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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D双花生贺36H/33H】霓霰

祝张佳乐生日快乐~这么多年生贺写下来,我也不知道再说些啥,希望在你接下来的职业生涯里,我能陪你一直走下去



这可能是整片大陆上最不起眼的冒险者会公了。

从外头望去,它不过是一家破落的酒馆,门廊上挂着一盏摇摇晃晃的油灯,照亮了石阶下的方寸之地。阶边的石缝里开着一朵蓝色的矢车菊,远道而来的冒险者弯下腰,将它摘了下来,别在肩甲的扣眼里,铜制钮扣上系着披风,钩着系起重剑的皮带。

他推开门时,酒馆里的人全都转头望了过来,待看清他的模样后,又将视线转了回去。

这看起来就是个大陆上最寻常不过的狂剑士——他浑身穿着黯淡无光的重甲,头盔甚至还带着面罩,挡住了他的脸孔,只露出一双狭长的眼,眼角上扬,瞳中隐隐闪着红光。他似乎想让自己看起来低调些,身后猩红的披风却没有半点低调的意思,它被门外涌进来的寒风卷得猎猎作响,铠甲和披风上还沾着些残雪,被酒馆里的炉火一烘便融化了,沾得这个冒险者浑身湿漉漉的。

“老板,我要一壶酒。”

他从酒馆拥挤的桌椅间穿过,直奔柜台。老板从酒桶里舀出酒,灌进银壶里,放在炉上热着。冒险者却没离开,视线越过老板的肩,盯着柜台后。老板身后的墙上密密麻麻地贴着各大公会发而的通缉令和英雄榜,老板立刻会意,从柜台里“哗”地抽出一沓发黄的卷轴,“呯”地摔在冒险者眼前。

“我只接A级和S级任务。”

冒险者看都懒得看一眼,冷冷地答道。顿时,酒馆陷入了一片喧哗,食客纷纷转头朝柜台张望着,有的冒险者甚至站了起来,踮着脚尖,想要一看究竟。

“怎么称呼?”老板的神色端正了不少,一双眼却骨碌碌地转着,试探般打量着眼前的冒险者。

“孙哲平。”

角落里,一个穿着墨绿斗篷的冒险者将脑袋上的兜帽微微掀起,一双幽绿的眼睛眨了眨,视线如同一对蜻蜓,紧紧地黏在那冒险者的身上。

听到冒险者自报家门,酒馆里又恢复了寂静,众人面面相觑,倒让老板翻箱倒柜的声音愈发明晰而刺耳了。片刻之后,老板从乱糟糟的柜子里扣起了头,手里扬着两张薄纸。

“两个A级任务!通缉神偷Zeal和海盗船长之灵,看看?”

孙哲平只是一瞥,便接过通缉令,把它们往腰带上悬着的皮兜里一揣,付过酒钱,转身便往酒馆外走去。此时,一阵不知从哪来的风猛地拂过酒馆,一道身影已经拦在了酒馆的门口。

“让开。”

对方只是轻笑了一声,竟主动往他跟前凑了半步,把左臂搭在了他的肩上,右手径直去掀他的面罩:“你是兽人?”

“不是。”对方冷冷地答道。出现在他眼前的脸孔确实令他失望——看起来粗犷而平淡无奇,只有一双瞳孔泛着红光,他皱着眉,满脸不耐烦的神色,这使得他看起来十分凶狠。

不过,对方似乎并不惧怕,仍拦在他身前,死活不肯放他出去。

“你需要同伴吗?”

“不用。”

孙哲平粗暴地推开了他,哄笑声立刻在酒馆里此起彼伏地响了起来,不过,那人的身形似乎十分敏捷,如同一阵风掠过孙哲平眼前,重新拦在门前。


“你到底想干什么?”

“你得找个帮手吧?”对方的兜帽被风吹开了,露出了一张秀气的脸孔,幽绿的瞳孔揭示了他的身份——这是个精灵,此刻正朝他眨着眼,瞳中如同闪烁的磷火,在夜色中摇曳着,如同在引诱着他,“我原本以为你是兽人,如果你只是普通人类的话,狂剑士这个职业不适合你。”

“不用你多管闲事。”

“外头就是迷雾森林,那是地精的地盘,以人类的目力,想要自己走出去根本就是痴人说梦!我知道你想说,你是怎么进来的,就能怎么出去。不过,迷雾森林比你想象中复杂得多,你来时的路,可能已经不存在了。搞不好,还会有无数的地精来骚扰你,搅得你不胜其烦……”

“你到底想干什么?”

对方咧嘴一笑,指了指自己的胸口:“你难道不需要个帮手吗?精灵的目力能带你离开迷雾森林,你出去之后,要抓贼也好,要打海盗船长也行,我都能助你一臂之力。”

说着,眼前的人陡然将斗篷一掀,拔出了腰间的枪,朝孙哲平开了一枪。在酒馆众人的惊呼中,孙哲平一脸冷漠地看着子弹在他面前拐了个弯,擦着他的头盔飞向门楣,从门框上的小孔中穿过。紧接着,酒馆外传来了一声“呯”的轻响——子弹打断了门外那盏油灯的挂绳,油灯摔在地上,火苗跳跃着,吞没了溅在地上的灯油,将灯盏上碎落的玻璃烤得漆黑。

“怎么样?”对方将枪勾在指尖,将它转得飞快,“这儿荒郊野岭的,你也找不到别的帮手了。”

他转过头,环视着酒馆里目瞪口呆的食客,最终朝柜台深处的老板轻轻眨了眨眼。

“这帮酒囊饭袋你肯定看不上,对吧?”他压低了声音,往孙哲平身边凑了凑,“你身边即没有骑士,也没有牧师,如果没有远程火力支援的话,你自己能撑多久?你认真看过悬赏令吗?”

“你叫什么?”

“张佳乐。”对方伸来了手,脸上仍是一派笑嘻嘻的模样,他的手指上覆着一层薄薄的茧,在酒馆昏暗的光线下看起来如同抹了一层蜡,反射着一层薄光。

“你想要什么?”

“当然是赏金——事成之后,我们三七分账,你拿大头。”

“世上有这么好的事?”

“我要是贪心不足,恐怕你现在转头就走了。再说了,日子还长着呢,我先拿下交易,再慢慢和你谈价钱也来得及。”

“成吧,”孙哲平伸出手,握住了眼前这只手掌,“你要是敢给我添乱,就等着被我收拾吧。”

张佳乐耸了耸肩,攥着这只手,露出一抹笑意,还冲他眨了眨眼:“我何必跟钱过不去?”


就这样,一个人类狂剑士,和一个精灵枪手,一同踏上了向北的旅程。

他们要去的是大陆最北端的落日港口,临走时,孙哲平答应了酒馆老板,交任务时再一并赔偿被张佳乐打坏的油灯。但此事的罪魁祸首似乎并不在意自己的“恶行”,若无其事地抱着臂,迈开了步子,领着自己的“同伴”钻进了重重密林之中。

孙哲平并不讨厌这种鱼龙混杂的酒馆,在等级秩序森严的大陆上,只有这些兼营冒险者公会的酒馆,如同乌托邦一般,为所有人提供了同样的酒食和任务。不过,身边这个精灵,似乎和他那些目空一切的同类并不相同。

“你没有别的同伴?”

“有的话还轮得到你?”

“这倒未必,”张佳乐抱着臂,走在前头,一副悠然自得的模样,“同伴在一块待得久了,难免互生嫌隙,跑完一趟任务分赃不均,一群人闹得急赤白脸,多没劲!不如跑一趟任务,换一波搭档,省事又省心,对吧?”

他回过头,朝孙哲平吐了吐舌头,对方似乎并不领他的情,冷笑了一声:“照你这说法,我们不算是同伴,只能叫‘同伙’。”

“同伙就同伙呗!”张佳乐把脑袋转了回去,像一阵风一样掠过林间,没过多久便把孙哲平甩在了身后,“咱们干的这些事,对于海盗船长来说,可不就是杀人越货么!”

孙哲平没再理会他,他抬起头,望着头顶层层的枝叶,良久,终于觉察到了一丝异样。

“喂!”张佳乐又像一阵风一样奔了回来,用力地拍着他的肩,“你发什么呆?赶紧跟上,不然一会儿迷路了可别怪我。”

“你真认识路?”孙哲平斜睨着他,满脸狐疑。

“你什么意思?”

“咱们一直在同一个地方打转。”

孙哲平陡然伸手,从他们头顶的枯枝上扯下了一截藤蔓,又把另一只手绕到张佳乐脑后,猛地往他兜帽上一揪。

“哎哟!你干什么呢?”

“看。”孙哲平朝他摊开了手掌,两边掌心里躺着两段一模一样的藤蔓,想来是他们前几次从这儿经过时,不慎挂在了张佳乐的兜帽上……

“这种藤哪里都有嘛!”张佳乐仍然嘴硬,孙哲平叹了口气,抬着让他看天上的月亮。

“你看看月亮指着哪儿,北极星又指着哪儿——咱们分明就是在原地打转。你真的是精灵?不是地精假扮的吧?”

说着,他伸手去扯张佳乐的面颊,仿佛张佳乐真戴了个人皮面具一般。张佳乐被他扯得一蹦三尺高,呲牙咧嘴地拍开了他的手:“你才是地精!迷路怎么了?这片林子本来就跟迷宫似的,有本事你自己走出去?”

“你现在想耍赖,已经来不及了。”孙哲平拽着张佳乐的兜帽,二话不说便拖着他朝前走去,“今晚要是走不出这片林子,咱俩都得完蛋!”

“怎么,你听过那个传说?”张佳乐转过头,朝孙哲平眨了眨眼,瞳中如同一对闪烁的星星,“九头蛇——”

“你能不能好好看路?”

孙哲平瞪着他,顿时气不打一处来,但他的下一句话还同出口,便被一阵地动山摇的震颤堵了回去。足下的土地突然颠簸起来,一条裂缝在二人之间被撕开。张佳乐敏捷地抓住了一条藤蔓,纵身跃起,咧着嘴,朝孙哲平伸出了手。但他的帅气只持续了不到一秒,藤蔓所依附的大树便陷进了裂缝中,如同大地张开了血盆大口,二人连同周遭的树木一道,被这条缝隙吞没了。


“我的天……这是什么鬼地方?”

张佳乐摸索着站了起来,掏出枪,朝头顶上开了一枪。借着这一闪而过的火光,他看清了周遭的环境——他们身处一个狭长的谷地里,周遭是几乎看不到尽头的沼泽,沼泽边的小径上密布着丛生的荆棘,阻断了他们的去路,身后的石壁如同利刃劈出来的,十分光滑,张佳乐伸手摸了一把,立刻打消了原路爬上去的念头。

“这得问你,带路的兄弟。”孙哲平站在他身后,索性把头盔摘了下来,满脸写着不忿。

“大概是某处秘境……”张佳乐干巴巴地应着,他仍在观察着周遭的环境,连孙哲平把手按在他肩上都浑然不觉。

“走吧,探路去。”

孙哲平知道抱怨也没用,拖着张佳乐便往前走,面对前头密布的荆棘和青苔,张佳乐倒是轻巧,他攀着峭壁上支棱起的岩石,像一只山雀般向前蹦着。孙哲平仗着自己身着重甲,直接闯进了荆棘丛里,用重剑劈出了一条狭窄的路。

“你真的只是普通人类?”张佳乐给自己找到了一根软藤,像荡秋千似的在山谷间来回摆荡,还能分心和孙哲平搭话。

“你的话也未免太多了吧。”

“随便问问嘛——普通人类拎着这么把重剑,早累得上气不接下气了。可你看上去实在不像兽人……”

借着山谷顶上那一楼幽暗的月光,张佳乐终于看清了同伴的长相——不知是不是张佳乐的错觉,还是被沼泽地中云蒸霞蔚的雾气弄花了眼,他竟觉得眼前这张平淡无奇的人类脸孔十分英俊。

“你觉得兽人应该是什么样?”

“像这样,”张佳乐单手拽着藤蔓,右手扯着自己的脸孔,咧着嘴、瞪着眼,比划着各种滑稽的鬼脸,“张着血盆大口,眼睛像鱼一样鼓出来……”

孙哲平竟被他这窘态逗得“噗”地笑出了声:“精灵兄弟,你说的那是蛤蟆吧?”

“难道兽人里就没有蛤蟆人?”

“这我就不知道了,我又不可能认识大陆上所有的兽人。”

“你还真是兽人啊?”

“你觉得是就是吧,”孙哲平的神色倏地黯淡了下来,片刻之后又恢复了最初的漠然,“我父亲是狼人,母亲是普通人类,不过,狼人和人类都不会承认我这样的‘杂种’的。”

“这样啊……”张佳乐露出了若有所思的神色,“难怪呢!我也认识几个和人类结合的精灵,他们的孩子看起来和普通人类也没什么差别……哎哟!”

孙哲平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张佳乐一时失神,撞在前头的山壁上,直挺挺地一跤跌了下去,在即将摔进沼泽之际,被孙哲平一把拽住了兜帽,拖了回来。

“你能不能专心点?精灵都是你这副德行?我看你就是个地精吧!”

“你才是地精!”张佳乐毫不顾忌地往孙哲平腿上踹了一脚,却被对方的重甲硌得脚趾生疼,一时间呲牙咧嘴,狼狈不堪。

“别闹了,前面没路了。”

张佳乐终于消停了,举目朝前望去,两侧的山壁在他们前方收拢,只剩下一条无法通行的细缝。不过,张佳乐能清楚地看见,缝隙下方藏着一个洞口,洞中似乎有磷火般的微光闪烁。


“这儿搞不好是九头蛇的巢穴!要不要进去看看?”

“什么九头蛇?”孙哲平随口问道,似乎并不理解张佳乐的亢奋。

“你不是只接A级任务么?机会来了哦!九头蛇是东方传说里的妖怪,有九个脑袋,它的蛇鳞和蛇胆是非常稀有的药材,不过,整个大陆上压根没几个人见过九头蛇,更不用说——”

他的话音未落,洞穴里突然爆发出一声尖锐的咆哮,引得整个山谷都震颤起来。张佳乐猝不及防地被这阵颤抖一掀,整个人朝前一个趔趄,一头撞在孙哲平的肩甲上,撞得鼻梁酸痛,差点连眼泪都激出来了。

孙哲平一把抓住他的肩,扶着他站稳了身子,便拖着他往洞穴里钻去:“走吧,进去看看。不管是不是九头蛇,这峡谷肯定是被洞里的玩意搞出来的,咱们想上去,还得先弄个明白。”


洞穴里比峡谷中还要幽暗,脚下似乎淌着一股淙淙的山泉,张佳乐蹲下去细看,才发觉这竟是腾着瘴气的毒液。

“啧……太恶心了!”

张佳乐满脸嫌恶地往旁边一跳,脑袋“呯”地撞在山壁上,不撞不打紧,这一撞,整个洞穴里都开始地动山摇。他们脚下的土地猛地颠簸起来,张佳乐被撞得眼冒金星,还没缓过神来,眼前又是一阵天旋地转,他和孙哲平被突然隆起的土地掀着,一骨碌朝洞穴里滚去。

他们就这样像两个陀螺一样滚进了洞里,摔在一片平坦的空地上,张佳乐艰难地抬起了头,这才发现地上那一股毒液的由来——传说中的大蛇盘踞在他们前方的石座上,九个脑袋虎视眈眈地望向他们,口中流着涎水,毒液嘀嗒落在地上,汩汩地汇着了涓流……

张佳乐趴在地上,眨着眼,瞳孔中闪烁的不是害怕,还是跃跃欲试的光芒。

“你看到了吗?九头蛇!”

“先别顾着开心——有人捷足先登了。”

张佳乐顺着他的手势望去,这才发现在离石座不远处的山壁缝隙中藏着一条灰色的人影,而对方显然也觉察到了他们的闯入,将警觉的视线投了过来。

“你是谁!”

张佳乐一跃而起。他发现九头蛇已经被一道墨绿色的咒纹锁在了石座上,胆子也更大了些,他的视线牢牢地黏在那人身上,神色中混合着欣喜与警惕。

这人究竟是敌是友?

对方似乎并不想回答他的问题,而是将手一扬,迅速地喊道:“先打再说!”

张佳乐心头一懔,连忙抬手招架,可对方的招式却并不是冲着他来的——那人从宽大的袍袖中扬出了一把奇异的粉末,径直朝九头蛇撒去。而在石座那边,九头蛇身上的咒纹渐渐散去,它似乎意识到了这是个机会,九个脑袋竟兵分三路,朝三人飞速袭来。

“闪开!”

孙哲平突然大吼了一声,张佳乐也回过了神,纵身朝后一跃,眨眼的工夫,枪已经紧握在手中。孙哲平不知何时戴好了头盔,抡着重剑朝前劈去,转瞬之间,那把闪着磷光的粉末也笼在了九头蛇的头顶。

“呯——”

张佳乐借着岩石的掩护,开了一枪。火焰骤然“嘭”地升起,焰火中竟然闪着耀眼的白光。电光石火间,孙哲平的重剑似乎劈中了什么,“咣”一声巨响后,整个洞穴都剧烈地摇晃了起来。

“快往后退!”

黑暗中的人影又出声了。孙哲平不为所动,又挥出了第二剑、第三剑,张佳乐正准备闪开,见自己的搭档不肯退却,便也停下脚步,朝着九头蛇的方向连开三枪,紧接着掏出一枚手雷,朝蛇扔了过去。

借着爆炸产生的火光,他们眼前的情形终于明朗了——九头蛇其中一个脑袋已经被孙哲平斩落,另外两个脑袋各中了一枪,张佳乐的子弹正中它的眼睛,剧痛中,九头蛇竟发出了一声尖啸,扬起头,朝孙哲平吐出了一口毒液。


“小心!”

伴随着张佳乐的惊呼,孙哲平身形一拧,避开了这一口毒液,翻身又一剑朝九头蛇砍去。还不等张佳乐往怀里掏手雷,隐匿在黑暗中那人又将手一扬,扔出了一个小小的瓶子。

“喂——你干什么!”

张佳乐的喊声没能阻止孙哲平挥剑,他的剑锋正撞在小瓶子上,瓶子霎时“呯”地爆裂开来,火焰倏地腾空而起,闪得孙哲平睁不开眼。他握紧了手中的剑,胸口却猝不及防地挨了一记重击,整个人朝后摔去。

孙哲平像一颗流星一样,摔在张佳乐藏身的岩石边。张佳乐连忙探出半个身子,把他拖进石缝里,他看得真切,偷袭孙哲平的正是那个神出鬼没的人影,但还未等他发作,九头蛇便猛地咆哮了起来。

二人连忙转头,只见那条蛇的瞳中绽出猩红的光,漆黑的鳞片陡然绽裂,缝隙里透出的红色宛如流淌的岩浆。大蛇仅剩的八个头同时张开了血盆大口,吐出的毒液竟也像是炽热的岩浆和火星,迸裂着朝四周溅落。

危急关头,那条人影竟主动朝二人掠了过来,他披着斗篷,戴着一顶魔术师般的锥帽,斗篷的领子遮住了大半张脸,左眼戴着个眼罩,眼罩上用金粉绘着些藤蔓模样的图案。

“谈个交易。”

“不谈!”张佳乐斜眼提防着九头蛇的下一波攻击,断然拒绝。但对方仍旧不紧不慢地说道:“蛇已经进化了,只有集我们三人之力才能击败它。我只要蛇鳞和蛇胆,别的东西全归你们。”

张佳乐的眼珠骨碌地转着,似乎在盘算着这笔交易到底划不划算,但孙哲平已经翻身坐起,果然地答道:“成交。”

“喂!好歹先弄清楚他想干啥吧?”

“来不及了。”

说着,孙哲平一跃而起,径直朝蛇奔了过去——他必须抢在大蛇再次喷吐毒液之前下手。张佳乐也顾不得多想,掏出手雷便往九头蛇那边扔去。火焰腾起了瞬间,身边那人也掠了过去,将一堆不知什么玩意朝蛇头上扔了过去。

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九头蛇被张佳乐抛出的僵直弹炸得动弹不了,借着火光的映照,孙哲平挥出了关键的一剑,将九头蛇的两个脑袋劈落下来。但还没等他挥出第二剑,蛇身中喷涌而出岩浆般的血,竟在半空中凝成了一个新的蛇头。它张着口,露出尖锐的獠牙,朝孙哲平扑了过来。与此同时,九头蛇的其它脑袋也没闲着,猛地一拧,便朝偷袭那人咬去。

孙哲平咬着牙,将剑一横,朝蛇头的额心砍去。他原本对这一剑不抱什么期待,只想先挡住九头蛇的攻势,再夺回战机。但他意料之外的是,重剑劈在蛇头上,竟使它发出一声凄厉的尖叫,整个蛇头如同腐烂的藤蔓般迅速衰朽,像枯枝般垂了下去。

仍在岩石后举枪瞄准的张佳乐立刻会意,立刻屏息凝神,瞄准九头蛇的额心,开了一枪。

子弹击在九头蛇额心,竟像烟花一样迸裂开来,九头蛇剩下的脑袋纷纷在枪声中炸开,炸出了一片火树银花的盛景,孙哲平一怔,缓缓地放下了剑,转头望向全神贯注的张佳乐,对方紧紧地握着枪,似乎已经全然忘了周遭发生的一切。


“看什么呢?”

周遭的一切都恢复了平静。九头蛇被他们合力击败,那个神秘人理直气壮地搜刮着能用的蛇鳞,还取走了蛇胆,张佳乐还没喘匀气,见此情景,连忙一个箭步冲了上来,推开被孙哲平砍得七零八落的石座,搜寻着九头蛇留下的财宝。

“什么嘛,只有一个指环……”

张佳乐皱着鼻子,捡起了指环,在手心中反复掂量着,似乎有些后悔——当初不该这么草率地答应这笔“交易”,亏大了啊!

但对方似乎仍不打算离去。孙哲平把剑拄在地上,打量着这个神秘人,扬了扬下巴,问道:“这动静是你搞出来的吧?”

对方也不否认,平静地应道:“我找到了召唤九头蛇的卷轴,特地找了人迹罕至的林中启动法阵,没想到会把你们两个卷进来。”

“原来九头蛇可以被卷轴召唤!”张佳乐大惊,露出了悄然大悟的神色,“难怪外头突然天崩地裂……不对!如果说这条峡谷是因为你召唤九头蛇产生的,那现在九头蛇死了,峡谷岂不是会消失?”

眼见对方点了点头,张佳乐瞪大了眼,一把攥住了他的披风:“那咱们怎么办?”

“你有办法进来,肯定有办法出去,对吧?”孙哲平收起了剑,仍望着那人,似乎想从他那张故弄玄虚的脸上看出些名堂来。

那人仍旧只是点头,他们的脚下却在此时陡然浮现了一个法阵,在光柱冲天而起之际,脚下的土地猛地旋转起来,张佳乐险些被甩了出去,孙哲平一把拽住了他的兜帽,把他拉了回来,用胳膊紧紧地箍着他的腰……

张佳乐只觉得自己被一阵狂风卷上了半空,像只风筝一样在狂风中摆荡着,他被卷得头晕目旋,眼冒金星,等周遭恢复平静时,他才发现自己被挂在了树梢上,兜帽紧紧地勾着摇摇欲坠的树枝,而孙哲平搂着他的腰,也被悬在了半空中。

张佳乐本能地伸了伸腿,树枝便被坠得越发摇晃不止,孙哲平提心吊胆地望着头顶的树枝,提醒他抓住旁边的树枝。

张佳乐这才回过神来,战战兢兢地伸出了手,指尖刚碰到树干,挂住兜帽的树枝便“嘎吱”地折断了。俩人“扑通”一声摔下树去,仰面朝天地栽倒在树下的草丛中。

“哎哟……痛死了!那人在搞什么名堂?”

“你是不是应该先爬起来?”熟悉的身音从后头传来,张佳乐这才想起来,孙哲平被他压在了身下。他一骨碌爬了起来,顺手把被他得眼冒金星的孙哲平也拖了起来。

“那人走了?”

“早跑了。”

“这混蛋……”张佳乐咬牙切齿地啐了一口,他用力地拍着斗篷上沾上的落叶和杂草,双眼滴溜溜地打量着四周,这才发现他们已经回到了迷雾森林中——只不过,这回他依旧不认识路,“他故意玩我们呢?这到底是何方神圣?”

“他用的是风属性魔法,”孙哲平顿了顿,斜眼睨着骂骂咧咧的张佳乐,“不会是你的同伙吧?你伙同他坑走了九头蛇所有的宝贝,什么也没给我剩下……”

“胡说!那家伙绝对不是精灵!”张佳乐瞪着眼,气得一蹦三尺高,“精灵怎么可能戴那种故弄玄虚的眼罩!”

“为什么不可能?”

张佳乐倏地咧嘴一笑,露出了一抹狡黠的神色:“精灵的眼睛那么好看,为什么要用眼罩挡起来?”


这回轮到孙哲平发懵了——这话他实在不知道该怎么接。

他没料到张佳乐的思路如此天马行空,不过说实在的,这家伙的眼睛确实挺好看的。

不知道是不是精灵一族的特质,张佳乐的眼睛生得比他圆许多,眼角却微微上扬,看起来如同一对猫眼。他的瞳孔中泛着微微的绿光,仔细看时,才发现他的双眸是灰绿色的,看起来有些狡黠,仿佛瞳中永远含着某种诡计……

“干嘛这么盯着我?”

“你帽子上有只虫子。”

“咦?”张佳乐猛地转过脑袋,一把捉住了停在他兜帽沿上的飞虫,“循声虫?谁干的?”

“有人想跟踪咱们。”

“刚刚那家伙?”

“不一定。”孙哲平摇了摇头,接过这小小的甲虫,招手让张佳乐把脑袋伸过来。

“你想干啥?”

孙哲平冷不丁地伸手,从张佳乐脑袋上拔了根头发。

“哎哟!”张佳乐倒吸了一口凉气,却见孙哲平用头发拴住了虫子的后腿,随即猛地转身,一把攥住了什么东西,猛地将它一提。张佳乐定睛看时,他的手里已经多了一只疯狂地蹬着后腿的野兔。

“嘿!你可真是个坏东西……”张佳乐咧嘴一笑,看着孙哲平把循声虫捆在了野兔耳朵上,把野兔放回了草丛中。兔子刚一落地,蹬腿便跑,蹦蹦跳跳地消失在他们视野中。

“不管谁是这虫子的主人,都不值得我们浪费时间——让他撵着兔子满山跑去吧!”


二人重新踏上了北上的路,这回换了张佳乐观察周遭的环境,再由孙哲平决定往哪边走。兜兜转转两天一夜之后,他们终于离开了迷雾森林,来到了属于矮人一族的主城——熔岩堡垒。

“咱们为什么非得来城里兜一圈。”

“当然是为了买补给——你的弹药还够用多久?”

“这就不用你管了……”张佳乐撇了撇嘴,没再吭声。孙哲平却早已觉察到了异样——他们刚踏进熔岩堡垒,张佳乐便小心翼翼地藏好了身上的枪,紧紧地裹着斗篷、戴着兜帽。此前他还嘲讽迷雾森林中的神秘人故弄玄虚,此刻却恨不得像那人一样,弄个眼罩来乔装一番……

“你跟矮人结过怨?”孙哲平一把将他扯到了自己跟前,压低声音问道。

“咳咳……那个啥,我的枪,是从矮人王那里骗过来了……但是,是他自己多行不义!这枪名叫猎寻,出自人族一个天才机械师,当年机械师造访熔岩堡垒,矮人王垂涎猎寻,灌醉了机械师,调包了他的行李……”

“矮人一族最擅长机械工程,用得着从人类那儿骗枪?这故事是你编的吧?”

“这是你的偏见!”张佳乐拽着他的胳膊,连忙反驳,“像你这样的混血兽人都能当狂剑士,人类里为什么就没有机械天才?”

孙哲平一怔,随即扭过头,大步流星地朝前走去。张佳乐愣在原地,盯着他的背景望了半天,连忙像阵风似的追了上去,拿胳膊紧紧勾着孙哲平的脖子:“喂!老哥,你不会扔下我吧?”

孙哲平仍目不斜视地朝前迈着,张佳乐见他不吭声,用力地晃了晃他的肩,满脸堆笑:“我要是被矮人卫兵逮到,那可就麻烦了!搞不好还会连累你……”

“闭嘴!”孙哲平冷冷地应道,朝前方扬了扬下巴。张佳乐吃了一惊,连忙转头,这才发现前方早已没了路——二人身处一条死胡同中,可当他们转过身时,才发现身后尾随着一队矮人卫兵,他们人人手中都握着火枪,怒目圆睁地盯着二人。领队的矮人头目轻笑了一声,抱着臂,大摇大摆地朝二人踱了过来。

“我明明认真看路了!”

张佳乐愕然转头望向了孙哲平,声音低得如同耳语。

“这摆明了是堡垒中的机关,”孙哲平耸了耸肩,望向张佳乐的神色中竟透出了一丝玩味,“你刚刚说,被矮人卫兵逮到了,会怎么样?”

张佳乐被他这副事不关己的模样惹得气不打一处来,但仍抱着渺茫的希望,抬起手掌,在颈间比划了一下。

孙哲平点了点头,语出惊人:“那就冲出去吧。”


还未等张佳乐回过神来,孙哲平已经猛地拔出了剑,重重地劈在他们眼前的地面上。

这队矮人卫兵大吃了一惊,刚举起火枪,便被大地的震颤掀得人仰马翻。堡垒的地面竟被劈出了一道豁口,颤抖着朝两边裂开,一片混乱中,张佳乐从怀里摸出一枚手雷,朝乱作一团的矮人扔了过去。

火光顿时冲天而起,二人借着闪光弹的掩护,一前一后地凌空跃起,跳上了城堡上空的石栈道。此时,他们才发现整个熔岩堡垒的构造如同罗盘,又像是占星师的星象仪,城楼、瞭望塔、箭塔、栈道,全部绕着堡垒轴心的高塔缓缓旋转着。二人刚落在栈道上,机关便倏地启动,栈道转动的轨道和速度骤然改变,向东一倾,竟要把二人掀进河道里。

张佳乐一个趔趄,便朝着栈道外滚去,孙哲平迅速拉住了他,用另一只手死死攥着栈道的石栏,两人便如同钟摆一般,悬在石栏边,摇摇欲坠。

但石栏仍在片刻不停地飞旋着,二人低头一看,才发现堡垒中的河道里流淌的并不是河水,而是鲜红、滚烫的岩浆。

“孙哲平,你别管我了,”张佳乐定了定神,望向孙哲平的眼色格外凝重,“我有办法逃掉一次,就一定有办法逃掉第二次……”

对方却并不打算理会他,只是平静地往不远处的钟楼瞥了一眼,答非所问:“到钟楼去。”

说着,他身形一振,胳膊骤然发力,竟把张佳乐往钟楼的方向一甩,自己也纵身跃起,脚尖在栏杆上一蹬,紧随张佳乐之后,扑向了钟楼。

此时,钟声骤然响起,张佳乐的身子刚落在钟盘的指针上,整个时钟竟突然失控,几根指针疯转起来,要将他甩出去。此时,整个堡垒中钟声大作,周遭的炮塔中探出了枪炮,眨眼的工夫,枪炮声便如雷鸣般响起,射出的火花如同流星般交织在堡垒上空。张佳乐的身形便在这枪林弹雨中摇曳着,无论他如何挣扎,也无法使疯狂的指针停下来。

但孙哲平已经冲了上来,他抡起重剑,猛地劈向钟盘,竟劈碎了钟盘上镀着的一层珐琅,沉重的剑身嵌进了钟盘中,卡住了其中一根指针。

疯狂的堡垒瞬间归于平静,枪炮纷纷停火,张佳乐也稳住了身形,他踩在钟盘上浮雕的“V”字上,双手仍牢牢地攥着指针,血从指缝中汩汩涌出,滴在碎裂的珐琅钟盘上,竟显得诡异而华美。

“咱们现在逃?”他气喘吁吁地望向了孙哲平,对方坐在最粗的指针上,脚踩着“VII”,定睛打量着钟盘,又望向了陷入停滞的整个堡垒。

“你知道这会动的堡垒有什么名堂么?”

“名堂?”张佳乐一时愕然,不知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堡垒中这些城楼、高塔、栈道,虽然都朝同一个方向转着,各自的速度却大不相同……这总不会是乱转的吧?里头必然有什么规律……”

“这我知道!这堡垒是上一任矮人王仿照星象修建的,堡垒中心的高塔便是太阳,其余的屋塔楼房就是围着太阳转的各种星斗……”他顿了顿,招呼着孙哲平从钟盘上跳下,站在钟座上,让孙哲平拔出重剑,自己钻进钟盘边的暗阁中,抓住一条巨大的发条,用力一推,将指针全部拨回了原位。等他筋疲力尽地爬出暗阁时,才发现孙哲平把剑扛在肩上,望着徐徐转起的堡垒,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

张佳乐拍着他的肩,指着散落在城中的几处钟楼,说道:“等下一次钟声响起,这几座钟楼就会连成一条线,咱们一鼓作气冲过去,尽头就是传送阵……上次我就是这么逃掉的。”

“明白了,”孙哲平转头望着渐渐重合的指针,一把攥住了张佳乐的手腕,“准备动身吧!”


顷刻间,钟声响彻了整个堡垒。三座钟楼在他们的视线中连成了一条线,与此同时,枪炮也再度从炮塔中探出,一副蓄势待发的模样。

“走!”

二人纵身跃起,扑向东方的钟楼,此时,枪炮声也再度响了起来,二人在漫天的火光中跃上了栈道,借着突然倾斜的机关猛地一滑,在即将落入河道中时飞身一跃,落在第二座钟楼外的浮雕上。

此时,浮雕上的骑士石像突然扬起了手,巨大的盾牌将二人往外掀去。孙哲平立刻回过神来,将重剑插进盾牌的石缝里,猛地一拽,与此同时,张佳乐也拔枪朝着栈道石栏开了两枪,借着火枪的后坐力,二人竟堪堪被骑士石像掀上了第三座钟楼的顶端,翻滚着落向钟盘。

张佳乐率先摔在指针上,他单手抱着指针,迅速朝钟盘正中开了两枪。这两枪打断了时钟的轴承,刚开始疯转的指针立刻停了下来,连整个堡垒都紧跟着陷入了停滞。

城中的卫兵和居民立刻从建筑里涌了出来,惊恐万状地抬头望着上空。孙哲平摔在钟座上,拄着重剑爬了起来,俯瞰着整个堡垒,轻叹了一声:“好精巧的机关!要是我第一次来,非得困死在城里不可。”

“你这是在夸我么?”张佳乐从指针上跳了下来,用肩膀碰了碰孙哲平的胳膊。

“我只想揍你一顿——你和矮人一族结了这么大的梁子,为什么不早告诉我?”

“我怎么知道你放着近道不抄,非得来城里拐一趟?”

“抄近道?恐怕又得被你带沟里去,咱们还是规规矩矩走传送阵吧。”

说话的工夫,几个矮人卫兵已经冲上了附近的炮塔,朝他们开了几枪。钟楼下,几个机械师模样的矮人拥了进来,准备登上钟楼,维修钟盘。

“快跑!”

张佳乐话音刚落,东方的传送阵已经泛起一阵白光,他一把攥住孙哲平的手,拉着他从钟楼上一跃而下,直奔传送阵而去。

传送阵附近的矮人卫兵觉察到了异动,纷纷举起枪,朝半空中扫射着。张佳乐不慌不忙地将身上的斗篷一扬,子弹和火药砸在斗篷上,竟像火星一般溅开了。在一阵喧嚣中,二人稳稳地落在传送阵中央,冲天的光柱遮蔽了他们的视线。张佳乐只觉得整个人身子一轻,恢复神智时,俩人竟仰面朝天地躺在一片海滩上,手还紧紧地握着,身边围着一圈背着巨壳、举着巨钳的螃蟹人,目瞪口呆地望着他们。

“老天啊……这传送阵什么毛病!”


身为高级冒险者,二人几乎不费吹灰之力便收拾了这些螃蟹人,但这片海滩依旧平静,举目四望,也不见海盗船长的踪影。

“这儿别说船长了,连艘船都没有!”张佳乐在海滩上张望着四周,远处的海面风平浪静,只有夕阳温柔地在海面上投下些许余晖,映得海面如同红霞般闪烁。

“是不是和九头蛇一样,得用卷轴召唤?”眼见孙哲平不搭腔,他转过身来,凑到了孙哲平跟前,往他胳膊上戳了两下,“通缉令上怎么写的?”

孙哲平终于想起了那张被他遗忘到九霄云外的通缉令,他在怀里摸索了一通,摸出两张皱巴巴的纸,把其中一张递给了张佳乐。

“曾经叱咤风云的海盗船长罗杰,在海难中死后化为亡灵,与他的幽灵船一同出现在晚霞之中……”

张佳乐念了几句,猛地抬起了头,望向红霞漫天的海面,水天相接之处渐渐出现了一个黑点,张佳乐看得真切,那是一艘陈旧的三桅帆船,主桅顶端悬着黑色骷髅旗。随着海盗船在他们视线中越来越大,海上渐渐扬起了大风,狂风鼓着船帆和黑旗,催促着海盗船向他们疾驶而来。

“来了!”

他们目睹这艘大船搁浅在沙滩上,但奇怪的是,甲板上始终没有出现任何人。

“是不是得上船打?”

“上去看看。”

二人交换了一个神色,分头行动,绕着搁浅的大船缓缓踱了一周,顺便巡察着周遭的环境,防备着好事者前来捣乱。在确认四周风平浪静之后,他们顺着船舷上垂下来的一根绳子,一前一后地爬上了甲板。

“这船好宽敞!”

这艘三桅帆船早已陈旧不堪,甲板和桅杆的木料已经腐坏,铁钉和铁箍都生了锈,似乎一碰就会断。船帆看起来很脏,下端还沾着些血迹,张佳乐绕着桅杆转了一圈,发现桅杆和附近的甲板上也沾染着血迹,只是时间久远,血迹早已干涸,看上去和污泥没什么两样。

“奇怪……如果是海难的话,不应该有这么多血啊!”

“海盗干的不都是杀人越货的事?有血也不是什么怪事吧?”

“咱们还是小心一点吧……”张佳乐掏出了枪,给孙哲平递了个眼色,“我们先去底层的船舱,一层一层往上找吧。”

孙哲平拗不过他,只得扛着重剑,尾随张佳乐,从甲板上的悬梯下到了船舱底层,仔细搜寻着每一个角落。


船舱底层是除了仓库和燃料室,他们一路摸索,发现仓库里早已空无一物,只剩下几个被撕裂的麻袋,边缘沾着些早已发霉的面粉,酒桶里同样是空空如也。燃料室中同样不剩下任何东西,他们拐出燃料室,继续向下摸索,才发现这艘船的龙骨都已布满水藻和船蛆,船底不知何时被撞出了一条裂缝,海水汩汩地渗了进来,浸透了龙骨。孙哲平抓着悬梯,给张佳乐递了个眼色,让他下去看个究竟。

“这有什么可看的……”

“不是你要调查么?”

张佳乐撇了撇嘴,一跃而下,正落在龙骨上,他踮着脚尖,生怕弄湿鞋子,刚挪动步子,才发现龙骨上缠满了水草,又湿又滑,险些将他绊了一跤。

“天啊……”他抓着悬梯,捂着鼻子,飞快地奔了上去,几乎一头撞进了孙哲平怀中,“咱们还是快上去吧!这船底不知道漏了多久,又脏又臭……”

“不是刚刚撞漏的?”孙哲平随口问道。

“怎么可能!”张佳乐脱口而出,随即想起了刚刚的搁浅,一时愣怔,“不是……绝对不是!这船应该早就漏水了,不然龙骨上怎么可能有那么多水草和船蛆!”

“也就是说,这艘漏水的船在海上航行了那么久,才搁浅在这片海滩?”

张佳乐一时错愕,用力地挠了挠头,却将刚刚攀爬悬梯时手上沾染的灰尘抹在了头发上,使他看起来狼狈不堪。

“算了,咱们上去看看。”

孙哲平拉着他,转身往甲板奔去。此时,他们头顶的甲板发出了“呯——呯——”的声响,如同沉闷的脚步声,二人心头一懔,齐齐仰起了脸,望着头顶的甲板,片刻之后回过了神,拔腿就往悬梯的方向奔去。

但甲板上仍与他们来时一样,空无一人。二人面面相觑,片刻之后,张佳乐抬手指了指船楼——甲板之上的船舱共有两层,看起来宛如一座低矮的木楼,在如血的残阳中,这座小楼显得格外荒凉、破败。

张佳乐正要往船楼里钻,孙哲平却突然伸手,抓住了他脑后的兜帽。张佳乐蓦然回头,发现孙哲平的神色格外凝重,眉头紧锁的模样把他吓了一跳。

“怎么了?”

“海盗船长罗杰的死因应该不是海难,而是失事之后船员间的内讧。”孙哲平顿了顿,神色意外地变得黯然,“甲板上的血是在内讧中留下的,仓库那几个麻袋是在船员争抢物资时被撕碎的……对于罗杰来说,最危险的不是海难,而是……最亲近的人的背叛。”

“这跟我们的任务有什么关系?”

“一会儿你到桅杆上去,”孙哲平答非所问,视线却缓缓投向了渐渐沉入深海的落日,“今晚是满月。”

“对哦……”张佳乐眨了眨眼,渐渐露出一抹笑意,他转过身,飞快地朝桅杆奔去,攀着帆索,爬上了桅杆的顶端。

甲板上,孙哲平扛着重剑,目送张佳乐爬上桅杆,转身朝船舱内走去。


在孙哲平一脚踢开船舱门时,张佳乐在桅杆顶上的瞭望台上举着枪,看清了船楼二层窗户中的人影。他轻笑一声,朝着半空中开了一枪,一发照明弹闪过渐渐漆黑的天际,将船舱内也照得通明。海盗船长的亡灵发出了一声哀嚎,冲出船长室,在船楼的走廊里狂奔着。

船舱一楼的孙哲平也听到了这声音,他正巡察着船舱一楼的每一个房间,火光划过天际时,他透过破烂的窗棂,看到了悬在海平面上的一轮圆月。

他只觉得胸口的血液在沸腾着,脑袋里嗡嗡作响,一阵奇异的钝痛蚕食着他的理智,身形也不由自住地摇晃起来。

难道……还是不行吗……

沉重的脚步声在走廊里回响起来,疯狂的海盗船长正在逼近,整个船楼都被这脚步震得颤抖起来。张佳乐仍待在桅杆上,不知不觉间,竟差点被这震动掀得从桅杆上滚了下来。

糟了……

他连忙抓住了帆索,将它绑在自己左臂上,使自己能够稳稳地待在瞭望台上,紧接着,他听到了一声“轰”的巨响,似乎是孙哲平的重剑劈到了什么。张佳乐露出了一抹似笑非笑的神情,他从怀里掏出一枚手雷,朝着船楼二楼的窗口猛地一扔。

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后,冲天的火焰掀翻了整个船楼,在剧烈的震颤中,张佳乐抓住帆索,像一只鱼鹰一样滑了下来,直扑火场。

爆炸声还在接二连三地响起,张佳乐扔的是一枚爆缩式手雷,整个船楼都被爆炸的气浪掀得七零八落,碎片纷纷被狂风卷上半空,又飘扬着落入海面和沙滩。浓烟散去后,从天而降的张佳乐终于看清了眼前的景象——孙哲平如同疯了一般,瞪着一双猩红的眼,挥舞着手中的重剑,不停地砍向左右躲闪的海盗船长。他喉咙里发出的嘶吼声十分诡异,听上去倒像是某种野兽的吼叫……

呯……

张佳乐瞄准了海盗船长的后脑,猛地开了一枪,不料,船长却如同脑后长了眼睛一般,身形一拧,避开了这一枪,甚至连孙哲平劈来的一剑也被他及时躲过。经这一枪,船长也发现了张佳乐的踪迹,转身便朝他扑了过来。张佳乐手中仍攥着帆索,纵身一跃,身形如同荡秋千一般在甲板上空晃荡着,借着帆索的摇荡,他将身一挺,一脚踢在了海盗船长的胸口。

这个亡灵似乎早已迷失了心智,被他踢得惨叫着向后摔去,孙哲平的剑锋紧随而至,与船长手中的短刀撞在了一起,发出了一声“叮”的轻响。一声怒吼之后,船长摔到了甲板上,孙哲平用重剑撑着摇摇欲坠的身子,大吼一声,摇摇晃晃地朝他冲了过去。

张佳乐荡到了半空,再度疾速坠落,朝着海盗船长重新开了两枪,一枚子弹擦着他的耳畔飞过,另一枚却在半空中打了个转,打进了他肩膀上的皮肉中。

海盗船长浑身颤抖地发出了一声怒吼,眼中绽出了诡异的光,他蹒跚着朝前挪了几步,口中喃喃地念着:“背叛我的人……都要……付出代价……”


张佳乐听清了这些字眼,他知道,这场战斗已经到了最后的关头。

海盗船长的短刀里突然喷涌出飞溅的火花,刀刃竟如同章鱼的腕足一样蜷同起来,变成了一柄长钩,朝孙哲平的脸孔钩了过去。孙哲平对这一招视若无睹,钩尖划过了他的脸颊,鲜血喷涌而出,映得他的瞳孔越发通红。此刻的他全然已经丧失了理智,只顾得不停挥剑,不断地砍向海盗船长。而张佳乐也觉察到了异样——海盗船长的身体被重剑砍中,竟连一滴血都没有流。他只是不停地咆哮着,不断地向孙哲平扑了过去,而孙哲平也是一副不管不顾的模样,哪怕被海盗船长暂时逼退了两步,也立刻抢了上来,挥着重剑,袭向了海盗船长的亡灵。

此刻的张佳乐已拽着帆索,跃上了半空,此时,海盗船的主桅突然断裂,在一声轰然巨响中,巨大的桅杆轰然倒塌,竟砸穿了海盗船的侧舷。海盗船在爆炸、轰鸣、浓烟与震颤中断成了两截,张佳乐身体失控地摔在了甲板上,一抬头,望看见海盗船长发疯似的朝自己冲了过来,在他的身后,是早已失去理智、暴露了狼人本性的孙哲平。张佳乐咬了咬牙,突然翻身跃起,将手中的帆索一扬,勒住了海盗船长的脖颈,猛地一拽,将他拉向自己,在他离自己只有一步之遥时,又猝然将帆索一甩,把海盗船长向孙哲平那边抛了过去。

此时的孙哲平只能凭着本能挥剑,这一剑毫不意外地劈向了海盗船长的胸口。不料,胸口中剑的海盗船长摔在了甲板上,身体竟开始渐渐褪色,最终变成了一个货真价实的、透明的幽灵。

在海盗船长的哀嚎声中,船上的浓烟不断升起,最终竟变成了一团乌云,遮住了海面上的圆月。孙哲平用重剑撑着身子,半跪在甲板上,大口喘息着。此时,船楼上的火焰越烧越旺,即将吞没整艘海盗船。

“你……”

孙哲平似乎恢复了些神智,他望着张佳乐,喃喃地开了口——他看到张佳乐飞快地朝倒下的海盗船长奔去,抓起了地上掉落的一份卷轴。孙哲平似乎意识到了什么,他挣扎着撑起了半边身子,此时,张佳乐突然举起了枪,朝他开了两枪。

“啊……”

孙哲平左肩中枪,身形摇晃着,缓缓倒了下去,张佳乐轻笑了一声,从怀里摸出一个爆缩式手雷,扔向了失火的船楼。伴随着一声巨响,海盗船也彻底碎裂,惊天的气浪将孙哲平掀进了海中,在他坠入水中,水花飞溅之时,他看见张佳乐借着爆炸的火光与气浪跃上了半空,甚至还朝他挥了挥手。

但那道身影很快就消失了。他的眼中只剩下赤红的火焰、被火光染红的浪花、飞溅的火星木屑,还有浓云背后那一点晦暗的、如萤如豆的月光。

“最危险的不是海难,而是……最亲近的人的背叛。”

这是他脑海中最后响起的声音。


孙哲平恢复神智时,发现自己躺在海滩上,海盗船已经消失了踪迹,整片海滩上没有留下任何战斗的痕迹,仿佛那艘幽灵船只在他的梦中来过,甚至这一趟旅程都只是一个梦,醒来便不会留下任何痕迹。

他本想如往常一样,用重剑支撑着自己坐起来,此时却发现,一直以来跟随他的重剑不知在何时已经折断,他只能用右臂撑起了自己摇摇欲坠的身躯,盯着自己左肩上的伤口,努力拼凑着脑海中残存的画面。

张佳乐帮他打败了海盗船长的幽灵,却在最后的关头打伤了他,夺走了海盗船长的藏宝图……他疲惫不堪地抬起右手,捂住了左肩的伤口,这时他才发现自己的手腕上缠着一条链子,定睛看时,才看清了链子上钩着个闪闪发光的吊坠。

这个吊坠看起来十分精致,金丝攒成了花枝,而枝头的“花”赫然是一块蓝绿色的宝石,孙哲平晃了晃手腕,才发现宝石内部竟如同海水一般缓缓摇晃着,在阳光下,折射着五彩斑斓的光芒。

他此前从未见过这个吊坠——他揣测,这是海盗船长留下的东西,张佳乐没把它带走,而是把它留给了自己。

孙哲平已经猜到了,张佳乐就是神偷Zeal,他从怀里摸出了通缉令,仔细地端详着。可是,他无论如何也没办法从这张皱巴巴的纸上看出什么端倪来,也想不明白,张佳乐为什么要把这个价值不菲的吊坠留给自己。

在海滩上瘫坐了片刻之后,孙哲平终于放弃了思考,他将通缉令揉成一团,扔进海里,一骨碌爬了起来,准备先拿这个吊坠去交任务,再慢慢追寻Zeal的下落。起身的那一瞬间,他瞥见倒映在海面上的朝阳,蓦地想起了昨晚落日沉入海面那一瞬间,张佳乐留给他的那个神情。

这人……到底……


他只能孤身一人踏上了返程的路。

说来也离奇,他腕上这根链子竟招来了无数觊觎者,在与两个公会的人马狭路相逢之后,孙哲平放弃了原定的路线,决定壮着胆子,到“圣谷”去碰碰运气。

这里被称作“神的领地”,是圣使最后的家园——他们自称神的后裔,如今却随着人类、矮人、兽人的不断崛起,渐渐丧失了领地,只剩下大陆腹地的这片狭长谷地,仍然属于他们。连极东之地的亡灵一族,也敢藐视“神”的威严,在大陆上肆意游荡……

但镇守“圣谷”的圣使依旧是不容小视的,大陆上绝大多数的牧师仍然由圣使担任,而且,在传闻中,他们掌握着被称为“天罚”的强大力量,尽管孙哲平并没有见识过天罚的威力,他打心眼里也不惧怕什么圣使和天罚,却也不想在这种节骨眼上去招惹陌生的敌人。

不过,他的运气似乎比想象中要好。

他沿着北方荒漠的边缘,在荒漠与人类领地的边缘进入了圣谷,山谷中零星分布的要塞与耸立着尖塔,却全都门扉紧闭,谷中巡游的圣使似乎也懒得理会他这人其貌不扬的流浪者,只是远远地瞥了他一眼,便嫌恶地扭开了头,朝别处走去了。

他就这么顺顺当当地走到了圣谷南端,距离迷雾森林只剩下一日的路程,此刻,孙哲平却陡然觉察到了不对劲,仿佛有什么东西在萦绕着他的周身,可当他举目四望时,却没有发现任何东西。

孙哲平疑心又有人用循声虫追踪他,搜寻了半天,却一无所获。他警惕地站在原地,愣了半晌,愕然地举起右臂,这才发现缠在手腕上的链子摇摇晃晃,吊坠上的宝石闪烁着幽微的光,光影在谷中低斜的日光下摇曳如霓虹。

他又想起了海盗船上的遭遇——他明明看见张佳乐拿了藏宝图,立刻消失得无影无踪,紧接着自己便坠入海中……可这条链子怎么会出现在他手腕上?难道张佳乐又回来过?

“小心!”

孙哲平吃了一惊,猛地转过身,却只见一支箭正正地朝他的面门飞来,孙哲平心头一懔,还没来得及拔剑,脚下突然升起了一道圣光,箭撞在光柱上,竟如同撞上了铜墙铁壁,“叮”的一声便折断了。

但孙哲平自己也不好受,圣光灼烧着他的皮肤,一阵火辣辣的刺痛过后,眼前的山谷中骤然闪现了几个人影,朝他扑了过来。

“快走!”先前那人完全不给孙哲平反应的时机,他拽住了孙哲平的胳膊,拖着他往山谷深处奔去。孙哲平这才看清了,来的是一个年轻的圣使,穿着白色的长袍,磕磕绊绊地奔跑在山谷中。

“小鬼,不要多管闲事。”孙哲平猛地挣开了他的手,对方惊讶地回过头,陡然看见孙哲平眼中绽出的红色光芒,显然地愣了一下。

“你是兽人?”

还不等孙哲平应他,他便点了点头,应了句“我明白了”,猝然发动了法阵。

山谷倏地开始地动山摇,身后的追兵大惊失色,转身开始逃窜。山壁上的堡垒似乎也被惊动了,塔尖徐徐绽出圣光,刺眼的光芒瞬间铺满了整个山谷。


但这漫山遍野的圣光,对于孙哲平来说,只是转瞬间的光华。

他脚下的大地骤然裂开,还来不及闪避,便与那圣使一道摔进了裂缝之中。缝底的土壤似乎十分蓬松,他一跤跌下去,倒也不痛,只是再爬起来时,周遭只是一片昏暗,伸手不见五指的境遇使他无端地怀念起那个目力极佳、却是个路痴的“同伴”来。

圣使几乎半个身子都栽进了泥土中,孙哲平像拔萝卜一样把他拔了出来,这才发现他的衣衫被污泥弄得一团糟,头顶的白色扁帽不知掉到了哪里,脸上的单片眼镜也被撞歪了。对方扶了扶眼镜,从怀里摸出了一块闪闪发光的石头,照亮了周遭的方寸之地。

“这是哪儿?”

“不知道。”孙哲平的语气说不清是愠怒还是幸灾乐祸。对方倒也不恼,一骨碌爬了起来,捡回了自己的帽子,举着那块石头便自顾着朝缝隙深处走去。

“喂!你是什么人?”

“你又是什么人?”对方顿住了脚步,回过头,脸无表情地打量着孙哲平,“刚刚追你的又是什么人?”

孙哲平想起了那个神秘的游吟诗人,冷笑了一声,摆出了一副高深莫测的模样:“他们想打劫我的财宝。”

“看不出来你还有财宝。”

对方冷冷地将他打量了一遍,转头继续朝缝隙深处走去。孙哲平一脚踢到了铁板上,愤愤地转了身,打量着这一道大地突然出现的裂缝,身边的石壁光滑而陡峭,似乎并没有可以爬上去的路。他端详了一会儿,又担心起那个孤身一人的小圣使,便转身朝他的方向追了上去,没追几步,便发现对方站在前方,似乎是在等着他。

“我很抱歉。”

“什么?”

“我本来是想用法阵送你回西部荒野的,没想到……好像什么地方弄错了。”

“我不去西部荒野。”孙哲平嘴角抽动了两下,冷冷地应道。

“为什么?”对方似乎有些错愕,“你也是离家出走的?”

“也?”孙哲平迅速地抓住了重点。对方没有应他,周遭一片漆黑,也看不清他的神色,片刻之后,他转过身,举着石头,继续朝缝隙最窄处走去。

“你知道前头是什么地方吗?”

“过去看看不就知道了?”

“个子不大,胆子倒挺肥的!”

“世上总有你没见过的东西,总得亲眼看看才知道。”

“行吧。”孙哲平无法反驳,只得跟着他朝深处走去,在那块萤石的映照下,他看见前方出现了巨大的、似鸟又似兽的骨架,嵌在狭窄的山壁间。但那圣使似乎毫不畏惧,仍举着萤石,径直钻进了巨大的骨架,仍往缝隙里钻着。

“嘘……前面好像有人。”

他终于停下了脚步,朝孙哲平比划了个“噤声”的手势,孙哲平把身形隐在一块巨大的腿骨之后,朝前方望去——缝隙的深处似乎有火光闪过,一条灰色的影子不时闪现,似乎正与不知名的巨物缠斗着。

眼前这景象实在太熟悉了。孙哲平还没来得及感慨命运弄人,一阵灼热的气浪陡然掀了过来,孙哲平心头一懔,一把攥住了那个小圣使,右臂归归地抱着眼前的残骨,想要顶住这一波气浪的袭击,眨眼的工夫,一个人影已经被掀了过来,一跤栽在他们跟前。

“人生何处不相逢啊,老兄。”

“怎么又是你?”戴着锥帽和眼罩的游吟诗人一骨碌爬了起来,掸了掸身上的灰尘,面露惊愕之色,“你换搭档了?”

“啊?”这回轮到圣使发懵了,他望了望孙哲平,又将视线投向了这位不速之客,不知他们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有那么一个瞬间,孙哲平觉得自己实在是太惨了。


他不知道的是,此刻的张佳乐处境比他更惨——他在人类主城“荣耀之城”外,遭到了几大公会的联手追杀。

尽管在迷雾森林时,孙哲平已经替他解决了一只循声虫,但当他从港口逃走,真正抵达荣耀之城时,才发现自己身上竟然还黏着一只循声虫,而且这鬼虫子就藏在他的弹夹里——没有别人碰过他的弹夹。他揣测了良久,想来是自己平日喜欢炫技,屡屡把弹夹拆下来把玩,才让这虫子趁机钻进了弹夹中……

但眼下不是想这些的时候——他藏身于一棵树上,只凭目力四处张望着,周遭似乎已经恢复了宁静,耳畔只有蝉鸣的声音。他在树上藏了片刻,确实四周安全无虞之后,从树上纵身跃下。

他做了个大胆的决定——返回荣耀之城。

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何况主城里还有传送阵可用,只要稍作伪装,便可以靠传送阵抵达他想去的任何地方。最重要的是,人族的君主肯定不会由着各大公会的牛鬼蛇神在城里撒野。只要自己规矩点,追兵也不敢在他离城之前主动寻衅。

他拉上了兜帽,藏好身上的枪和弹药,稍作伪装,便大摇大摆地进了城,在城内闲逛了一周,便找机会钻进了一条狭窄的巷子,准备往传送阵的方向赶。

说实话,荣耀之城是他最喜欢的主城,它比不上熔岩堡垒机关精巧,也比不上自己的老家幽夜泽宁静深邃,却始终充满了生气……只是这一失神的工夫,张佳乐竟一头撞上了前方的行人,撞得他“哎哟”一声,抱头鼠窜。

“对不住!”

“往哪儿走呢!”对方伸手拦住了他,张佳乐猛地抬起头,发现眼前的面孔格外熟悉。

“哈哈哈……”张佳乐皮笑肉不笑地咧了咧嘴,调头拔腿就跑,刚跑到巷口,就发现城中的卫兵已经朝巷口围了上来。在他身后,那人已经追了上来,速度并不在他这个精灵之下,甚至还轻松地向他打了个呼哨。

“听说你找到好东西了?”

“不关你的事!”张佳乐纵身跃上了房顶,飞速朝城南的传送边奔去,此时,东边的塔楼上突然探出了一个身影,朝他打了个呼哨,还大大咧咧地冲他招了招手,他定睛看时,才发现塔楼上早已架起了一门火炮,炮口正对着他奔跑的方向。

张佳乐惊得浑身都冒起了鸡皮疙瘩,连忙朝旁边一闪,身形却陡然一陷,掉进了一个死胡同里,下方的地面竟变得如同沼泽一般,咕嘟咕嘟地往外冒着浊气,张佳乐的刚摔进去,便觉得皮肉被灼得刺痛,连那件护身的斗篷都被灼出了焦痕。他连忙朝前一骨碌滚出了这个法阵,但下一刻,刺骨的寒意立刻袭来,冻得他浑身哆嗦,连手脚都伸展不开,动作也变得迟滞。

“叶秋,你算计我!”


“谈个交易吧!”

一个身影乍然闪现在他眼前,朝他伸出了一只手。

“不谈!”张佳乐骤然一跃,飞上了屋檐,不料他的足尖刚沾上瓦片,脚下便猛地打滑,一跤跌了下来,重新摔进了胡同里的冰阵,冻得动弹不得。

这回叶秋懒得拉他了,抱着臂,朝他咧嘴一笑:“你拿了藏宝图,能有什么用呢?你一个人去寻宝?”

“你……管……我……”张佳乐冻得牙关打颤,却仍旧咬着牙,挣扎着想要站起来。

“你现在挺缺弹药吧?本来想在熔岩堡垒补给,结果惊动了城里的卫兵,只能落荒而逃……”

“酒馆老板……果然是……你的人……”

“唔,”叶秋点了点头,蹲了下来,朝张佳乐勾了勾手指,“你想要多少弹药?尽管开口。”

“呵呵……”张佳乐斜眼冷笑睨着他,仍在冷笑着,似乎对这笔交易兴趣不大。

“我劝你实在一点……拿着这份藏宝图,就是个烫手的山芋,你有本事自己寻宝?难道你还想找搭档?你这些年坑了多少搭档了?老熟人谁还肯跟你合作?不熟的你敢找么?再厉害的神偷也不过是个贼,拿着自己无福消受的东西,有什么意义?”

“不、用、你、管……”张佳乐咬着牙,一字一顿地应道。叶秋轻叹了一声,似乎还想说些什么,此时,一个声音在他头顶响起:“小心!”

叶秋猛地一愣,紧接着便是冲天的火光和气浪,掀得他倒退了三步。等他稳住身形,定睛看时,眼前的张佳乐早已不见踪影,连他脚下的法阵也一道消失得无影无踪。

“张佳乐你算计我!”

一条灰色的影子从屋顶跃下,面露懊恼之色:“我看到他斗篷里窸窸窣窣地在动,怀疑他在掏手雷……但还是晚了一步。”

“不是你的错,”叶秋叹了口气,眉头一皱,“谁知道这家伙这么狠,一个闪光弹加一个爆缩式手雷,也不怕把自己炸瘸了!”

“那咱们怎么办?”

“老魏已经在传送阵那边等他了。咱们现在过去还来得及!”

爆炸的气浪把张佳乐整个人掀上了天。他身手敏捷地在半空中打了个挺,撑起了斗篷,竟像只鸟一样,借着气流朝西边滑翔而去。在经过此前的高塔时,还嬉皮笑脸地朝塔上扮了个鬼脸。

“大美人,告辞啦!”

话音刚落,西边的天际已经缓缓浮现了一道黑色的“门”,门内探出黑影般的“手”,拉扯得周遭的空气都扭曲了起来。张佳乐大吃了一惊,连忙将斗篷一卷,身形一坠,落向一侧的屋顶,免得被这道“门”给卷进去。结果,他的脚刚沾上屋脊,一场“雨”便兜头浇了下来,张佳乐连忙把斗篷一卷,生怕雨水淋到自己皮肉上。

“哪个王八蛋暗算我!”

“你才是王八蛋!”一个沧桑、玩世不恭的声音骤然响起,张佳乐猛地拔枪,朝声音的方向开了两枪,自己则就势往屋檐的方向一倒、一滚,准备翻下屋檐。

“哎嘿!没打着!”

声音似乎近在耳畔,张佳乐这时才陡然发现,屋檐下张着一张“网”,正准备网住他,他连忙纵身跃起,此时,魏琛的身影已经大大方方地出现在对面的屋顶上,他看到魏琛现身,便知道身后追兵已至,咬了咬牙,朝天开了一枪,还没等魏琛反应过来,各种五花八门的弹药已经在他前面炸成了一阵五彩斑斓的焰火。

面对着火力压制,魏琛被逼得跳下屋顶躲避,叶秋也不敢贸然向前,这一团“火球”就这么徐徐朝传送阵的方向挪去。直到苏沐橙赶到,跃上传送阵边的塔尖,举起手炮,朝着西边猛地开了一炮。


隆隆的炮火掀得张佳乐一头摔向了一旁的屋顶,城中卫兵被炮声惊动,连忙向传送阵这边赶了过来,一些卫兵已经发现了塔尖的人影,慌忙对着塔顶开枪。苏沐橙顶着枪声,纵身一跃而下,竟朝着传送阵的方向又开了一炮。

这回张佳乐早有准备,身形一闪便避开了手炮的射程,不料他刚稳住身形,一个新的冰阵便在脚下凝聚起来。

“同样的招数,也想坑我两次!”

张佳乐不退反进,纵身跃起,竟朝着苏沐橙冲了过去。对方似乎吃了一惊,转瞬间又重新举起手炮,朝他开了一炮。不料,张佳乐的脸上竟浮现了一丝“如我所料”的笑意,猛地朝她掷出一个手雷。苏沐橙大惊,但已经来不及了——手雷与她轰出的炮弹撞在了一起,爆发出惊人的气浪,竟掀着张佳乐朝传送阵的方向飞去,在周遭卫兵惊恐的注视中,张佳乐不偏不倚地摔进传送阵中心,一道白光闪过,眼前的人便没了踪影。

眼见张佳乐被传送走,卫兵们立刻调转矛头,开始追捕在城内开炮的苏沐橙。叶秋不敢恋战,急忙招呼着同伴撤退,迅速朝城市中央逃去,没过多久,几道人影便消失在熙熙攘攘的都市中。

“居然给他跑了!”

城市恢复平静后,一条黑影钻出了巷口,拍了拍身上的灰尘,叉着腰,长叹了一声。

“别的公会不会放过他的。”另一条人影从对面的街角钻了出来,挠了挠头,环顾着周遭的街道。街上仍有巡逻的卫兵,但他几人溜得及时,没有人记得他们的模样,此刻自然也不会无故来盘查他们。

“那咱们就这么算了?”

“这倒未必……先看戏吧,只要藏宝图在他身上一天,这片大陆就不可能消停。”

“你还真有这闲情逸致……”


大陆的另一头,在莫名出现的大地裂缝中,一个狂剑士、一个疑似法师的游吟诗人、一个还未转职的圣使,合力围攻着一头他们从未在大陆上见过的红龙。

狂剑士的重剑早已折断,他只能凭着这半截断剑向前冲杀,幸而他还有两个同伴,三人配合虽称不上天衣无缝,倒也还算默契——如果无视掉战斗过程中那些“你打哪儿呢!”“你们打我干什么?”“看清楚,别瞎打!”的喊叫声的话。

最终,红龙轰然倒下,游吟诗人如愿以偿地取走了龙角,圣使钻进了红龙遗体下,掏出了一把重剑。

“这剑好像只有你能用。”

孙哲平接过这把重剑,在手中掂了掂,他看到剑身上似乎镌着“无锋”二字,蓦然觉得,似乎与自己也十分相称。

他舍不得陪伴了自己多年的旧剑,但此刻也只能忍痛告别——他不知道前路还有多少凶险,也不忍辜负这个好心的圣使。

在他把剑收入鞘中的一瞬间,脚下的土地突然像雨后的蘑菇般隆起,将三人拱上了地面。缝隙消失得无影无踪,三人乍地暴露在日光下,竟被光线晃得睁不开眼。

“这动静是不是又是你搞出来的?”孙哲平定了定神,瞪着那游吟诗人,对方也不否认,坦然的模样把圣使吓了一跳。

“我找到了一张召唤卷轴……”

“你为什么总是能找到这种奇奇怪怪的召唤卷轴?”孙哲平死死地盯着他,语气不善,“上次是九头蛇,这次是红龙……下次又是什么?你到底是什么人?”

“保密。”对方漠然答道。

这副故弄玄虚的模样惹得孙哲平气不打一处来,一直不吭声的圣使却突然擦了擦脸上的灰尘,指着游吟诗人的眼罩问道:“这是什么?你眼睛里封印着什么能力吗?”

对方怔了怔,神色似乎有些愕然,最终也只是缓缓摇了摇头,摘下了眼罩。孙哲平一看就乐了——那人的左眼比右眼大了一圈,看起来格外不谐调。在圣使发呆的空当里,孙哲平早已笑得满地乱滚。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搞了半天,你就是为了遮住大小眼?”

“你以为是什么?”对方似乎十分坦荡,并不在乎孙哲平对他的嘲笑。孙哲平还想挤兑他两句,之前那种被凝视的感觉再度萦绕着他,他心头一懔,举起右手,发现腕间的吊坠再度闪烁着诡异的光。

“这是什么?”

“我的宝贝,”孙哲平也开始故弄玄虚,“我似乎感觉到它在为我指引着某个方向。感觉……就是命中注定的方向。”

这倒不是谎话,他确实感觉到这个坠子为他指了一个方向,等他弄清楚这个方向所在时,心头不禁“咯噔”一声。

“你要去哪里?我可以用法阵送你去……”圣使犹豫着开了口,孙哲平忐忑地瞥了他一眼,神情十分不信任:“你不会再把我扔地底去吧?”

“不是说刚刚的动静是他搞出来的吗?”对方理直气壮地指着游吟诗人,这场恶战拉近了三人的距离,哪怕只是萍水相逢,此刻也觉得彼此如同知己。

“行吧,你送我回西部荒野吧。”

“你不是不想回去吗?”

“这就是命运的召唤啊……”孙哲平望着自己的吊坠,露出了一抹若有所思的神情。

张佳乐,是你对不对?


他没有料到自己竟然还想找到张佳乐。或许是因为,他是第一个毫无嫌隙地向自己敞开怀抱的人,虽说他也不知道这份友善有几成真的,几成是装出来的。

“命运的召唤……”游吟诗人长叹了一声,竟也没有嘲笑孙哲平,反而露出了一抹神往的笑意,“我大概明白了,正是因为命运的召唤,我才会浪迹四方,稀有药材只是附赠品,这一路的风霜,才是我最珍贵的宝藏。”

“你们这些诗人真有意思。”孙哲平瞥了他一眼,似乎仍对他连续两次把自己拽进地底怀恨在心。

“命运的召唤吗?”圣使喃喃地应道。显然,涉世未深的他已经被两个老油条拐上了一条“贼船”。

“你要不要跟我走?”游吟诗人终于露出了狐狸尾巴,“我正准备找个牧师,一块去看看别处的风景——”

“不必了吧,”圣使站了起来,拍了拍身上的灰尘,可惜,他的白袍已经沾满了灰尘,看起来十分狼狈,“我不会当牧师的,我准备做博物学家。”

“博物学家?有这种职业么?”孙哲平挠了挠头,从地上捡回了自己的头盔,往脑袋上一扣。

“这是一种早已失传的职业,”游吟诗人皱起了眉,满脸若有所思的模样,“你能找到人帮你转职吗?不如还是跟我走吧,没准我能找到些线索……”

对方仍旧摇着头,态度十分坚决:“如果前方的路真的是命运的召唤,那就应该由我自己去走。”

说着,他启动了法阵,准备送孙哲平离开,此时,孙哲平猛地一把抓住了他的胳膊,打断了他的吟唱:“你叫什么名字。”

“张新杰。”

“你呢?”孙哲平点了点头,又将视线投向了游吟诗人,“总不能就叫你‘大眼’吧?”

“王杰希。”对方斜睨着他,终于露出了一丝不耐烦的神色,“你叫什么?”

“孙哲平,”他伸出手,握住了王杰希的手,三人彼此握着手,竟也生出了一丝依依惜别的意味,“之前和我们一块打九头蛇的那个精灵叫张佳乐。”

“你要去找他?”王杰希皱起了眉,露出了一抹若有所思的神情。

“算是吧,”眼见脚下的法阵渐渐地绽出光芒,孙哲平松开了二人的手,神色轻松地挥了挥手,“有缘再见吧。”

“我们还会见面的!”张新杰朝他挥了挥手。王杰希没有吭声,也摆了摆手,随着光华闪过,三个人消失得无影无踪,只剩下空荡荡的山谷,仿佛什么也没有发生过。

此时的三人还不知道,等他们重逢时,彼此之间早已成了敌手。王杰希收了好些徒弟,张新杰还是做了个牧师——因为压根没人能给他转职成博物学家。而孙哲平的身边跟着一个看起来不大正经的精灵,动辄便从怀里掏出一堆弹药,闪得人眼花缭乱。


等眼前的光芒散去时,孙哲平竟发现自己置身一场混战之中,还没等他反应过来,一人已经挥着剑朝他冲了过来,他连忙拔出重剑对敌,但下一刻,一团火球已经兜头扔了过来。

他已经顾不上细想这场混战究竟因何而起,也没办法分辨敌人到底是谁,只能拼命地挥着重剑。身边不断有人倒下,视野中渐渐变得尸横遍野,他心底抱怨着张新杰学艺不精,不知把他传送到什么鬼地方来了,却没注意到自己的身子正朝着一个方向奔去。一切似乎只是不经意,又如同命中注定。

终于,他觉察到了前方闪烁的火光,熟悉的感觉又缠了上来,在挥剑的间隙里,他看到了腕间的吊坠绽出华彩,如霓虹、如晚霞,灼热而灿烂。

浓烟和法阵渐渐散去后,战场上只剩下了他和不远处的张佳乐。对方惊讶地望着他,片刻之后,嘴角勾起了一丝略显邪气的笑容,朝他举起了枪。

孙哲平早有预料,立刻朝张佳乐冲了过去,子弹擦着他的耳畔飞过,带起一阵呼啸的风声。

张佳乐纵身一跃,开始朝后疾退,仍举着枪,朝孙哲平连开三枪,但这点动静似乎对孙哲平没什么威慑力,他身形一振,仍旧紧追不舍:“你是不是没弹药了?”

张佳乐并不理会他,仍朝孙哲平开着枪,似乎打算溜之大吉。但西部荒野一望无垠、视野开阔,一时间,他也不知道该往哪儿跑才能尽快摆脱孙哲平。此时,孙哲平陡然将手中的重剑往地上一劈,大地震颤着,把张佳乐掀上了半空。

张佳乐在半空中打了个挺,连忙开枪,却发现弹夹早已经空了。荣耀之城中的一场混战几乎使他的弹药消耗殆尽,自己不管不顾地跳进了传送阵,刚抵达西部荒野,又遭到了围攻,几乎全无喘息的余裕……

走投无路的张佳乐一个跟头栽了下来,正准备开溜,便被恭候多时的孙哲平逮了个正着。

“喂喂喂,这不公平!你明知道我没弹药了——”

“当初是你死缠烂打要跟着我的,自己一个人溜了算怎么回事?”

“想去看看外头的世界,有什么错?”张佳乐眨着眼,神情格外理直气壮。这种疯狂的气质感染了孙哲平,他朝张佳乐伸出了手,咧嘴一笑:“想去看外头的世界,为什么不叫上我一起?”

“你?”

张佳乐的神情有些错愕,瞳孔却闪闪发光,他不由自主地伸出手,握住了孙哲平的手掌。孙哲平用力一拽,把他拉了起来。

“你还没打开过藏宝图吧?”

“打开过,一片空白……我怀疑海盗船长把咱们给坑了。不过,这些追杀我的人恐怕不会相信。”

“这倒未必,”孙哲平解下了手腕上的链子,递到了张佳乐面前,“这玩意似乎和藏宝图有感应,我是被它一路引着到这儿来的。”

张佳乐连忙从怀里掏出了藏宝图,卷轴展开之际,吊坠的光芒投射在藏宝图上,勾勒出一幅波澜壮阔的海图。而这一片海域的入口,赫然就在大陆东北角的“无主之地”。

“走吧。”

孙哲平打了个响指,招呼着张佳乐就要动身。张佳乐却突然心头一动,一把拽住了他的手腕。

“你是特意来找我的吗?不怕我再坑你一次?”

孙哲平背对着他,没有转身,语气却十分笃定:“你拿走藏宝图之后,是不是回来过?”

张佳乐怔住了,最终“噗”地一笑:“我要是不回来把你捞上岸,你早被淹死了!”

“行吧,”孙哲平最终转身,望着嬉皮笑脸的张佳乐,坦然耸了耸肩,“你救我一次,这次我放过你,我们两清了,Zeal。”

“嘿,我可不会领你的情!”

“没人要你领情,”孙哲平直视着他的双眼,重新伸出了手,“我们重新开始冒险吧,搭档。”

“难道你找不到别的搭档了?”张佳乐斜眼瞥着眼前这只手,答非所问。

“我还是比较喜欢跟你同行。”

“好说,”张佳乐终于伸出了手,二人紧紧地握着手,在漫天晚霞中,竟也渲染出了一抹诗意,“合作愉快。”

此时谁也想不到,在这片野蛮生长的荒野中,大陆上新的传奇即将诞生。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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