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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切]-薤上露(二十五)

来啊,搞事啊



二十五


夏天还没结束,赖信便再次离家出走了。

这一回,最先发现他不见了的是赖亲,他一早去唤赖信和自己一同去武道馆,敲了半天门也没得到回音。他心里咯噔一声,猛地掀开门,却发现屋里被翻得乱七八糟,赖亲心急火燎地在屋里翻了一圈,这才发现丢失的只是几件衣物、两双鞋子,他这才意识到,弟弟又离家出走了。

兄长和他未来的岳父外出喝酒,并不在家中,赖亲只得慌忙找到了鬼切和勇太,托他们无论如何一定要找回弟弟。鬼切当机立断,找来渡边纲与金时,让渡边父子赶往车站,金时带着赖亲去码头拦截,自己刚头也不回地奔上了山,直奔无名寺而去。

离开家门时,鬼切隐约看见佐佐木明吾带着雪枝上了车,汽车很快发动起来,朝着郊外驶去……不过,现在他根本顾不上别的,鬼切猜测着,赖信如果真的打算远走他乡,应该会去见母亲最后一面吧……他加快脚步,气喘吁吁地奔到寺门口,这才发现无名寺山门紧闭,怎么也敲不开,不过,他还是在寺外阶边的苔痕上看见了一对新鲜的脚印,鬼切来不及多想,立刻扭头狂奔上山,奔向靖夫人的坟墓。

果然,赖信就坐在坟前,抱着自己的膝盖,脸就埋在双膝之间。听到脚步声,他茫然地抬起头,脸上还挂着狼藉的泪痕,望向鬼切的眼神像是迷途的幼兽一样惊疑不定。

“赖信大人……”

鬼切缓缓走了过来,在他身边盘腿坐下,还没来得及开口劝他,赖信便立刻扭过头,木然地望向了墓碑:“我不会回去的。”

他嘴上这么说着,却也没有拔腿就跑,而是平静地坐在母亲坟前,似乎还想多陪她一会儿。

“您很想念夫人吧?”

“你懂什么?”赖信没好气地撇了撇嘴,反唇相讥。

“在我小的时候,夫人对我很好……”鬼切歪着脑袋,注视着赖信,似乎也同他一样,坠入了回忆之中,“我不知道自己的父母是谁,在我心中,夫人就和我的母亲一样。”

“哼……”

“我知道我不配说这样的话,但……我也不是铁石心肠的人啊!我以前……也经常来看夫人……”

赖信终于转过了头,直直地盯着鬼切,讷讷地开口问道:“她真的……不认识我们了吗?骗人的吧……”

鬼切垂下了头,紧紧地抿着唇,不知该如何开口。他隐约记得,靖夫人对赖亲和赖信还残存着模糊的印象,唯独忘了赖光这个长子,只是,这是鬼切是不愿意触及的记忆,是他最不想提起的残忍真相。

“我知道了……”赖信喃喃地自言自语着,他捂住了自己的脸,语气愈发哽咽起来,“母亲……为什么……”

鬼切抬起了胳膊,轻轻拍着他的背,心头百感交集,不知不觉便是一阵揪心的痛。源家的三兄弟性格各不相同,却前赴后继地走上了同一条无法回头的路,鬼切没办法救赎赖光,也没办法给赖亲和赖信什么保护,他只能远远地望着这三兄弟,目送他们与自己渐行渐远,他举步想要追上去,却发现自己怎么也追不上,仿佛过去曾拥有的一切都只是梦幻泡影、海市蜃楼……


他陪赖信在坟前坐了整整一天,终于在傍晚时说动了赖信,让他和自己一同回家。而赖光也在尾崎家的宴会上喝得酩酊大醉,坐上了返家的汽车。

他没有料到,这一场所谓的“家宴”,竟汇集了无数商政要员,赖光维持着虚伪的笑容,与他们虚以委蛇,觥筹交错间,他才真正明白了尾崎家的野心所在——他未来的岳父期待着他踏入政坛,以源氏的钱财和尾崎家的权势,为两家的未来铺下一条黄金之路。

赖光打心眼里讨厌这种场合,但众人的簇拥、衣香鬓影的浮华,以及酒浆里透出的一点点权力的甜美滋味,还是使他有些飘飘然了。席间,一位议员举着酒杯挤到了赖光跟前,向他敬酒时毫不避讳地提出,想要娶赖光的妹妹为妻。

“让我也沾一沾武士之家的荣光嘛……”

赖光狡黠斜眼觑着他,端详着他那半秃的头顶,尴尬地挤出一丝讪笑:“您是不是弄错了什么?小妹今年不到十岁,还不到谈婚论嫁的年龄呢。您大好年华,总不能巴巴地等着她长大吧?”

在众人的哄笑中,这一场闹剧就这么不了了之了。但赖光在回家的车上,每每想起那个秃顶的脑袋、那副涎皮赖脸的模样,便觉得腹中翻江倒海,异常难受。说来也奇怪,他并不喜欢雪枝这个妹妹,但若是让她嫁给那个令人作呕的秃子,赖光想想就恨不得把酒杯摔在他那秃顶上。

他越想越气,只觉得整个人昏昏沉沉的,像是浮在云端似的。汽车驶进源家庭院后,司机扶着他摇摇晃晃地下了车,他本能地呼唤着鬼切,喊了半天,却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此时的鬼切正陪着赖信,走在下山的路上。他总觉得心头惴惴的,一种山雨欲来的感觉萦绕着他,他紧紧地握着赖信的手腕,手心渗出汗来,赖信觉察到了他的异样,惊讶地转过头,这才发现鬼切沉着脸,眼中如同笼着一团阴云。


随着天色渐暗,庭院里又飘起了绵绵细雨。

雪枝冲在明吾前头,“噔噔噔”地奔进了后院里,她远远望见赖光正跌跌撞撞地往自己的卧房走去,她高声喊了两次“哥哥”,但赖光似乎并没有听到,径直推开了门,进了屋,“呯”地摔上了门。

明吾连忙走到她身边,弯腰拉住了她的胳膊,低声劝道:“您快回屋吧,让主上先休息一会儿。”

话音未落,他们便听到了一声“呯”的巨响,似乎是从赖光屋里传出来的,二人面面相觑,雪枝拔腿就要往门前冲,明吾赶紧拉住她,好声好气地劝道:“小姐,快别闹了……”

屋里,赖光醉醺醺地跌坐在案前,斜睨着眼前的人,冷冷地开了口:“你来做什么?”

他的对面赫然是他的继母泉夫人,她穿着苏方色的便服,散着发,脸上不施粉黛,只淡淡地涂着些口红,斜着眼,看起来带着一种不同于往日的、柔弱细腻的风情。

“给你送点醒酒的茶。”

“用不着。”

“你这还没娶妻呢,就敢怠慢家中的主母?”

赖光仿佛被她这话激怒了一般,猛地把书案一掀,指着房门,冷冷地瞥着泉夫人,一字一顿地说道:“你给我出去——”

漂亮的青瓷茶杯摔在地上,摔得粉碎,茶水溅在泉夫人华丽的衣襟上,巨响声回荡在屋里,竟像是警示着某种危机的钟声一般。

“你还真是毫无教养。”

“你管不着。”

泉夫人似笑非笑地瞥着他,突然隔着倾倒的书案扑了过来,紧紧地抱住了赖光,开始拉扯他身上的衣物。赖光浑身一震,想要推开她,手却不知怎地,使不上半点力气,拉扯之间,泉夫人的腰带猛然散落,整件浴衣便滑落了大半——她竟然只穿了一件薄如蝉翼的衬衣,赖光甚至能看见她雪白的胸脯。他陡然意识到自己踏进了一个圈套,但事到如今,除了慌乱地挣扎、推拒,他什么也做不了。

“给我滚开……你这个疯子……”

“我才没疯呢……”泉夫人柔软的肢体像一条章鱼一样缠着他,越束越紧,缠络得他喘不过气来,“你还是不是个男人?你该不会……”

她的手突然一沉,朝赖光胯间摸去,赖光连忙抓住了她的手,猛地一掀,把她推了出去,竟像是遇见了毒蛇一样,连退了三步,冷冷地盯着她。泉夫人栽倒在地,突然哀嚎了一声,放声痛哭起来。


屋外的雨陡然急促了起来。

鬼切带着赖信,快步奔进了后院,一抬头便望见明吾与雪枝在赖光房门外拉扯着,雪枝似乎想要进屋,但明吾拦在她身前,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鬼切心里“咯噔”一声,抛下了赖信,猛地朝赖光门口奔了过去。

明吾听到了脚步声,直起了身子,毫不犹豫地拦在了鬼切身前,冷冷地瞥着他:“你干什么?”

“我要见主上。”

“主上没空见你。”

“为什么?”鬼切的视线越过了明吾的肩,朝赖光的房门望去,他已经听到了隐约的哭声,雪枝也听到了这动静,大喊了一声“母亲”,朝赖光的卧房飞奔过去。

“站住!”

“让开!”

电光石火间,鬼切毫不犹豫地追了上去,此时,明吾竟泛不顾地扑了过来,猛地推了他一把,想要把他推开,不料鬼切猛地抬起手,往他胸前一推,竟硬生生地将他掀开,抢在雪枝之前冲到了门口,推门钻了进去,飞快地把门一摔,把雪枝和赶上来的明吾都拦在了门外。

“鬼切哥哥!你开门!让我进去!我听到母亲的声音了!”

鬼切根本没有心思理会她的喊声,眼前的情景几乎吓得他魂飞魄散——赖光衣衫不整地站在他身前,捂着胸口,剧烈地喘息着,满身都是浓郁的酒气。而在赖光的对面,泉夫人近乎赤裸地趴在榻边,捂着脸,痛哭不已。

“主上……”

“让她滚……”赖光捂着胸口,话音未落便咳了起来,鬼切连忙奔过来扶住了他,门外,雪枝的哭闹声引来了许多人,众声喧哗间,泉夫人突然挣扎着爬了起来,鬼切还来不及阻拦,她便夺门而出,衣衫凌乱地哭喊着穿过人群,奔进了庭院的细雨中。

门外顿时人声鼎沸,鬼切怔怔地扶着赖光,只觉得眼前有闪电划过,整个人也像被雷劈中了一样,僵在原地,动弹不得。等他回过神来,便看见赖光捂着嘴,血从指缝中汩汩地渗出,滴在他漂亮的白袖边上。

“主上!”鬼切搂着他,想让他坐下来,但赖光只是摇摇欲坠地咳着,紧紧地攥着鬼切的胳膊,如同握住了世上最后的救命稻草。

“她在害我……她想让我死……”

鬼切只觉得脑子里嗡嗡作响,他隐约听到了雪枝的哭声、明吾吩咐下人“不许走漏风声”,一阵纷乱后,赖信突然一声怒叱,屋外顿时陷入一片死寂中,只能听到窸窸窣窣的脚步声,和雪枝断断续续的啜泣。

片刻之后,雪枝似乎也被带走了,赖光仍在咳着,鬼切却骤然想起今天出门去寻赖信时,看到明吾带着雪枝上了汽车……他只觉得浑身发冷,连指尖都不受控制地哆嗦起来,恨不得立刻转身冲出去,向所有人澄清一切……可又有谁会相信他呢?他刚刚转身准备追出去,赖光立刻攥紧了他的手腕,咳嗽声里带上了悲怆的呻吟:“谁还会相信我呢?上一次,你救了我,这一次……还有谁来救我?”

他咳得浑身颤抖,血沫呛在了喉咙里,愈发使他哆嗦得厉害,鬼切强忍着泪水,把他紧紧搂在怀里,拍着他的后背,赖光每咳一声,他的心也被揪紧了一分。他语无伦次地安抚着赖光,说出的话连自己都不敢相信。

“不……主上……赖光……我一直都在,我就在你身边……”


这一夜,鬼切寸步不离地陪在赖光身边,半夜时,金时来敲过一次门,赖光却不肯给他开门,只是隔着门,有气无力地与他说了几句话,便打发他回去了。

金时走后没多久,赖亲与赖信也来敲了门,这一回赖光连口都没开,只是让鬼切吩咐他们先回去休息。赖信怔怔地坐在门外,任凭哥哥怎么拉他,也不肯动弹半分,僵坐了半晌,才讷讷地憋出了一句:“你是被陷害的吧?”

赖光没有应他,一言不发地枕在鬼切膝头,双目无神地盯着头顶的吊灯,两行泪水不知何时涌同眼眶,顺着脸颊缓缓滴落。鬼切急忙伸出手,替他擦拭着濡湿的颧骨,但赖光的泪水竟像泉涌一般,怎么擦都擦不完。

“你怎么会做这样的事情呢?是那个女人在陷害你吧?你说话啊!”

赖信捂着脸,哽咽声却越来越清晰。鬼切黯然垂着头,他知道问题出在哪里——如果赖信没有离家出走,他守在家中,就能阻止泉夫人进入赖光的卧房,甚至可以先一步阻止明吾带走雪枝,他想,正是因为明吾以雪枝为要挟,泉夫人才会再次做出这样的事吧……再不济,他也能在赖光醉醺醺地回来时阻止他进屋,这样一来,眼下的一切都不会发生。

可是他没办法责怪赖信——这孩子也是他的主君,是他必须要拼尽一切保护的人。更何况,赖光为了保护弟弟,生平第一次低下了骄傲的头颅,接受了命运的嘲弄,他自己又有什么理由退缩呢?

“兄长……哥哥,你开门吧……让我看看你……”

隔着房门,鬼切能看见赖信的身影,他捂着脸,小小的身子缩成一团,似乎正抽泣着,一旁的赖亲想把他拉起来,最终却变成了兄弟二人抱头痛哭,幽咽的哭声混在雨声中,延绵不绝地回荡在屋檐下。

“你们哭什么啊?不知道的,还以为我已经死了呢。”

赖光终于开了口,声音仍旧疲惫而虚弱,却也恢复了一丝生气,甚至还透着一股若有若无的强势。

“我说过,不许哭。你们都不记得了吗?”

赖信仰起脸,盯着面前的门板,紧紧地抿着唇,用袖边擦了擦泪。

“你们哭成这样,有的人正躲在暗处笑呢!”赖光突然撑起了半边身子,半倚着鬼切的胸腔,隔着房门,向两个弟弟训斥道,“就算是在我的葬礼上,也不许哭,听到了吗?”

“是……”赖信咬着牙,把泪水统统咽了回去,赖亲从身后抱住了他,同样竭力咬着下唇,不漏出半缕哭腔。

赖光终于长叹一声,满意地点了点头,他没有看到,身后的鬼切落下了一滴泪,滴进了他那头乱蓬蓬的发丛间。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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