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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张]-孤城

未来架空,走《暴风将至》的设定,《风暴将至》走这里

预警:部分情节描写可能让人产生不适感,请见谅。

张新杰把他的旧机车停在路旁的一棵歪脖子树下,开始四下张望,这条路的两边原本似乎有一些建筑,而此刻目力所及之处皆是一片焦土,只能隐约看出一些砖石瓦砾的废墟,空气里弥漫着硝烟的味道,似乎还夹杂着一些腐臭。

这是一座城市?张新杰从上衣内口袋里掏出一张皱巴巴的地图,倚着歪脖子树看了起来,这棵树也被烧焦了一大半,灰烬蹭在张新杰外套上,刺鼻的气息直往他鼻腔里钻,张新杰强忍着打喷嚏的欲望,仔细核对着地图。

如果地图没有出错的话,那么现在张新杰所在的位置确确实实应该是一座城市,然而此刻,张新杰正置身于一片断壁残垣之中,他平生从未如此希望是自己犯了错误——买到了一份印刷有误的地图、弄错了目的地,或者在岔路口选错了方向,然而理智告诉他这不可能:地图是他战前在国营书店购买的正规地图,几乎陪伴他度过了整个战争时期,以张新杰的严谨程度来看,"走错路"这种事情完全不可能发生在他身上。

那么现在只剩下一种可能性了——这座城市刚刚经历了一场毁灭性的轰炸,刚刚张新杰嗅到的腐臭气息,应该就是腐尸的气味。无论是叛军所为还是政府军所为,这都让张新杰感到绝望。张新杰扶住树干,他感觉自己大脑和胸口既闷且涨,多年戎马生涯将张新杰打磨得既冷漠又悲悯,当他佩着枪,穿着笨重的皮大衣,骑着军用摩托改装的重型机车,穿梭于炮火之中的时候,他常常忘记自己作为医生的身份,但此刻满目疮痍的废墟、空气中的尸臭,像一记重锤反复击打着他的胸口。自己可以救这些人吗?张新杰反复问自己——偏偏自己不能给出答案。


迎面吹来的风似乎变得灼热起来,张新杰把上衣的拉链扯开,才发现身上的衬衫已经彻底被汗水浸湿了,张新杰这才意识到自己额头和脖子上已经挂满了汗珠,汗水顺着脸颊往下流,滴在大衣领口上,张新杰心中突然感到一阵异动。

“别动。”张新杰感觉自己的后背被什么东西抵住了。

应该是枪,张新杰顺从地举起双手,以示自己并没有拔枪的企图。背后这个敌友未辨的人应该已经盯上自己很久了,或许从自己停车的那一刻起,自己就成为了别人眼中的猎物。张新杰心中闪过一丝自责,毕竟这种致命的走神已经太久没有出现在自己身上了。这人是谁?突然出现在一片废墟之中,暗中监视了自己这么久,不动声色地靠近自己,瞬间出手让自己完全没有反击的余地——恐怕来者不善。

“你是什么人?”那人问道。

“我是医生。”张新杰强作冷静地答道。

“医生佩枪?”张新杰几乎能听到那人的冷笑。

“我得在战场上自保,”张新杰顿了顿,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足够诚恳:“其实这把枪早就坏了,根本没办法瞄准,只能用来震慑一下小偷小摸的,要真的遇到强敌,根本没办法自卫的。”张新杰努力地调整自己的气息,保持着平静的语调:“你要是不介意,我可以把枪交给你。”

“交不交也由不得你。”那人语气冷酷,仍旧用枪抵着张新杰后背,另一只手却伸向前来,掏走了张新杰别在腰上的枪,张新杰听到那人把枪扔在地上的声音,刚刚准备松一口气,那人却再次伸手过来,把张新杰前胸后背都摸了个遍。

张新杰盯着眼前这只手——几乎每一个指节上都布满了厚厚的茧子,手背和小臂上的血管几乎要挣破皮肤,一条嶙峋的疤痕从手肘处一直拉到中指指节——一只久经沙场长年握枪的手,此刻正按在自己胸口,张新杰几乎能感觉到自己心跳如擂鼓,这种感觉很奇怪,在火线上游走了这么多年,自己也不是第一次被搜身,但这种从未有过的异样感觉,却像此刻胸前这只手一样攫住了自己的心脏。不过这种异样的感觉只是一闪而过,因为那只手向下游移了几寸,按在了张新杰小腹上。

几乎是同时,张新杰感觉自己的胃一阵痉挛,几乎使他站立不稳。那只手就像一块烙铁一样,掌心的温度几乎能能把人灼伤。奇怪的感觉,一种从未有过的体验,张新杰感觉自己迫切地需要扶住什么东西来支撑自己,搜身的过程迅速而短暂——对方意识明确,手法老练——而张新杰仍然感觉像过了一个世纪一般漫长,甚至觉得自己像被松脂困住的昆虫一样濒于窒息。

此刻这只脆弱的昆虫连动一动自己的触须都不可能,因为那只手已经从张新杰另一边胸口的衬衫口袋里搜到了他的全部证件——一张早已过期的身份证,因为兵荒马乱的时局没有给主人补办证件的机会而尴尬地被留存下来;一张破损严重的从医资格证,上面贴的照片已经磨损得面目模糊;还有一张战前颁发的"无国界医生"执照,纸张早已泛黄,还沾染上了斑驳的血迹。

“张新杰——你是无国界医生?”对方语气冷酷,张新杰感觉到抵在自己后背的枪口上又增了几分力度,“是,但是这份职业现在已经不存在了。”他希望通过自嘲来让自己保持镇静,但同时他几乎不抱任何希望,松脂正在慢慢凝固,昆虫还能抓住哪怕一丝希望吗?

“所以你可以为任何一方卖命?”

冰冷的语气,如同刀锋一样切割着张新杰的皮肤,张新杰几乎已经感觉到了肩胛骨上传来的痛感。没错,那张无国界医生的执照正是困死这只昆虫的最后一滴松脂,这个在战前自带圣洁光环的职业在战场上彻底沦为过街老鼠——没有国界,自然也没有立场,以救死扶伤的"天职"的名义游走于各方势力之间,这其中有浑然发于本心的理想主义之花,也有迫于形势为求自保的无奈之举,自然也不乏见风使舵的投机之徒。因此,无国界医生几乎成为了战场上最不受信任的群体——蛀虫、墙头草、战争贩子——铺天盖地的质疑和责骂让这个群体迅速消亡,事实上,除了极少数医疗物资极度匮乏的散兵游勇会对无国界医生假以辞色之外,没有任何武装力量愿意给他们生存的空间。

而张新杰仍旧在竭力保持冷静,近乎残忍的冷静几乎已经成为了他的天性,扪心自问,张新杰既不是纯粹善良的理想主义者,也不是纯粹邪恶的投机分子,甚至也谈不上“迫于无奈”,他是三者的混合体,近乎极端的理性使得他成为一个精于审时度势的人,他可以根据战场的形势恰如其分地展现本心,或者本色出演一个精明的庸人,刻薄的两面派。混战泯灭了一切的理想与信仰,磨损了善与恶的边界,“活下去”是此刻唯一的铁律。

此刻张新杰仍然在精明地算计着一切,尽管他尚未得知俘虏他的这人属于哪一方势力,但此人此刻孤身出没在一片焦土之重,附近也没有其它任何动静,张新杰几乎可以断定此人也属于“散兵游勇”,甚至有可能是孤军奋战,所以他丝毫不打算掩饰或者说谎。“是的,所以我想你可能需要我。”


此后就是长久的静默,四下连风声都没有,张新杰心中的弦绷得极紧,他只能竭力压制着头晕和耳鸣,不知道过了多久,他感觉到抵在自己后背的枪口松动了几分,可是还没等他松一口气,对方忽然抓住他的肩和腰猛地一拧一提,张新杰猛然感觉眼前一花,还没等他回过神来,就感觉自己腹部遭到了什么硬物的撞击,几乎使他呕吐起来,等他好不容易压制住呕吐的冲动,才发现自己被对方扛在肩上,他的眼镜几乎从脸上滑落下来,想要伸手去扶一把却被对方喝止,不过,张新杰还是透过歪斜的镜片看清了对方的脸,一张看起来饱经沧桑,却棱角分明,甚至有些不怒自威的脸。

更要命的是,张新杰认识这张脸。

“韩文清!”张新杰几乎是吼出这个名字来的,对方却只是皱了皱眉,似乎并不惊讶,“你认识我?”

“谁不认识你,82师的师长,政府军有名的战斗英雄——”

“现在不是了。”对方粗暴地打断了张新杰。

“啊?”

“现在没有82师了,我也不是师长。”

“发生了什么?”张新杰大惊失色,这份惊恐甚至将暴怒的韩文清衬托得格外冷静:“当局已经向叛军投降了,叛军组建了新的临时政府,所有政府军都已经被收编或者解散,现在82师已经不存在了。你不知道?”

“我不知道,我的收音机坏在半路上了,我经过的地方也没有人跟我讲过这些,”张新杰顿了一顿,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那82师的其它将士呢?”

“82师拒绝收编,就地宣布起义,死守这座城市,全部殉国。”

韩文清的声音相当冷静,但在张新杰听来却有如平地惊雷。这时张新杰才注意到,韩文清的作战服上衣已经残破不堪,还染着凝成赭色的血迹,袖口和下摆依稀可见焦黑的灼痕,裤子也没好到哪去,膝盖处磨出了两个巨大的窟窿,窟窿里就是两个拳头大小店疤痕。过去的一切激战仿佛就凝结在眼前这人身上,张新杰甚至能从他的胸口听到风声的呼啸和炮火的轰鸣。

“你为什么还在这里?”

“守城。”

“这座城市已经不存在了!”

“但我没有收到撤退的命令。”

“不可能有人给你下命令的——”

“所以我不能走。”

张新杰哑口无言,他完全没有办法理解这人的逻辑,这位大名鼎鼎的前82师师长,果然如同传闻中一样固执己见,雷打不动地坚持着自己的原则,哪怕这种原则在别人看来极其可笑。张新杰放弃了和他纠缠命令的问题,转而问他:“那你住在哪里?”

韩文清抬手一指,张新杰顺着他指的方向望去,只看到一处倾圮了大半的平房,屋顶几乎摇摇欲坠,墙体也残破不堪,破损的墙面勉强用一些不知从哪里拆来的门板和被炸得面目全非的建材挡着,张新杰只能通过外墙上喷涂的标识(已经被炸毁了大半)勉强判断出这里曾经是一个补给站。张新杰想开口跟韩文清说话,结果因为长时间头冲下,小腹又一直被韩文清的肩膀顶着,才开口就直接吐了韩文清一身。

“那个……抱歉……你能不能放我下来?我自己走。”

韩文清猝不及防地被吐了一身,脚步一顿,闻言也没有多作迟疑,直接伸手抓住张新杰的肩膀,另一只手提住张新杰的腰带,将他稳稳地放在了地上。张新杰甫一落地,还没喘匀气,就看见韩文清已经迈开步子朝补给站的方向走去了,此时的张新杰完全没有任何逃离此处的念头,他只是略作迟疑,便迅速起身朝韩文清追了上去。


张新杰追上韩文清之后,韩文清也没有和他多说什么,两人沉默地并肩而行,此时他们穿过的这片废墟寂静得吓人,旷野之中只回响着二人的脚步声,突然,韩文清指着不远处的一片废墟开了口:“那是最早被轰炸的地方,叛军使用了燃烧弹,火势蔓延的范围很广,除了我们师里牺牲的战友之外,还有无数平民被烧死。”

“哦……”张新杰并不知道该如何把话题接下去,此时韩文清却突然指着另一个方向说道:“那边被叛军的坦克纵队清剿过,我们有一大半的战友折在那里,才勉强打退了叛军那一波进攻。”

张新杰一言不发,他跟在韩文清身后一两步的位置,看着韩文清指着每一处废墟,告诉他那里发生了何等惨烈的战斗,韩文清的声音低沉而有力,裹挟着隐忍的愤怒,告诉他脚下的每一寸土地,都浸染着无数的血泪,“那里,是我们最后的防线,”韩文清指着补给站后方的一处残垣,“经过最后一战,82师的将士尽数牺牲,城中平民也被屠杀殆尽,我受了重伤,身后的墙壁倒下来正好形成一个三角,掩护住了我,叛军放火焚毁城市的时候才没能烧死我,等我从废墟里出来的时候,这里已经是一片焦土了。这就跟死过一回一样,如果不是我的伤口一直在疼,我这些天都不知道自己是人还是鬼了。”

张新杰始终跟在韩文清身后一言不发,韩文清却突然停下脚步,回头直视着张新杰的眼睛,说道:“所以我是真的不明白,你们这些人为什么可以为叛军做事,你们真的不知道叛军的所作所为?为什么要助纣为虐?”

“为了求生,”张新杰也直视着韩文清的眼睛,一字一顿地说道:“人只有活下去,才会有希望,我知道你可能理解不了,就像我也不能理解你为什么不离开这里另谋出路——”

“没有什么别的出路,”韩文清直接打断了张新杰,“我的任务是守城,哪怕战斗到只剩最后一个人,我也会守城到底。”

“‘到底’是到什么时候?到这座城市被收复?这几乎没有任何可能——”

“到我死。”

“什么?”

“我说——守到我死为止。”韩文清转身朝补给站走去,“只要我还活着,我就不会离开,我立过军令状,要和这座城市共存亡,这里是82师全军将士的埋骨之地,也会是我的。”

张新杰站在原地,沉默地看着韩文清的背影,“军令状”这个词对他来说有些太过陌生,以至于听起来有些刺耳。灼热的夏风扑在他的脸上,刺得他眼睛生疼,几乎要流下泪来,他突然想起来,刚刚被韩文清扛在肩上的时候,他在韩文清的胸口听到了他的心跳声,强劲而有力的声音,如战鼓,如炮火,如雷鸣,张新杰后知后觉地感觉到一阵奇异的共振,仿佛他与韩文清心脏相连。


转眼间韩文清已经走到了补给站前,转身催促张新杰:“赶紧进来,别傻站在那等着挨轰炸。”张新杰立刻小跑着跟了上来,韩文清把一块摇摇欲坠的门板掀开,朝里打了个手势,张新杰弯腰钻了进去,随即韩文清也跟了进来,然后转身小心翼翼地把门板阖上。

补给站里光线晦暗,张新杰又是高度近视,花了很长时间才适应这种昏暗的环境。他看到补给站里杂乱地堆放着一些箱子,韩文清就随意地坐在其中一个箱子上,张新杰学着他胡乱找了个箱子坐下来,问韩文清:“你在这守了多久了?”

“七八天吧。”

“叛军没来过吗?”

“中途来过几个巡逻兵,被我干掉了。”

“你还有弹药?”

“这里还有一些。”韩文清指了指张新杰脚边的几个箱子。

“剩下的是食物?”张新杰打量着地上凌乱的箱子,“够你再坚持多久?”

“只有我一个人的话,这些东西应该还够我吃上两个月,加上你就不好说了。”

张新杰耸了耸肩:“我吃的很少。”

韩文清闻言挑了挑眉,张新杰坦然地看着他的脸:“我的机车上还有一点口粮,另外还有一些药品和医疗器械,这些东西你应该没有吧?”

“只有消炎药,已经被我吃完了。”

“那我回去拿?”

“晚上再去,你现在出去容易被侦察机发现。”

“刚刚我们过来就没被发现。”

韩文清瞪大了眼睛:“你这些年在战场上就是靠侥幸活下来的?”

“准确地说,是靠概率,在这种时候,生或者死都只是概率而已。”张新杰心平气和地纠正韩文清:“所幸我运气不错,你运气也不错。”

“哦?”

“你被倒塌的墙体掩护,逃过了叛军的屠城和纵火,这个补给站里还有剩余的粮食、弹药和药品,你在这里的这一周以来也没有遭遇到任何大规模的清剿,甚至你干掉了几个叛军的巡逻兵,也没有被叛军发现,你还遇到了我——我可以给你治伤,也可以做你的副手——我学过射击,也会填装弹药,其余的你可以教我。”

“你不离开这里?”

“照你的说法,政府已经向叛军投降了,叛军应该已经接管了全国所有城市,那么我去哪里都是一样的。”

“你有一技之长,到哪里都能找到一碗饭吃的。”

“如果我想吃你这碗饭呢?”

韩文清愣住了:“为什么?”

“不为什么,”张新杰平静地看着韩文清的脸,似乎要把这张脸看到骨子里去,“我想留下来,仅此而已。”

“你可想好了,我这碗饭可是断头饭。”

韩文清的语气相当不耐烦,但张新杰仍然保持着超然的冷静,“我之前东逃西窜是因为我觉得战争还有一丝希望,所以我必须活下去。但就现在这样的局面而言,我倒不如拼死一战,我这条命不值钱,但是我想做点有意义的事情。”

“你留下来也没什么意义,守一座根本不存在的城,这种蠢事我一个人来做就够了。”

“你也知道这是蠢事啊。”张新杰见缝插针地吐槽,韩文清顿时就被激怒了,他“噌”地一下站起来,三步并作两步走到张新杰面前,揪着他的衣领把他拎了起来:“我的事情轮不到你管!我是82师的师长,我要死也得跟战友们死在一起!”


张新杰凝视着韩文清的面孔,仿佛扑在自己眼前的是一头被困于战场一隅的老虎,伤痕累累却依旧铁骨铮铮,眼神疲惫却依旧目光灼灼,张新杰想起自己曾有一次露宿荒野,那一夜高悬夜空的北极星,就如此刻韩文清的眼神,刹那间照亮了张新杰心底的什么东西,彼时的张新时刚刚下定决心背着行囊北上,到最恶劣的战场上去,正如此刻他下定决心要留下来。张新杰心底蓦地涌起一股冲动,他突然伸出双手抓住韩文清的领口,猛地把他拽到面前,直视着他的双眼,照着他的嘴唇吻了下去。

韩文清的瞳孔骤然缩紧,像一头受惊的困兽一样挣扎了几下,拽着张新杰领口的手也抓得更紧了,另一只手也猛地抓住了张新杰的肩头,想要把他推开,然而张新杰也没有松手,看似瘦弱的他实则力气并不比韩文清小多少,他不仅没有离开韩文清的嘴唇,还借机得寸进尺地把舌头伸了过来。

两人的瞳孔离得极近,张新杰能从韩文清的瞳孔里看到自己的倒影,仿佛那是一个自己从来不认识的自己,张新杰自问非常理性、严谨、自律,擅长审时度势,万般计算之后作出对自己最有利的选择,而此刻张新杰在韩文清眼中看到的那个自己,却带着一股不管不顾的疯劲,张新杰感觉自己大脑里似乎着了火,火势顺着脊椎一路往下烧。他索性闭上眼,什么都不去想,但胸中的火却越烧越旺,他情不自禁地松开了右手,顺着韩文清的脖子,一直抚上了韩文清的脸颊。

此刻的韩文清像触电了一般动弹不得,大脑一片空白,脸颊和嘴唇上一阵阵奇异的酥麻,张新杰的手指纤长,指尖像刚从冰水里捞出来一样凉,而呼吸却滚烫地扑在自己脸上,感觉就像在那场毁灭这座城市的大火中,几乎烧到他脸上的火苗。从理智上来讲韩文清似乎应该立刻推开张新杰,但他内心深处却隐隐约约感觉到自己其实并不想那么做,他同样不知道是不是应该回应张新杰,只得僵在原地,抓着张新杰肩头和衣领的手却渐渐放松了力道,他感觉到张新杰的舌头笨拙地舔过他的唇齿之间,耳朵里似乎能听到自己血液流淌的声音,就这么僵持着不知道过了多久,张新杰才慢慢松开了韩文清,他凝视着韩文清那张说不上是怒不可遏还是紧张无措的脸,一字一顿地说道:“我决定留下来和你死在一起,你也一样管不着。”

韩文清一言不发地盯着张新杰,他感觉到自己整张脸都被张新杰的呼吸灼伤了,半晌,他才缓缓地叹了一口气,坐回箱子上:“我知道了,我不管你,你去拿你的东西吧,自己注意隐蔽,把机车藏好了,快去快回——你要是又想走了,我也不拦你。”

“我不走。”张新杰语气郑重,仿佛宣誓一般,韩文清冲他胡乱点了点头,目送他钻出补给站,猛地把头往后一仰,靠在身后的墙壁上。一个突如其来的吻打乱了他全部的思绪,甚至扰乱了他全部的世界观,他觉得他脑海中的一切都需要重新安排,他得在这场兵荒马乱的战争之中,在这座残破不堪的死城里,为某个不速之客安排一个位置。


张新杰敏捷地在废墟之间穿行着,随时防范着四周可能出现的巡逻兵和空中可能出没的侦察机,周围越是万籁俱寂,张新杰心中的弦就绷得越紧,他觉得自己的脑袋昏昏沉沉的,似乎还没有从刚刚那个疯狂的吻中缓过来。他猫着腰快步前进,迅速地摸回了自己的机车旁边,环顾四周之后,从机车后座找出了自己的行李包,开始检查起里面的物资来。

包里还有少量剩余的干粮,药箱里的药品和器械在张新杰落脚的上一个城市里刚刚补给过,此刻还是满的,一个手电筒,估计已经没电了,张新杰直接把它扔在原地了,牙刷、漱口杯、毛巾之类的东西,虽然张新杰也不知道还能不能用得上,但考虑到韩文清那里应该没有这些东西,张新杰还是把它们塞回了包里,证件、地图、指南针什么的都被韩文清搜走了,还有——

正盘算着,张新杰突然听到远处传来一阵由远及近的轰鸣,他猛地回头一看,天边有一个黑点正在逐渐变大,不好!张新杰迅速将背包的拉链一拉,把背包往背后一甩,转身猫着腰穿过废墟之间的缝隙,朝补给站的方向冲去。

天边的黑点越来越大,逐渐显现出了战机的轮廓——不是侦察机,而是轰炸机。张新杰心中一沉,不祥的气息笼罩在他心头,脚下不由得加快了速度,结果却毫无防备地被地上散落的瓦砾绊了一跤,整个人摔倒在废墟之中。

张新杰伏在一堆瓦砾之上,痛感瞬间从四肢百骸涌过来,神经却依旧紧绷着,他甚至能清楚地听到轰炸机呼啸而来的声音,音浪几乎淹没了他,脑海中一片轰鸣,夹杂着各种不知从何而来的嘈杂之声,如同指甲划过光滑的玻璃一样撕扯着他的神经。此时的他完全来不及去思考,所幸周遭的断壁残垣正好挡住了他的身躯,盘旋在废墟上空的轰炸机并没有发现他,例行公事般随意扔下几枚炸弹,便调转方向呼啸而去。

炸弹爆炸发出的巨大声响把失神的张新杰拉回了现实,无数的念头瞬间全部涌了上来,他第一个反应是韩文清所在的补给站怎么样了,有没有遭到轰炸——毕竟那是这片土地上仅存的建筑之一了,紧接着他就想到,这架轰炸机扔下几枚炸弹就走,难道是例行轰炸?这就意味着,敌军并没有对这座早已不存在的城市放松警惕,他们甚至知道,这座城市里仍然存在着反抗的力量,他们没有办法找出反抗者,就采取最极端的手段,将这座城市彻底从这个世界上抹除。

想到这里,张新杰只觉得所有的胃酸都往上涌,他刚刚才吐过一轮,此刻却也觉得难以压抑呕吐的欲望,他强忍着疼痛与恶心,撑着身旁的半堵墙站了起来,朝补给站的方向望过去,只见补给站已经倾塌了一角,断裂的屋顶似乎有几缕黑烟冒出来。

张新杰几近崩溃,脑海中仿佛有什么东西瞬间崩塌,他用最快的速度朝补给站的方向飞奔而去,仿佛这样就能将疼痛和不安甩在身后。他发疯似地冲到补给站门前,用肩膀把门给撞开,然后在看清门里的景象时瞬间愣在原地。


补给站一角坍塌的墙壁和屋顶砸坏了屋里的几个箱子,各种乱七八糟的东西散落一地,但韩文清仍然泰然自若地坐在之前那个箱子上,面前生着一堆火,火上支了个架子,烤着两个刚打开的单兵粮食罐头。而刚刚张新杰在外面看到的黑烟,其实就是此刻的“炊烟”。听到撞门的声音,韩文清猛地抬头,正好跟张新杰四目相对:“你干嘛?”

“我看到轰炸机——这是例行轰炸?”

“对。”

“你为什么不早说?”

“说了又怎么样?没说又怎么样?反正现在你已经看到了。”

“……”张新杰哑口无言,韩文清似乎是想报刚刚被张新杰补刀的仇,又接了一句:“何况你又没问我。”

张新杰似乎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的失态,他扶着门站着,脑子里仿佛机器一般飞速地运算着:敌军搜捕、粮食告急,如果再加上例行轰炸——不知道是不是每天都有,但也好像没什么差别——那么他和韩文清的行为比起守城,更像在等死。

当然,这种行为本事就是在等死,张新杰一开始就知道,从他决定留下来陪韩文清的那一刻起就知道。


韩文清当然不知道张新杰在想什么,他看张新杰呆立在原地,又觉得有些不好意思,于是招呼张新杰进来,等张新杰在他对面的一个箱子上坐下来之后,他拿起一个烤好的罐头递给了张新杰。

张新杰愣了一下,接过罐头吃了起来,老实说,如果可以选择的话,这种过咸、还隐约散发着腐烂气息的罐头是张新杰最不愿意吃的食物,但此刻,似乎是受到韩文清笨拙的示好行为的加分,张新杰居然还觉得这罐头很好吃,肉虽然又老又柴,但是似乎不怎么咸,豌豆的硬度也恰到好处,既不硌牙也不会太烂,整个罐头也没有特别明显的异味,甚至尝起来还有那么一点点香……

“你现在还要留下来吗?”韩文清突然开口问道,张新杰却只是比了个噤声的手势,韩文清一愣,但也没多说什么,低头继续吃自己的罐头。这种沉默一直持续到张新杰把手里的罐头全部吃完,才开口说道:“我既然回来了,就肯定会留下来的。”张新杰说着突然低下了头,看着手里的空罐头盒子,压低了声音:“而且我吃了你的饭,再离开好像有点说不过去。”

韩文清把吃干净的空罐头往某个墙角随手一扔,问道:“你刚刚为什么不说?”张新杰也学着他把罐头盒子扔到墙角,不急不缓地说道:“我不在吃饭的时候说话。”

韩文清瞪大了眼睛盯着张新杰,仿佛自己对面坐的是一个外星人,半晌,他才憋出一句:“你还真讲究。”

张新杰吃不准他这句话是发自内心的赞叹还是话中带刺的嘲讽,就没去接他的话头,沉吟了片刻,提出:“我帮你看一下伤口吧。”

韩文清也不啰嗦,直接起身把上衣脱了,示意张新杰过来看,张新杰把自己坐的箱子拉到韩文清跟前,自己几乎整张脸都凑到了韩文清胸前。韩文清的胸前一条长长的伤口从右边锁骨一直拉到左侧腰上,像一条狰狞的蜈蚣爬在他的胸口上,伤口很深而且撕裂得厉害,张新杰几乎能看到韩文清的肋骨,而且由于处理不当,伤口严重发炎,有些地方甚至已经开始溃烂。张新杰在战场上奔走多年,见过各种各样千奇百怪的伤口,此刻仍然感觉到头皮发麻,仿佛此前的胸口也被什么东西撕扯着,他试探着用手指碰了一下伤口旁边的肌肉,问韩文清:“疼吗?”

韩文清巍然不动:“还好,这个要怎么处理?”

“先把溃烂的部分处理掉,然后给伤口消炎,缝合,可能我还得给你打一针消炎针。”

“好,那就交给你了。”

当张新杰把从背包里取出来的医疗箱打开时,韩文清还是结结实实地吃了一惊,各种药品整齐地排列在不大的箱子里,从简单的止痛片到战场上稀缺的抗生素,一应俱全,甚至还有一些未拆封的全新的医疗器械,要知道自从战争爆发以来,韩文清几乎从来没有见过未拆封的全新医疗器械,各种医疗器械在经过简单的消毒之后反复使用,而这些消毒不彻底的器械有时也会成为致命的杀手,非但不能救人,还有可能使接受治疗的人死于感染。但在战场上没有任何人会抱怨这一点,医生和患者之间保持着心照不宣的默契——只要有能活下去的希望,任何手段都值得尝试。

韩文清低头看着张新杰给自己处理伤口,这种感觉很奇特,仿佛张新杰正在切割和缝合的不是自体的肉体,而是一件和自己根本无关的东西。张新杰使用的麻醉剂已经过期了,尽管他一再询问韩文清的意见,但韩文清每次都用“你说了算”来应付他,张新杰权衡三再还是决定用。过期的麻醉剂起效慢、失效快,疼痛感始终盘踞在韩文清胸口挥之不去,他强迫自己把大脑放空,但有些念头比疼痛还要难缠,他的心情有些复杂,一方面觉得自己运气极好——张新杰医术精湛而且自带大量药品和器械,另一方面,他完全不敢深究张新杰身上这些药品的器械的来源——如此种类齐全数量充足的医疗物资,跑遍整个战区的物资补给站也未必能够买到。韩文清尽量让自己不要去想象张新杰是如何辗转周旋于各方势力之间,长袖善舞左右逢源,以获得尽可能多的资源和生存的机会,但怒火却不由自主地涌上心头,这怒火甚至和他肉体的疼痛烧成一片,烧得他不禁“嘶”了一声。

张新杰立刻停下了手上的动手,抬头望着韩文清,韩文清也不知道要说些什么,只是沉默地看着张新杰的眼睛,张新杰被他看得有些指尖发麻,“你先忍一下,有什么话等我给你缝合好伤口再说。”

等张新杰给韩文清缝合好伤口之后,韩文清也不想再和他纠结药品的来源问题了,他按照张新杰的嘱咐,没再穿那件浸满灰尘、汗水和血迹的作战服上衣,以免伤口再度感染。他们两人面对面坐在两个箱子上,就这么沉默着,他们就像宇宙洪荒之中猝然相撞的两颗孤星,没有过去,也没有未来,现在的每一秒钟都值得凝结下来,像一颗坚硬的化石,留存到时间的尽头。


外面天色已晚,韩文清生来烤罐头的火堆早已经熄了,只剩下一些余烬闪烁着昏暗的光,补给站内几乎一片漆黑,但张新杰仍能借助余烬的一点残光和残存的屋顶漏下来的一点星光看清韩文清的轮廓,韩文清赤裸着上身坐在箱子上,宛如一尊雕塑般巍然不动,肌肉的轮廓在黑暗中泛着奇异的光泽。张新杰正盯着这具躯体出神,熄灭的火堆里突然“啪”地炸了一声响,张新杰猛然回神,就听到韩文清问他:“你困了吗?”

“还好,”张新杰应了一声,“要守夜吗?”

“不用,夜里不会有人来。”

“嗯。”张新杰心中不无疑虑,但还是应了一声,韩文清站起来把余烬彻底踩灭、踢散,室内骤然变得比刚刚还要暗,张新杰只能凭借寥落的星光看出韩文清从一个箱子里拖出一块什么东西,把它铺到了地上,张新杰蹲下去摸了一把,发现是一块油布。

“这里没有枕头和被子。”韩文清解释道。

“没关系,我的外套叠起来可以当枕头。”

韩文清也把自己的上衣捡了回来,叠起来往油布上一扔,往上面一躺,拍了拍旁边的油布,说:“睡吧。”张新杰也把自己的外套叠起来搁在油布上,躺到了韩文清旁边。

张新杰平时作息极其规律,再加上战场上奔波劳累,几乎是头一沾上枕头就睡着了,而此刻张新杰却不知何故毫无睡意。与人同床共枕的感觉极其妙,倒谈不上洁癖或者什么强烈的不适感,但张新杰却感觉到自己略微有些呼吸艰难。他的手臂贴着韩文清赤裸滚烫的胳膊,几乎让他有种被烧伤的感觉,这种感觉愈演愈烈,张新杰不得不把手臂往里挪了几分,这里韩文清却突然支起身子看着张新杰:“睡不着?”

“嗯,”眼看惊动了韩文清,张新杰只得应了一声,“你刚刚想跟我说什么?”

“你原本想去哪?”

“我想到北部的空军基地去找我哥,他在空军基地当飞行员,”张新杰以为韩文清又要赶自己走,又补了一句:“现在空军基地应该也已经被占领了吧。”

“北部空军基地姓张的飞行员,你说的是张佳乐吗?”

“你认识我哥?”张新杰也撑起了身子,“认识,你哥在空军里名气很大,称得上是王牌飞行员——不过你和你哥一点都不像。”

“是吗?”黑暗中韩文清感觉到张新杰似乎笑了笑,“那你有我哥的消息吗?”

韩文清沉默了片刻,往油布上一倒,叹了一口气:“我之前在广播里听到,你哥被派去执行轰炸任务,出发后不久就和总部失联了……至今下落不明……叛军接管空军之后一直在通缉你哥,但到目前为止还没有任何消息……”

从韩文清陷入沉默开始,张新杰的心脏就像被什么东西攫住了一般,整个人紧张到几乎无法呼吸,此刻听到韩文清说哥哥生死未卜,大脑瞬间陷入死机状态,“呯”地一声摔回了油布上,韩文清伸出手,按在他的额头上,转过脸来看着他。

“我没事。”感觉到韩文清手掌心传来的温度,张新杰逐渐恢复了神智,呼吸也逐渐平缓过来,韩文清安慰他:“你哥应该还活着,不然叛军那边不可能一点动静都没有。”

张新杰伸手抓住韩文清搭在自己额头上的手掌,说道:“没关系,反正我们早晚会在黄泉路上见。”

张新杰的声音轻飘飘的,在韩文清听来却有如惊雷,他反手握住张新杰的手,把他往自己身边拉,张新杰刚抬起头来,一个干燥的吻一落在他的唇上。

韩文清笨拙地亲吻着张新杰,张新杰也同样笨拙地回应着他,他们的嘴唇干到皴裂,脸颊和手心里却起了一层薄汗,张新杰紧紧抓着韩文清的手,和他十指相扣,舌尖颤抖着舔过韩文清的上颚,他们的鼻尖不自觉地碰到一起,灼热的呼吸洒在彼此脸上,以气息互相确认着彼此的存在。

等他们分开的时候,两个人都有些气喘吁吁,生理反应由不得人,但两个大龄单身汉都不知道接下来应该干什么,他们沉默着对视了良久,张新杰拉过韩文清的手,按在自己的胸口上。

“你不舒服?”

“没有,我就想让你摸摸我的心跳。”

摸到了,韩文清心想,张新杰的心跳像鼓槌一样敲在他的掌心,如同深夜的战鼓声。韩文清学着张新杰的样子,反手握住张新杰的手,对他说:“你也摸摸我的。”

张新杰支起身子凑近韩文清,把头轻轻搭在他的胸口,脸颊和耳朵贴着韩文清左侧胸口,又不敢贴得太紧,怕压到韩文清胸前的伤口。张新杰的脸颊滚烫,像块烙铁一般烙在韩文清胸前,韩文清攥紧了张新杰的手,伸出另一只手来,抚摩着张新杰的后脑勺。

“今晚这边会有一场风暴,”韩文清用力把张新杰往怀里搂了搂,“这屋子搞不好要漏雨。”

“那你小心你的伤口,不要碰到水——难怪你说今晚没人来,这种天气轰炸机没办法起飞。”


风暴如期而至,狂风呼啸着似乎要把整个补给站掀翻,偶尔还有一道闪电透过屋顶的缝隙照亮补给站内部,雨水从缝隙处灌进来,流得满地都是,之前被砸坏的箱子里的物资也被雨水冲得七零八落。油布虽然不吸水,但也挡不住雨水漫上来,张新杰感觉到自己后背的衬衫已经被雨水浸湿了,正想提醒韩文清别让胸前的伤口碰到水,就被韩文清拉着坐了起来,“没法睡了。”

“那就不睡了。”张新杰把自己的皮衣捡起来,抖了抖上面的水渍,给韩文清披上,“我陪你说说话?”

韩文清愣了一下,正打算把外套脱下来还给张新杰,张新杰就按住了他的肩膀:“披着吧,你现在要是感冒伤口就不好处理了。”

韩文清也就没和他推让,眼看着室内的积水越积越深,韩文清起身把漂浮在积水上的东西捡起来随便搁在高处的箱子上,然后把补给站的门推开一条缝,让积水流出去。门才刚被推开,狂暴的风夹杂着雨水直往韩文清脸上砸,风声、雷鸣,夹杂着一阵奇异的轰鸣,一齐涌了进来。韩文清停下了手上的动作,抬头望着天际。

“怎么了?”张新杰感觉到了韩文清的异样。

“有战机,而且很有可能是轰炸机。”

“我知道了。”此刻的张新杰十分平静,甚至还有一种站在结局面前的快感,他甚至有一种恶作剧般的冲动——给韩文清剧透一下:两人一起死于轰炸,听起来既疯狂又浪漫。

轰鸣声越来越响,越来越刺耳,这声音对于韩文清和张新杰来说都不算陌生,但此刻两人心中都有一种异样的感觉:韩文清觉得这声音是如此切近,以至于这一切根本不像真的,他整个人都像沉入了梦境一般——从今天遇到张新杰,不对,是从张新杰的机车油门声惊扰到他开始,这个梦境就像一张朝他张开的网,让他远处可逃——也许他从那一刻起就已经死了呢?也许在更早的时候,在昨天的例行轰炸中,甚至在那场焚毁一切的大火中,他就已经死了,他的尸骨化为灰烬,而灵魂却仍然游荡在这座早已不存在的孤城,此刻站在他身后的人也不知是天使还是魔鬼,是来救赎他的灵魂,还是把他的灵魂拉向更深的深渊。

而张新杰却感觉这一刻是如此真实,甚至他能听到风雨声和战机的轰鸣声中夹杂着死神的脚步声,而此前的一切都是如此虚妄——数年战场上的奔波、无数次生死存亡边缘的游走、求生的渴望,甚至是对于见哥哥一面的执念,此刻都如梦幻泡影——仿佛此刻才是他人生中最真实的一刻。他走到韩文清身后,从后面抱住韩文清,闭上眼睛,把下巴搭在韩文清肩膀上,仿佛这样就能用力抓住这一刻。

天边显现出了轰炸机的轮廓,朝着他们所在的方向呼啸而来,机身在闪电的映照下泛着阴森的光,韩文清感觉到张新杰的呼吸在他卫畔,这似乎是他此刻能够抓住的最真实的东西。“我爱你。”他听到张新杰对他说。

他抓住了张新杰的手,“嗯,我也是。”


END


注:

1、这篇文是我两周前开的坑,但是由于三次元实在太忙,又被一堆乱七八糟的事情搞得心情很差,状态最差的时候每天只能更两三百字,导致拖到今晚才全部写完,实在对不起大家。

2、由于我的状态问题,这篇的时间线可能和《风暴将至》有一点错位,这是我的失误,我今晚先把正文放出来,后面再找时间校稿,大家发现了什么BUG也可以在评论里说,我每一条评论都会认真看的,虽然不一定能及时地回复。

3、最后来的战机其实就是《风暴将至》里乐乐的百花缭乱,所以这不是BE,信我(真诚脸.jpg,后面也许还会有后续,但是我也不知道下一次更新会是什么时候,所以大家还是先别惦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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