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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切]-薤上露(十三)

周六没有更新是因为感冒加重,我后面会想办法补上的……我好像这一年来还没病得这么重过,不过,跟去年比,我的身体已经在好转了,总的来说算是个好消息吧……



十三


在“那件事”之后,鬼切便时常陷入恍惚之中,在庭院里碰到金时,也不敢直视他的面孔,只是扭过头,快步走过,都不敢在他身边多逗留片刻。

主上这是在做什么呢?

身为主君,难免会使些笼络人心的手段,鬼切在源氏这个争权夺利的角斗场里十多年,早已见怪不怪,赖光却是一个使他捉摸不透的主人,那天晚上,鬼切独自在湖边的柳荫下坐了很久,他觉得自己似乎明白了什么,却又不免更糊涂了。

赖光对谁都是机关算尽、虚以委蛇,唯独对鬼切,总是一副赤诚的模样。哪怕这份诚心只是装出来的,夹杂在阴谋的漩涡里的一点真心,比纯粹的赤子之心更诱人、更容易使人沦陷。

他想到那天赖光问他,你喜欢我吗?他没有回答,心里早已描摹出了一个答案。这个答案不长,只有寥寥一个字,却无论如何不能宣之于口,只能默默埋在心底,等待岁月将它消磨殆尽。

但这种危险的念头就像是咳嗽一样,越想要遮掩,就暴露得越彻底。他的失魂落魄已经被所有人看在眼里,在武道馆里练习时,他只是一时失神,手中的竹刀便被赖亲打飞出去。

“你这是怎么了?”

赖亲没想到自己赢得那么轻松,鬼切却是一副大梦初醒的模样,连忙向他行礼赔罪。赖亲立刻明白了,鬼切这副心事重重的模样对他来说既熟悉,又陌生。

“你们一个个都是怎么回事呢?赖信也是,一天到晚魂不守舍的……”

“赖信大人到哪里去了?”鬼切终于发现了异样——他与赖亲打完了一场,赖信竟然还没有露面!这简直是不可思议的事情,赖信是兄弟三人中最热衷剑道的那一个,每日的练习更是风雨无阻,他还曾说过,等自己年满十六,就要像过去的武士一样,四处游历修行。如今竟然无故旷课,实在令人百思不得其解。

“他不肯来,在和哥哥赌气呢!”

“这是怎么回事?”

“他想要从军,哥哥不让,”赖亲叹了口气,缓缓摇头的模样看起来老成持重,全然不像个十六岁的少年,“我不明白,这两人都这么固执做什么呢?他们这副谁都不肯让步的模样,真是让人头疼……我还以为,哥哥回来之后,我们兄弟三人总算能和睦相处了呢!”

“您是怎么想的呢?”

“我吗?”赖亲耸了耸肩,突然转过身去,背对着鬼切,十分疲惫地叹了口气,“我没有什么远大的理想,也不想从军,对做一名真正的武士也没有兴趣——鬼切哥哥,你是不是觉得很可笑?”

“没有的事。”


赖亲是除了雪枝之外,赖光的弟妹之中唯一会管鬼切叫“哥哥”的人。他性情温和,不像赖光那样孤僻乖张,也不像赖信般锋芒毕露。在赖光离家的十年里,他循规蹈矩地扮演着一个宽厚的“临时长兄”,孝敬父亲和继母,善待弟弟妹妹;在赖光归来之后,他立刻退到了赖光身后,仿佛仍是十年前那个乖巧、懂事的弟弟。这番经历使他总是透着一股忧愁的气质,满仲在世时,总嫌他胸无大志、优柔寡断,赖信也常说二哥身上没有半点兄长的样子。但鬼切看在眼里、心知肚明——他才是三兄弟之中心性最成熟的那个。

“我觉得很累……”

“您要先回去休息么?”

“不,我并不是害怕练习才喊累的。”赖亲摇了摇头,语气听起来一阵酸楚,“哥哥和弟弟,看起来都好陌生啊……我在这个家里生活了十六年,竟然一点都不了解他们!在这个家里,人人都得戴着面具生活,我也只能戴上面具,在哥哥面前演弟弟,在弟弟面前演哥哥……好累啊!我也想摘下面具,痛痛快快地生活啊!”

“赖亲大人……”

“哥哥也很累吧?”赖亲回过头,望着鬼切,突然露出了一抹略显沧桑的笑容,“你,还有赖光兄长,都很累吧?”

“我……”

“在这个家里,有很多人都在恨你们哪……”赖亲一语中的,鬼切也就闭了嘴,任由他继续说下去,“你们也很孤独吧?说起来,你们都是一样的人吧?明明是很锋利的人,却只能以隐忍掩藏锐气,就像是把尖刀贴身藏在怀中,难免会割伤自己……”

“您在说什么呢?”鬼切垂下了头,眼神有些躲闪,“我怎么能和主上比呢?”

“不,”赖亲坚定地摇了摇头,似乎对自己的见识十分笃定,“你才是哥哥真正的知己吧?”

“我……”

鬼切的话没来得及说完,武道馆的门突然被推开了,勇太急匆匆地跑了起来,一见鬼切便手舞足蹈地嚷嚷着:“不好了!赖信大人他……跑出去了?”

“什么?”鬼切一时愕然,“外面不是在下雨吗?他跑出去做什么?”

“不知道!”勇太气喘吁吁的急切模样把赖亲和鬼切都吓了一跳,“门房的下人看到他独自跑出去了,怎么喊都不应……他还带了个包袱!好像是……要离家出走!”

“他一定是想自己跑去参军,”鬼切神色一凛,立刻拉住了勇太的袖边,“咱们现在分头追上去,你去码头,我去车站,一定要拦住他!”

“好!”勇太连声应着,便要扭头往外跑,鬼切急忙拽着他,神色凝重地问道:“这事纲大人知道了么?”

“父亲不在家中,现在应该还未得知……”

“请一定别让纲大人知道!否则,主上那边就瞒不住了!”交待完勇太,鬼切又转过头,神情恳切地望向赖亲,“赖亲大人……”

“我明白,”赖亲平静地点了点头,一副早已了然于胸的模样,“哥哥问起来,我就说赖信去同学家了。”

“多谢大人!”鬼切匆匆向他行礼,拉着勇太,奔出了武道馆,连伞都顾不上拿,便冲进了漫天的大雨中。


这应该已经是九月最后一场雨了吧。

鬼切脱下身上的羽织,顶在头上,狂奔在因为大雨而显得格外寂静的街头。偶尔有一两个人撑着伞路过,用诧异的眼神打量着这个举止怪异的年轻人——他像电影里的武士一样蓄着长发,穿着一身黑衣,身上还系着襻膊,腰间还缠着系刀的组纽,踏着木屐,每迈出一步都踩得雨水飞溅。路边还有两个巡查想叫住他盘问,却发现压根追不上他的步伐。

“这是在拍电影吗?”

“我也没看到摄影的人啊!”

“或许是在排练吧……”

“真是的,溅了我一身的泥水……可别再让我碰见他!”

鬼切就这么在零星行人的注目下,冲进了东京火车站,在站台上找到了撑着一把旧伞、却还是淋湿了大半个身子的赖信。

“赖信大人!”

赖信听到有人叫自己,转身便要往站台下跳,鬼切立刻奔到他跟前,紧紧地抱住了他的腰:“赖信大人……您这是要到哪里去?”

“不用你管!”

赖信用力地推搡着他,却被鬼切的左臂紧紧地箍着,怎么也挣脱不得。鬼切把顶在头上的羽织一拉,把它罩在赖信的头顶,一边手忙脚乱地替他掸着身上的雨水。

“赖信大人,跟我回去吧!”

“我不!你放开我!”赖信咬着牙,抬腿就往鬼切的小腿上踢,眼看火车就要进站,鬼切心下一横,劈手夺过赖信手中的雨伞,把他整个人抱了起来,抱着他冲下站台,朝火车站外奔去。

“你放我下来!”赖信大吼着,用手中的包袱猛砸着鬼切的肩,不料风吕敷的结却陡然散开了,里头的衣物“哗”地散落了一地,从包袱深处还掉出一串链子,“叮”地一声磕在台阶沿上。

鬼切听到动静,弯腰将它捡了起来,赖信却趁机屈起膝盖,往鬼切小腹上一顶,鬼切猛地吃痛,手上一松,赖信便趁机挣脱开来,从他怀中一跃而出,继续转头朝火车站跑去。但鬼切立刻追了上来,拦在他身前,把那串链子递到了他眼前。

原本怒目圆睁的赖信立刻泄了气,颓然从鬼切手中接过链子,垂着头,两行泪水缓缓从他早已被雨湿淋的颊边滑落。

“赖信大人,我们回去吧。”

这回赖信没有再反抗,鬼切搂着他的肩,揽着他往回走去。赖信始终紧紧地攥着的那条链子,鬼切先前也见过一回,链子的一头悬着一块怀表模样的吊坠,打开后露出的却不是表盘,而是一张他与母亲的合照。

靖夫人在无名寺中出家一事,鬼切从来没在赖信面前提过,或许,在他心目中,母亲早已经不在人世了吧……这张照片,就是眼前这个少年唯一的寄托了。

赖信被鬼切揽在怀时,茫然地走在陌生的街道中,鬼切把伞倾向了他这边,却仍旧没办法为他挡住所有的风雨,雨水和脸上的泪水混在一起,汩汩流下。他陡然想起哥哥对他的教诲——以后不许再哭了,便不由得抬起手,用袖边擦了擦湿漉漉的眼角。


“赖信大人,要是主上问起来,您就说您是去同学家了,忘了带伞,这才让我去接您回来。门房那边我会去交待他,赖亲大人也答应帮我们保守秘密了……”

鬼切低着头,只顾着与赖信“串供”,赖信却陡然停下了脚步,目光怔怔地望着前方。鬼切连忙抬起头,顺着他的视线望去,却发现赖光就站在门口,撑着一把黑伞,冷冷地瞥着二人。

鬼切整个人都僵在了原地,他们与赖光之间的距离不到两间,但隔着茫茫的雨幕,他看不清赖光的神色,愈发觉得他这副面无表情的模样十分吓人。

他立刻明白,自己被人“出卖”了。或许是门房的下人抢先告了状,或许是勇太架不住父亲的逼问,或许是赖亲违背了承诺……但此刻,面对着赖光那张平静的脸孔,他的心里只剩下一团乱麻,剪不断,理还乱。

最终,赖光远远地朝他冷笑了一声,转身进了家门。身边的赖信明显地瑟缩了一下,鬼切蹲了下来,握住了他的手,郑重地说道:“别怕,主上是在生我的气。”

“你别骗我了。”赖信生硬地扭开了头,脸上露出了轻蔑的神情,“骗子……”

鬼切只觉得胸口发堵,却也没为自己辩解什么——赖信怀疑自己,总比怀疑自己的亲哥哥要好。他把伞塞进了赖信的手中,轻声说道:“您先回屋去换身衣裳吧,我去和主上说清楚。”

赖信接过伞,扭头就走,彻底把鬼切撂在了大雨中。鬼切目送他回了自己的屋,便跟着进了家门,往赖光的房间走去。

推开门之后,赖光如他所料一样,背着手,站在屏风前。听到了脚步声,赖光回过头,刚与鬼切打了个照面,他便猛地扬手,一巴掌扇在鬼切脸上。

“为什么要瞒着我?”他抓住了鬼切的衣襟,把他拽到了自己面前,鬼切被他打得脑子里嗡嗡作响,身形东倒西歪的,被他猛地一扯,险些一头栽进了他怀中,“这么大的事,你也敢瞒着我?”

“我只是……想尽快把赖信大人带回来。”

“那你为什么要让赖亲骗我?”赖光大吼着,几乎整张脸孔都扭曲了起来,如同戴上了摘不掉的鬼面,“难道我还不了解自己的弟弟吗?那小子根本说不了谎!你竟然让他骗我……”

“对不起……”鬼切垂下了头,不敢与赖光对视,“您要怪的话,就怪我吧。”

赖光却突然冷笑了一声,松开了手,整个人跌跌撞撞地后退了三步,冷冷地瞥着鬼切,不由自主地猛咳了两声:“我自己的亲兄弟,也不过如此吗?咳 咳……”

“主上!”鬼切连忙奔过去,扶住他摇摇欲坠的身形,帮他拍着后背,平复着越来越剧烈的喘息,“您没事吧?要不要请医生过来……”

“咳咳……咳……”赖光仍旧剧烈地咳着,过了好久才喘匀了气,望向鬼切的眼神竟透着一股悲凉的味道。突然,他伸出手,用力地捏住了鬼切的下巴,捏得他的脸孔几乎变了形。

“你也想控制我吗?”

“不……”

“别以为我不知道……”赖光勾起了嘴仍,露出的笑容竟透着邪气,如同地府来客,要拉着鬼切一同沦入无间地狱,“你是想要独占我吧?”

“您在说什么呢?”

“想要我无依无靠、众叛亲离……这才是你想看到的吧?你是不是……咳……希望,我身边只有你一个人?”

鬼切怔怔地望着赖光深渊般的瞳孔,无由地一阵战栗——他知道,赖光说中了。

原来……我一直想要……独占主上……

我是被什么恶魔蛊惑了心智吗?

可是……蛊惑我的魔鬼,就是主上啊……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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