禁用一键转载功能

关于

[光切]-薤上露(九)

我从北京回来了!我觉得我起码吃胖了五斤,然而我宿舍并没有秤……

周六没更新是因为在颐和园晒中暑了,对不起……




鬼切赶到船坞时,不仅船坞乱成一团,整个码头都被骚动的喧哗声给淹没了。工人们怒吼的声浪如同潮水扑面而来,几乎将他掀翻在地。在这一片混乱中,渡边纲听到了儿子勇太的嘶吼声。

“你们快住手!冷静一点啊!我们一直在——”

他的声音立刻被更加激烈的声浪给吞没了。乱糟糟的喧嚣与风声、海浪声混在一起,愈发难以分辨。渡边纲心系儿子,便不管不顾地撞开了挡在身前的工人,朝人群深处挤去。鬼切也直觉不妙,便紧跟着他,挤进了人堆中。二人佩刀的模样很快便引起了工人的注意,一行人吵吵嚷嚷地朝他们挤了过来。鬼切只觉得自己的后背似乎被什么东西重重地敲了一下,震得他胸中一阵闷痛,但渡边纲就这么不顾一切地推搡着人群,冲进了船坞,鬼切也无法停下脚步,只得追着他跌跌撞撞地往里挤,眨眼的工夫,肩上又不知被谁的棍子砸了一下。

“勇太!”

渡边纲率先冲进了骚乱的中心,一把抱住了儿子,猛地将他往后拖去。

紧随其后的鬼切终于看清了眼前的局势——赖光、金时、勇太与工人们对峙着,勇太一马当先地挡在前头,若不是父亲拦着,他几乎就要拔出随身的佩刀了。而站在他身后的赖光,右手托着左臂,整个袖口都被血色染得通红,血珠从右手的指缝中汩汩滴落,愈发衬得他的指节苍白、羸弱得如同纸糊的人偶。金时张开了双臂,护住他的后背,在一片喧哗中,仍旧扯着嘶哑的嗓子,劝工人们退后。

鬼切脑子里几乎已经是一片空白,他一个箭步冲了上去,撞开了渡边家父子,自己拦在工人与赖光之间,突然朝着领头的老工人“扑通”一声跪了下来。

他这举动将所有人都吓了一跳,老工人惊愕地瞪大了双眼,寂静就像一团涟漪,迅速地向四周晕开,没过多久,原本吵吵嚷嚷、乱作一团的码头便安静了下来,无数双眼睛聚焦在他身上,所有人都张大了嘴,却连一个字都吐不出来。

最惊讶的莫过于赖光。鬼切明明已经被他派去见仁藤俊了,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是谁把他叫来的?还是说仁藤家出了什么事?

但最让他惊讶的是,鬼切竟然就这么跪了下来。

还没等他回过神来,鬼切已解下了随身的佩刀,放在面前的地上,自己俯身向工人们行礼。领头的几个工人从未见过这副阵仗,竟吓得朝后退了几步,水泄不通的船坞门口霎时让出了一个圈,渡边父子与金时将赖光护在圆心之中,鬼切跪在正前方,以最谦卑的姿态向工人们赔罪。


“请诸君恕我冒犯之罪。”鬼切终于开了口,他的声音并不高,回荡在人头攒动的船坞中,更是显得沉闷而悲怆,“主上此次前来,并不是要为难诸君。想必诸君已经知道,主上之前身染痼疾,一直在箱根养病,今早才返回东京,他一到家便立刻赶来,也是为了能使诸君安心。请诸君再给源氏一点时间吧!”

悲伤的气息笼罩着整个船坞,赖光缓缓朝前迈了几步,伸出沾满鲜血的右手,想要把鬼切拉起来,可鬼切却如同膝下生了根一般,任他怎么拉,仍是不动如山。

“我们也不想闹事,可是……我们已经快活不下去了!”老工人的吼声撕破了码头上沉默的迷雾,“我儿子烧伤已经整整七天了!再不医治,他就要死了!我为这个船坞做了一辈子工,我儿子也在这儿干了二十年了,到头来就是这种结果吗?”

“各位,请你们再听我说几句话,”赖光松开了手,在鬼切的衣袖留下了一个殷红的血手印,他急促地咳了两声,声音听起来比在箱根时还要虚弱,“源氏的船坞、纺织厂、银行互相支撑着经营了几十年,才有了今日的基业,各位的功劳,赖光记在心里,没齿不忘。只是如今百业萧条,船坞就是想要立刻拿出钱来补偿各位,无论是向银行贷,还是向纺织厂借,都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我这次过来,只是想问问各位的近况,先用我自己的钱,帮各位渡过难关……”

说着,他将视线转向了身旁的金时与勇太,仍旧断断续续地咳着:“金时,你去银行取钱;勇太,你立刻安排烧伤的工人住院,越快越好……咳咳……”

鬼切仍旧跪在原地,一动不动,直到围在周遭的人渐渐散去了,赖光缓缓踱到他身边,再次伸手拉住了他的胳膊。

“起来。”

他回头望向赖光,徐徐站起了身,但还不等他站稳身子,赖光却突然扬手,扇了他一个耳光。

“谁让你过来的?”

“我……”

“谁让你下跪的?”

赖光不给他任何辩解的机会,紧紧地攥着他的胳膊,拖着他往船坞外走去。正午的海风似乎格外凛冽,如刀般割着他们的脸孔,鬼切只觉得半边脸上火辣辣的,在咸腥的海风中,他似乎闻到了一丝甜腻的血腥味。

渡边纲也急切地追了上来,惴惴地想要拦住赖光:“主上,您的手……”

“给我闭嘴!”赖光狠狠地瞪着他,眼眶睁得通红,仿佛随时都能裂开、渗出血泪来一般,“你留在这里,把局面收拾干净……回去我再找你算账!”

说着,他将渡边纲撂在了原地,拽着鬼切来到船坞外,暴躁地将他塞进了车里,自己也钻了进去,“呯”地摔上了车门,双手攥着鬼切的前襟,将他拉到了自己眼前。

“我不许你向其他人下跪。”赖光几乎是咬牙切齿地吐出了这几个字,他脸上的肌肉全部拧在了一起,神情看起来狰狞宛如修罗恶鬼。

“是……对不起。”

不知怎地,赖光紧紧握着的手突然开始颤抖,片刻之后便激烈地咳嗽起来,咳得整个身子前后晃着,鬼切心里咯噔一声,还没来得及扶住赖光,便被他咯出的血溅了一脸。

“主上!”

鬼切本能地朝前一扑,猛地抱住了赖光,用力地搂着他,拍了拍他的后背。但赖光仍在不停地咳着,他的胸口剧烈地颤动着,几乎震得鬼切也跟着他咳了起来。

这太可怕了……鬼切蓦地觉得害怕,几乎连指尖都开始发冷,但赖光很快就平静了下来,只是声音还有些疲惫:“我没事……”

“您的手——”

“只是小伤。”

赖光似乎已经疲惫到了极点,并没有让他松手的意思,他的声音像一阵风,回荡在鬼切的耳畔,只是很快便飘远了,无法再被捕捉到踪迹。


“主上?”

赖光似乎枕着他的肩睡着了。鬼切转过头,低声吩咐司机先把赖光送回家,再请医生过来。车沿着海岸线驶出去一段路之后,赖光却突然被惊醒了,他缓缓坐直了身子,无力地抬手揉了揉自己的眼睛。

“您还好吗?”

“没事。”赖光脱下了被血弄污的外套,鬼切这才发现,他的左臂不知被什么东西割了一道口子,伤口已经止住了血,上衣撕裂处却已经被血迹染得刺目。这件豆绿色的上衣还是新做的,此刻也被糟蹋得不成样子,恐怕没办法再穿了。

“您这伤是怎么回事?”

“我都没看清楚是被什么东西割到的。当时场面乱成一团……你就这么挤进来了,没挨打么?”

“背上和肩上被打了两下,”鬼切老老实实地答道,“不过……不碍事。”

“唔,我也只是小伤而已,你不用这么紧张。武士家的孩子,谁不是这么过来的?坐得不正会被父亲用刀鞘打,刀拿反了也要被竹刀抽,多说一句都会被劈头盖脸地打一顿——这点疼我忍得了。”

“可是您刚刚咳得那么厉害……”

“秋月,你知道吗,”赖光突然转过脸,平静地注视着他的双目,语气平静得全然是一副置身世外的模样,“肺病是治不好的。我随时可能会死。你这么提心吊胆,以后有得你怕的。”

眼看鬼切僵在了原地,赖光却只是淡淡地转过脸,注视着车窗外飞速后退的町市行人,换了个话题:“仁藤家出什么事了吗?”

鬼切连忙扯回了神智,原原本本地将他在仁藤家的经历告知了赖光。他的主人背对着他,鬼切看不到他的神色,只听到了一声轻蔑的哂笑:“果然是故意的啊,两个混蛋……故意把工人逼到这种程度,让他们和源氏对着干,等到我走投无路了,就会亲自去求他们了——真是白日做梦!”

“我是不是把事情搞得更糟了?”

“你并没有说错什么呀,”赖光有气无力地转回了身子,斜倚着车窗,平静的模样与刚刚那个面目狰狞的赖光简直判若两人,“打狗也要看主人的面子。仁藤恭一和仁藤俊摆明了是在借机敲打我,你用不着给他们面子。”

“是。”

“还有——”赖光突然朝他身边挪了几分,用力地捏起了他的下巴,脸孔也贴得很近,鬼切霎时有些惊惶,也却无处可躲,“除了我,你不需要向任何人低头——更不需要向任何人下跪。明白么?”

“我只是——”

鬼切本以地还想辩解几句,可赖光只是平静地注视着他,他的双眼如同箱根平静的芦湖,无风无浪,没有任何的波澜,能使鬼切照见自己瞳中一闪而过的慌乱。

他倏地萌生了一种如梦似幻的感觉,明知它不可能,却仍觉得这感觉逼真得令人心醉,仿佛自己就是独一无二的,在主上心中无可取代。

“是,我明白了。”


因为这一场波折,赖光只得又开始了卧床静养的日子,每是只是躺在榻上,看看书,喝喝茶。傍晚时,鬼切会来见他,向他说码头上的事态。弟弟妹妹偶尔也会来看他,赖亲和赖信正坐在他身边,随意聊着家中的琐事,雪枝就坐在屏风边,拿着一包漂亮的伊予纸,叠一些纸鹤、兔子、蛤蟆之类的小玩意。

这包纸本就是雪枝从奈良带回来送给他的,搁在赖光房里也没什么用处,索性拿给她打发时间玩。雪枝少年不识愁滋味,并不知道赖光病得有多重,抽了张雪白的纸,叠成御币的模样,在赖光面前挥舞着,说要给他“驱邪”,逗得赖亲和赖信哈哈大笑。赖光竟也“噗”地笑出了声,还屈起手指,弹了弹妹妹的额头。

“小巫女,你为什么不拿个神乐铃?”

“我这就折一个!”雪枝兴冲冲地把御币往赖光枕边一扔,又埋头捣鼓起了和纸。打发了妹妹,赖光又转过头,打量着欲言又止的赖信,微笑着问道:“你想和我说什么?”

“兄长,我想……”赖信吞吞吐吐的模样实在令人诧异,但他吐出的话更是使赖光一时愕然,“我想去从军。”

“不可以。”赖光的脸上仍挂着和蔼的笑容,语气却格外坚决。

“为什么?”赖信瞪大了眼,满脸难以置信的神情。

“我说不可以,就是不可以。”

“可是,我们身为武士,不就是应该从军吗?”

“你不是武士,”赖光毫不留情地打断了他的话,“这个时代已经没有武士了。”

赖信半张着嘴,愕然地望着他,赖光生怕他听不懂似的,凝视着他的双眼,徐徐重复了一遍:“你是武士的孩子,但你自己不是武士。”

赖亲觉察到了什么,拼命地拽着弟弟的衣袖,但赖信还是“腾”地站了起来,语无伦次地争辩的:“可是……难道鬼切不是武士吗?”

“他跟你们不一样,”赖光依旧维持着那副波澜不惊的神态,甚至连微笑的弧度都未曾改变,“他是这个家里最后一个武士。在他之后,不会再有新的武士了。”

两个弟弟面面相觑,屋内瞬间便笼上了一层死寂之幕。突然,雪枝毫无征兆地凑了过来,举起手中的一束纸棍,在赖光面前摇晃着,嘴里还喃喃地念着:“恶灵退散……”

她的“神乐铃”只是用整张和纸捻成了纸棍,又将裁下来的长纸片搓成纸绳,将先前叠好的纸鹤系在纸棍的一头。她握着纸棍摇了几下,纸鹤便簌簌地脱落下来,全掉在赖光身上了。

“哎呀……”雪枝撅起了嘴,望着眼前这一片狼藉,满脸怅然若失的神色。赖光瞥着这些零落的纸鹤,连伸手掸一掸的心思都没有,两个弟弟更是不敢伸手,生怕下一刻兄长就会如当初的父亲一样,突然暴怒起来,板着脸呵斥二人。

陡然响起的敲门声解救了屋内尴尬的众人,鬼切的声音在屋外响起:“主上,今川家派了人过来。”

“什么事?”

“说是来探望您的。”

“不见,”赖光懒洋洋地应了一句,“就说我不舒服,让他改天再来。”

“是。”

门外的声音很快便消失了,脚步声轻得如同猫蹑过回廊。鬼切听到他们之前的对话了吗?赖亲和赖信也不敢多想,只有雪枝仍握着光秃秃的“神乐铃”,歪着脑袋,好奇地打量着赖光这副意兴阑珊的神情:“哥哥,你怎么了?”

“没什么,不想看到讨厌的人而已。”

“讨厌的人……”雪枝喃喃地念着,低头捡起了散落的纸鹤,继续鼓捣她的“神乐铃”。屋内再度恢复了寂静,兄弟三人各怀心事,谁也没先开口,谁也没敢看对方的眼睛。



未完待续

评论(11)
热度(105)
只展示最近三个月数据

© 蓁川暮萤 | Powered by LOFTE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