熟悉的脸孔,瞳中的神情却格外陌生。

“你还记得我吗?”

“你这话都问了八百遍了,”对方沉默片刻,终于不耐烦地开了口,“不认识,不记得,别烦我。”

“不认识就算了,”张佳乐挠了挠乱蓬蓬的后脑勺,挤出了一个友善的笑容,“交个朋友呗!”

“为什么?”

“我在找一个搭档,”张佳乐顿了顿,深吸了一口气,把当初孙哲平对他说过的话原封不动地说了出来,“我觉得你技术不错,咱们要不要来个组合?”

“不要。”落花狼藉冷漠地转过了头,张佳乐并不死心,猛地蹦到了他跟前,在他对面的坡地上坐了下来。

“再考虑一下呗?朋友多了路好走,像你这样的高手,独自一人行走江湖,很容易成为众矢之的……有个帮手就好办了嘛!”张佳乐掏出了猎寻,在他面前不住地把玩着弹夹,似乎有意在炫耀自己的手速一般,“我,超厉害的弹药专家,想给我当搭档的人能从这儿一直排到冰霜森林,能把一线峡谷堵得水泄不通!咱们俩组队,你来掌握进攻节奏,我给你打火力掩护,多好!”

“为什么非要找我?”

“因为咱俩有缘啊!”张佳乐见他松了口,连忙往他身边一坐,不由分说握住了他的手,滔滔不绝地卖弄起了三寸不烂之舌,“老张我——不是,百花缭乱我慧眼识人,看你英俊潇洒风流倜傥玉树临风气度不凡,一看就是个武学奇才!咱俩组队,肯定能屡建奇功名满天下勇闯神之领域登上荣耀巅峰!你信不信?不信就试试看,剧本都写好了,将来要不是这个剧情,我把屁股给你踢!”

眼见落花狼藉被他这一通胡侃逗得“噗”地笑出了声,张佳乐连忙把右手在皮甲上擦了擦,递到了他面前:“来,交个朋友呗!”

落花狼藉神情还有些犹豫,但还是慢吞吞地伸出了右手,张佳乐立刻一把攥住,怎么也不肯松手:“我,百花缭乱,荣耀世界最强弹药专家!”

“我叫落花狼藉。”

“合作愉快!”

“嗯。”


醒来的张佳乐仍旧浑身酸痛,他盯着天花板上的吊灯,房门正被他的母亲敲得咣咣直响,老人家正呼唤他出来吃早饭。张佳乐扔下一句“马上就来”,一个鲤鱼打挺从床上蹦了起来,抄起手机,拨通了昨天那个电话。

“喂!老韩,你昨天说的事是认真的吗!”

“当然了……”这副中气十足的语气反倒让对面的韩文清犯起了虚,“你清醒了没有?”

“都说了我没中毒!你也不想想,现在是吃菌的季节么?你变出来给我吃?就算你叫大蘑菇烟,我也不能吃你吧?”

“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那一边的韩文清直挠头,连忙换了个话题,“你要是考虑清楚了的话,尽早给我个答复,霸图好安排跟百花的交涉。”

“交涉啥?我退役了啊,现在不归他们管。”

“我们帮你把百花缭乱买过来。”

张佳乐愣住了——霸图可真是财大气粗,百花缭乱也算是神级账号了,韩文清的语气竟然平淡得如同在菜市场买菜一样。

“你觉得……百花缭乱能值多少钱?”

“我们准备了一千万的预算,希望百花要价别太狠吧。”

一千万……张佳乐暗自掰了掰指头,“咕嘟”地吞了口唾沫。

“等等……百花能答应卖么?”

“他们现在的状况,拿着百花缭乱也是个负担,不如干脆卖了,琢磨琢磨重新建队的事。我说实话,当初孙哲平退役的时候百花就该转型了,当断不断,一直拖到现在……不知道管理层在想什么。”

张佳乐怔了片刻,他本能地想帮百花辩解几句,最终也只能选择闭嘴。对面的韩文清似乎也觉察到了什么,跟他一道陷入了沉默,片刻之后,张佳乐决定打个哈哈,缓解这尴尬的气氛:“我要是来霸图,你们打算给我多少钱啊?”

“你想要多少?”韩文清的语气依旧豪迈,一副随便他开价的模样。

“你们看着给吧……我就是想找个地方再打几年。”

“你这算是答应了?”

“嗯。”

“想清楚了?”

“想清楚了。”

“真没中毒?”

“没有……”张佳乐气得牙痒痒,恨不得立刻飞到青岛找韩文清真人PK,顺便把那个煽风点火的小眼镜也揍一顿。韩文清却仿佛仍不放心,堂而皇之地来了一句“我明天再跟你确认吧”,便准备挂断电话。

“哎等等!老韩,我问你个事。”

“什么?”韩文清的语气立刻警觉了起来。

“为什么找我?”

“想拿冠军。”韩文清没有片刻犹豫,坦率地答道。

“那你为什么不找叶秋?”

对面沉默了片刻,径直挂断了电话,听筒里只剩下“嘟嘟嘟”的忙音。张佳乐愣了一会儿,爆发出一阵惊天动地的狂笑。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笃笃的响门声又响了起来,母亲似乎被他吓了一跳,在门外没好气地骂着:“你是整哪样?生吃羊肝菌闹着啊?赶紧出来吃早饭!”

“来了来了……”张佳乐连滚带爬地从床上摔了下来,手忙脚乱地套上帽衫和长裤,赶紧冲过来给母亲开门。


出乎张佳乐意料的是,他几乎没费什么力气,就说服了父母,“放”他到青岛去继续打荣耀——父母早已看出了他心有不甘,便打消了把他留在家里的念头。霸图的诚意也远超他的预期,经理亲自飞到了昆明,与他敲定了合同的细节,张佳乐在合同上签字之后,霸图的经理转头便打了辆车,往百花俱乐部的方向赶。目送他风尘仆仆的身影远去时,张佳乐只觉得脸上火辣辣的,简直不敢想象百花和老板和经理看到霸图的经理登门拜访,会是什么样的神情。

算了……事到如今,心里这一丁点愧意,早就没有任何意义了。

难过吗?很难过。

犹豫吗?有一点。

后悔吗?决不。

在做出那个决定的瞬间,他就已经自断了所有退路。

第八赛季匆匆而过,轮回夺冠了,嘉世出局了,霸图召开了发布会,宣布张佳乐复出、百花缭乱被收购、林敬言转会霸图。

妈的,霸图可真有钱。

韩文清、张新杰、张佳乐、林敬言四人聚在俱乐部楼下的大厅里,面面相觑。张佳乐是最后一个赶到霸图的,他站在林敬言面前,“嘿嘿”地干笑了几声。他们早已在网游里接上了头,之前也没少在微信上天南地北地侃大山,如今见了面,对手变队友,张佳乐只觉得恍如隔世、无限唏嘘。

“老张,听说你假期吃蘑菇中毒了?”

林敬言的第一句话便使他眼前一黑,张佳乐咬牙切齿地斜睨着张新杰,却见对方一脸无辜,似乎早已把这事忘到了九霄云外,一旁的韩文清尴尬地清了清嗓子,说大伙先去吃饭,别的以后再说。

妈的韩文清,你给我等着。

等真到了饭桌上,张佳乐飞快地把“找韩文清算账”这事抛诸脑后,几个老将嘻嘻哈哈地把酒言欢、追忆往昔,气氛竟意外地融洽。张佳乐借着酒劲,说出了自己“穿越”的经历,韩文清与张新杰面面相觑,倒是林敬言来了劲,拽着他的袖子,追问他在荣耀里有没有见过唐三打。

“没有。”

张佳乐看出了他的不甘心、不舍得,却也只能老老实实地摇了摇头。韩文清悄悄拉住了张新杰的衣摆,压低声音问道:“咱们今天没点蘑菇吧?”

张新杰同样压低了声音,警觉地瞥着聊得火热的张佳乐与林敬言,飞快地答道:“我觉得,前辈说的,可能是真的……”

“扯犊子呢……”韩文清瞪着眼,鼓着腮帮子,只觉得眼前几人商量好了把自己当猴耍。

他嘴上抱怨着,却也按捺不住自己的好奇心,很快便憋不住,加入了对“穿越”的讨论中。在得知落花狼藉失忆一事时,他“呯”地把桌子一拍,一口咬定这跟技术升级没有半点关系,一定是孙哲平这混帐东西把张佳乐给忘了。

张佳乐仰着脑袋“哈哈”地干笑了几声,在他身旁,林敬言拉着张新杰,一本正经地分析着荣耀世界里的唐三打和石不转会是怎样的个性……这群队友比他想象中有趣得多——林敬言善解人意,如同精通读心术的魔术师一样;张新杰举止有分寸,不说半句让他难堪的话;韩文清耿直得可爱,在他第一次给自己打电话时,张佳乐怎么也想不到,自己有朝一日会把韩文清和“可爱”一词联系在一起。


很快,张佳乐便被林敬言拉着,帮霸气雄图公会抢野图BOSS去了。

这对他来说,意味着又一次的告别——在决定加入霸图之后,他一次又一次地用“浅花迷人”的小号帮百花谷抢过BOSS。有必要吗?没有,但这样能让他心里舒服一些。

但现在,他必须做个了断。

眼前的混战就是一个契机,不管过去有多倒霉,至少现在的他是幸运的——有个人恰逢其时地推了他一把。那人一出手,张佳乐便猜到了他是谁,更不用说那些无比狂妄而又中二的话——

“既然已经决定挥别过去,为什么还要留下一丝软弱?”

“将心底的杂念彻底射杀干净吧!”

“需要疯一把的人是你,不是我。”

妈的……

张佳乐举起枪,瞄准了那张面无表情的脸孔,猛地开了一枪。

他的心里激起了一声“呯”的回响,好像是一个气球猛地被撑破了,又像是绷得极紧的弓弦骤然断了。张佳乐感觉到前所未有地轻松,他的脑子里空荡荡的,几乎全凭本能开枪,若不是林敬言操纵着冷暗雷冲上来给他打掩护,他几乎要以为自己穿越进荣耀世界中了。

“老林,咱们绕过去,我给你掩护!”

张佳乐迅速地进入了状态,百花缭乱的身周再度燃起光影,像绚丽的焰火,绽开在群山之间。

他很想见孙哲平一面。

他知道自己忘不掉、放不下,可没料到思念竟如此深,像一棵老树,岁岁枯荣,只有根越扎越深。

离开训练室时,他的神情还有些恍惚,新队友们默契地没去打扰他,只是在身后默默地注视着他,任由他在俱乐部漫无目的地逛荡着。在张佳乐转进楼梯间时,猛然回头,竟发现几个队友像土拨鼠一样藏在墙角,探头探脑地朝他这边张望着,在他回头的瞬间,几人立刻缩回了脑袋,这模样逗得他忍俊不禁,却也无心拆穿队友的好意,只是打起了精神,一溜烟跑回了宿舍里。


在深夜里睁开眼之后,张佳乐再次来到了冰霜森林中。

荣耀世界里的月亮永远都那么圆,永远不会有残缺的时刻,这里的冒险者没有生老病死,朋友之间也没有离别,哪怕落花狼藉已经忘记了一切,他也可以回到起点、重新开始,与百花缭乱重新认识一次。

而此刻,张佳乐躺在草丛中,望着这轮明月,似乎也明白了什么。

当初与落花狼藉告别时,他也不是没犹豫过,可落花狼藉却像是早已洞察了他的心思,整晚整晚地陪着他,把那些琐碎的任务跑了一遍又一遍,几乎踏遍了荣耀里所有地图。直到他觉得心里已没了任何遗憾,才鼓起勇气,向落花狼藉告别。

现在回想起来,那时的落花狼藉总是格外沉默,连张佳乐向他搭话时,他也总是一副意兴阑珊的模样。张佳乐心想,像他那么聪明的人,恐怕早已嗅到了离别的气息,现在回想起来,张佳乐只觉得自己好傻——他应该早点猜到才对。

他不知道与他告别的是落花狼藉还是孙哲平,也不知道自己收到的那些信是出自谁的手笔——孙哲平似乎也不像是会写信的人,不然哪至于分开这么多年沓无音讯……

但他知道,那天晚上,陪在他身边,与他一同去西部荒野埋下“宝箱”的,一定是孙哲平。

“宝箱”里其实也没什么,只是一些百花缭乱和落花狼藉换下来的旧装备,在一次又一次的技术升级中,这些装备被淘汰了,张佳乐却怎么也舍不得扔。落花狼藉——不,孙哲平给他出了个主意,将这些东西封缄埋藏在他们初遇的西部荒野,等哪天他们厌倦了冒险,再将它们挖出来,换回这些旧装备,浪迹天涯、游戏人生。

想到这里,张佳乐捂住了嘴,咯咯地笑个不停。这若是落花狼藉的提议,倒也稀松平常,毕竟那家伙就是个满脑子鬼点子的主。但若是孙哲平想出来的,那就不得了了。

这家伙还挺浪漫……

说走就走。张佳乐一跃而起,立刻踏上了赶往西部荒野的路。或许是因为心有牵挂,他越跑越快,夜风温柔地拂过他的脸颊和发梢,吹开他额头上渗出的汗珠,身边的参天古树慢慢变成了低矮的灌木,最终只剩下没过膝盖的野草,视野也愈发开阔,月亮还是那么圆,星星却愈发醒目,像是在地平线上撒了无数钻石碎屑……

西部荒野的风凛冽而温柔,张佳乐昂着头,努力地平复着自己的呼吸,望着那些闪烁的星星,一时间只觉得恍如梦中。

可是,那个箱子,究竟埋在了哪里呢?


他已经不记得了。

当时箱子埋得仓促,也没有留下什么像样的标志,这个世界又不像自己在现实中打荣耀时一样有精确的坐标。张佳乐只得像无头苍蝇一样满地图乱撞,一路上还顺手收拾了几个小怪,在途经一处狭长的谷地时,甚至有来历不明的冒险者蹦出来偷袭他,张佳乐轻而易举地把他们揍跑了,却也彻底迷失了方向,他怔怔地抬起头,寻找着天边的北极星,却发现满天星斗不知何时全都调皮地藏了起来,而那一轮始终完满无缺的圆月也使他得无法通过月相来辨别方向,张佳乐彻底愣住了,半晌才缓缓挠了挠后脑勺,轻叹了一声。

“唉……早知道让那家伙给我带个路。”

在这片茫茫的荒原上,张佳乐就像只落单的大雁一般,毫无头绪地四处逛着。一阵轻风拂过,突然,他像是觉察到了什么似的,骤然转过头,定定地望着那个方向,半晌也没能挪动一步。

似乎有一个声音在呼唤他。可当张佳乐屏息凝神、仔细去听时,耳畔便只剩下了徐徐的风声,枯草娑娑的声响,和几缕类似蝉鸣的轻响。但他最终选择相信自己的直觉,朝着那个方向缓缓迈出了一步。

远方的地平线上缓缓浮现了一个黑点。张佳乐越走越快,最终向着前方奔跑起来,风拂过他的额发,似乎带着些些许泥土的味道。

远处的树下,一个狂剑士模样的人蹲在地上,用手里的重剑费劲地挖着土。在看清他的身形之后,张佳乐放慢了脚步,轻手轻脚地走到他身后,似乎等着这人主动转过身来。

但对方远比他想象中要专注,掘开的土堆在他的脚边,渐渐堆成了一座低矮的土丘。脚下的坑也越挖越深,不知道的,还以为这家伙是想把自己给埋了呢……

“你是傻瓜吗?”张佳乐终于忍不住开了口,对方手上的动作一滞,片刻之后缓缓地转过头,面无表情地打量着自己。

“哪有用重剑挖地的?”

“不然用什么挖?用你的手刨吗?”

这家伙一开口,张佳乐便恨不得往他的屁股上踹一脚,把他踢进土坑里,填上土,再踩上两脚。他顿时便明白了,这个叫再睡一夏的狂剑士被他的主人“附身”了,百花缭乱信里提到的陌生人,自然也就是他。

“当初我们用什么埋的来着?”

“不记得了。”


果然,自己所有的猜测,全是真的。

孙哲平是什么时候开始穿越的?他不在百花的这些年,有没有穿越回来看看百花缭乱和落花狼藉这两个老朋友?他知道落花狼藉失忆的事吗?一连串的问题像是煮沸的水一般,疯狂地在张佳乐脑子里冒着泡,但此刻,他什么也不想问,只是蹲了下来,真的用自己的双手帮孙哲平挖起了坑。

“你还记得箱子里都有啥吗?”

“一些旧装备,还有一些不知道哪来的信。”

“信都是给你写的,”张佳乐一屁股坐了下来,神情有些泄气,“当时我还不知道那就是你,还在琢磨着,也许有一天,你也会穿越进荣耀里……我本来想把信放在落花狼藉的信箱,又不想让他知道你的事,干脆就把这些信一块埋了……”

“为什么要写信?”孙哲平突然开了口,脸上却仍是那副波澜不惊的神情,张佳乐几乎要怀疑是孙哲平登陆了账号,在把自己当猴耍,可孙哲平接下来的话却像一盆冷水,瞬间浇熄了他的怒火,“我给你留了电话,为什么不打?”

“其实我打过,”张佳乐的手无意识地在坑里拨弄着,终于在浮土下摸到了一个坚硬的角,“你家里人说你已经去北京了……”

“他们没把我在北京的电话给你吗?”孙哲平若无其事地问着,用力地拨开最后一层薄土,让那个陈旧的木箱露出了它的真容。

“没有,”张佳乐撇了撇嘴,站起身后,准备像拔萝卜似的,把整个箱子拽了出来,“谁知道你想不想接我的电话呢……”

出人意料的是,他这一拽用力过猛,箱子是拽出来了,自己也猛地朝后一仰,一屁股跌坐在地上。孙哲平怔了怔,也站起身来,向他伸出了手。

“你手怎么样了?”张佳乐坐在地上,望着眼前这只伤痕累累的手,明知它只是再睡一夏的手,也没有勇气用力握上去。

“拉你起来的力气还是有的。”

“谁问你这个了……”张佳乐嘴上抱怨着,仍旧抓住了这只手,把自己拉了起来。孙哲平接过他手里的箱子,轻轻掂了掂,拨弄了几下机关锁,便轻松地打开了这个小箱子。

在雪亮的月光下,张佳乐能清楚地看到这些尘封多年的旧装备——他刚建号时用过的枪、落花狼藉换下来的旧肩甲,甚至还有一只皱巴巴的靴子。对,是一只孤零零的左靴,另一只早不知丢到哪里去了,也不知百花缭乱留下这些东西做什么……

“这就是你的信吗?”

孙哲平拨开这堆乱七八糟的旧装备,终于找到了压在箱底的几个零星信封,张佳乐却突然紧张了起来,磕磕巴巴地想要拦住孙哲平拆信的手:“算了,你还是……别看了吧……”

“为什么?”

“反正都是些无关紧要的废话……”

“那你不就白写了吗?”孙哲平拍开了张佳乐的手,把信往怀里一揣,继续在箱子里翻找起来。

张佳乐也把脑袋凑了过来,死死地盯着孙哲平的手,视线随着他的手指在箱子里四处搜寻着,片刻之后,孙哲平从箱底掏出了一个小小的布包,递到了张佳乐面前。

“你是不是在找这个?”


这也不是什么稀罕的东西。张佳乐接过了小布包,小心翼翼地拆开了它,迎着皎洁的月光,里头赫然是一枚闪闪发光的戒指。

戒指的来历也很稀松平常——它是从某个副本里的小BOSS身上爆出来的,没有任何的功能和属性加成,只是一个纯粹的装饰品。不过,这种无用之物,在荣耀里也很受欢迎,许多人会用它来讨女孩子欢心,在孙哲平爆出这个戒指没多久,便有许多玩家上门求购,却被张佳乐全部撵了回去。

“你非要留着这玩意干啥?”

“好看啊!”

“你想拿去追哪个姑娘?”

“什么姑娘?你脑回路也太清奇了吧?”

“难道你自己就是个姑娘?原来你是人妖号啊!”

“滚!”

说来也是神奇,张佳乐取出这枚戒指的一瞬间,仿佛解开了时光的封印一般,记忆像是缓缓逆流的河水,将逝去的一切带回到他们眼前——第一次创建账号、第一次在网游里相遇,第一次“面基”,第一次注册成职业选手,第一次站在赛场上,第一次在俱乐部的花园里打架,第一次亲吻……

和记忆一起复苏的,还有深埋两年的爱情,张佳乐握着这枚戒指,学着孙哲平的样子,往拳头上吹了口气,下一刻,孙哲平把手掌覆了上来,紧紧地握了一把。

“为什么要学我?”

“你管我呢……”

张佳乐朝他翻了个白眼,剩下的话却在一瞬间哽在了喉咙里。他想问问孙哲平,这些年过得好不好,手伤恢复得怎么样了,有没有考虑过复出,为什么会突然出现在网游里,但现在,他注视着眼前这张陌生的、面无表情的脸孔,一句话也问不出口。

他记起了这枚戒指的名字,以及他怎么也不肯把这枚戒指卖给别人的原因——它的名字叫“永恒之誓”。

世界上真的有永恒吗?现实的青春和梦想、友情和爱情,也能像荣耀世界中一样永不磨灭吗?至少在这一刻,张佳乐愿意相信这种浪漫的可能性。就如同落花狼藉失忆了,也能重新与百花缭乱交上朋友。而他自己,也在阔别三年之后,重新捡回了弄丢的爱情。

“你还会回来吗?”

“我从来没有离开过。”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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