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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切]-薤上露(四)

以后更新时间可能都会挪到上午或者下午,晚上网太差了我连LOF页面都打不开……

从下周开始我会尝试一周双更,大概周二、周四更新吧




赖光与仁藤氏的会谈以毫无意义的互相试探而告终。仁藤俊口头上应承着,会给罢工的工人补发薪水,却又借口资金周转不灵,向赖光要更多的股票。

“股票也不值钱了呀!”赖光心平气和地与他周旋,只说是要与经营银行的稻垣家再作商议,便起身离去。

赖光的举动看似在示弱,却使仁藤俊不知不觉间冷汗潸潸——这位“少主”,和他想象中很不一样。

若是赖光与十年前一样性格刚烈、易于激怒,那他便有一万种法子将这孤狼一般的少主玩弄于股掌之间,可是少主已经变了——仁藤俊坐在他面前时,感受到了强大的威压,在他那副笑吟吟的脸面孔之后,藏着的是一个成熟、洗练、游刃有余的枭雄。

用“枭雄”一词来形容一个二十二岁的青年是不是太夸张了?仁藤俊并不这么认为,他的预感十分准确,他相信,源氏的新主人一旦羽翼丰满,就会化作复仇的荒神,手中的利刃,指向的,是他们每一个人的心脏。

可是清和组的其他人,竟然愚蠢到把十七岁的鬼切当作对手,而忽视了握刀的那只手。


“真是有意思。”

赖光从仁藤宅出来之后,便遣司机先行回去,他和鬼切徒步走进了初春的夜色中,朝东京的西南郊走去。

“俊大人在试探您。如果您答应了他的条件,那么从一开始,您就处在劣势了。”鬼切手中提着一盏灯笼,在夜风中,灯火徐徐摇曳着,明灭不定,如同飘摇的鬼火一般。

“但我也不能断然地拒绝他,不然谁知道这条疯狗会怎么咬我呢!先拖着他们吧,让我先会会其他的老东西。稻垣兼是哪一年死的?”

“明治四十五年。”

“怎么死的?”

“据说是花柳病。”

“噗……”赖光连忙掩住了口,但幸灾乐祸的笑声还是从指缝里漏了出来,他笑得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瞳中流露了促狭的神色,“这老头子……明治四十五年,这家伙已经七十多岁了吧?越活越风流啊。”

“兼大人一向身体康健,没什么病兆,猝然离世之时才会惹得人们议论纷纷。再加上吉原大火之前,他经常往那边去……”

“老色鬼。”赖光毫不留情地嘲讽道。鬼切觉察到了他对稻垣一家的恨意,连忙换了个话题:“泉夫人那边,您得警告她一下才行。”

“警告什么?”

“昨晚的事情,除了我之外,并没有人能为您作证。”眼见赖光的神色倏地暗了下来,鬼切犹豫着顿了顿,还是硬着头皮说了下去,“如果泉夫人在外人面前胡言乱语的话,恐怕事情会很难办。”

“她敢?”赖光冷笑了一声,瞥着鬼切,一副成竹在胸的模样,“放心吧。我有得是法子收拾她!”

主仆二人沿着郊外的小径,穿过农田和茅舍丛生的村落,缓缓踏上了山间的神道。赖光闲着无聊,便开始数路边的地藏像,数到第十八个时,他听到了哗哗的流水声,鬼切终于停住了脚步。赖光抬头望去,才发现山壁边竟修着一座寺庙,庙边就是飞流直下的瀑布,像一道白练一样挂在崖间。崖边的水车把流水引进了寺里,最终又从寺庙东边的小门里流出,汇作溪流,向着山下缓缓淌去。

“别有洞天啊……”

鬼切叩开了寺门,叫来了寺内的住持,和他低声说了些什么,住持便把二人引进寺里,让他们在前院的楝树下稍坐片刻,自己却转进了佛堂背后的禅院里。楝树下的石桌、石凳上落满了飘零的花穗,鬼切从袖袋里取出手帕,擦干净石凳,转头却发现赖光似乎并不想坐下,他仰着头,望着树梢的花穗,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鬼切定睛看时,才发现旁逸斜出的枝叶后藏着一对萤火虫,正绕着一团花穗翩翩起舞。

二人就这么无言地站了许久,住持才从后院中匆匆赶来,引着二人进入了佛堂。


这间佛堂与别的寺庙颇不相同。佛像背后既非墙壁也非移门,而是挂着几幅白幡,白幡前放着两个蒲团。住持向赖光和鬼切行了个礼,便转身离去了。鬼切拉着赖光,在蒲团上跪坐下来,白幡后徐徐传来了又沉又缓的木鱼声,在晦暗的烛火中,一道人影在白幡上摇曳着。赖光一时错愕,他缓缓伸出手,想要去掀开白幡,却被鬼切拦住了。

“夫人。”他轻声唤道。

赖光的心顿时便悬了起来,呼吸全哽在喉咙里,双眼定定地盯着面前的白幡,脑海里却是一片空白。他拼命地想要回想起母亲的容颜,却发现那些残存的记忆片段早已模糊不清。

这也太可悲了。

“谁呀?”敲木鱼的声音顿住了,白幡后传出一个疲惫不堪的声音,沉闷而又虚无,如同空旷山谷间的回响。

“母亲!”赖光高声喊道。此刻他正紧紧地攥着羽织的下摆,骨节都已攥得发白,他的声音有些颤抖,听得鬼切心头一阵酸楚,“母亲,我回来了!”

“我不认识你……”那个疲惫的声音缓缓地应道。

“母亲,我是赖光!我从英国回来了……”

“赖光是谁?”

赖光如遭雷劈,整个人僵在了原地,鬼切望着他的侧脸,却发现他的双臂和肩膀都在微微地颤抖着。突然,赖光朝前扑去,想要掀开白幡,鬼切连忙跟着扑了过去,抱住了他的腰,想要拦住他。但赖光仍不管不顾地伸手去抓那白幡,仿佛那是他唯一可以抓住的救命稻草。

“夫人!您让我们看您一眼吧!赖光少爷回来了,他来看您了!”

“我不认识什么赖光。”

鬼切拼命拦着赖光,但赖光仍像疯了似的,不顾一切地挣扎着,他终于抓住了一幅白幡,猛地一扯,裂帛之声响彻了整间佛堂。但他的身子立刻就僵住了——佛堂内的比丘尼缓缓地转过头,瞥了他一眼,便立刻厌恶地扭开了头,继续敲着木鱼,口中喃喃地诵着经。

母亲真的已经不认识自己了。

赖光缓缓松开了手,白幡从他手中徐徐坠落,无声地掉在地上。只是短暂地一瞥,赖光立刻认出了母亲那熟悉的容貌、那张使他魂牵梦萦的脸。尽管她已经变得苍老、枯槁、疲惫,整个人如同被抽空了灵魂,但那张脸,赖光永远都忘不了。

可是……母亲怎么就不认识自己了呢?

“夫人,我们下次再来看您吧。”

鬼切连忙扶起了失魂落魄的赖光,向靖夫人草草地行了个礼,便扶着赖光,跌跌撞撞地离开了佛堂。在迈出大殿的那一刹那,他发现赖光的嘴唇哆哆嗦嗦地嗫嚅着,他屏息凝神地听了许久,才听清他一直在重复着“为什么”。迎着庭院里清冷的月光,鬼切看见他的泪水夺眶而出,顺着脸颊缓缓地滴落。

“为什么……为什么……”

鬼切扶他坐在楝树下的石凳上,住持走了过来,说了些“缘起缘灭”之类宽慰的话。赖光一句也听不进去,只是怔怔地望着佛堂的方向,面如死灰,连目光里也没什么神采。鬼切把住持拉到一旁,偷偷塞给他几张钞票,请他多多照顾自家的主母。

“你家夫人既是尘缘已尽之人,又何必徒增她在尘世的烦恼呢?”

鬼切不置可否地点了点头,目送住持转身离去。


“少主?”

鬼切返回楝树下时,赖光已经擦掉了脸上的泪痕,整个人却仍是那副丢了魂的模样。楝树的花穗掉在他头上,卷进他发间,鬼切伸出手,小心翼翼地替他摘掉这些枯槁的花穗,他这才回过了神,惊愕地仰头望向鬼切。

“她已经不认识我了。”

赖光的神情平静得吓人,瞳中一片迷蒙,像被山间的大雾蒙着。鬼切迟疑片刻,还是决定向他说实话。

“夫人这些年……身体一直不太好。”

赖光点了点头,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瞳中也如萤火虫一般闪烁着:“那她还认识赖亲和赖信吗?”

“我没有带两位少爷来过。”

“为什么?”

“满仲大人不会允许的。”

赖光怔了怔,旋即冷笑了一声,眉眼间划过一抹痛苦的神色,转瞬间又归于平静。

“那你是怎么知道她在这里的?这座寺庙是我父亲建的?”

“不。这是藤原家族的属地。”

“难怪……我差点忘了,你是我外祖父那边的亲戚。”赖光轻叹了一声,又恢复了那副看不出悲喜的神色,“外祖父还健在么?”

“他很好……您要去看看他么?”

“算了吧!”赖光摆了摆手,挤出一抹干涩的笑容,“我还以为他会把我母亲接回家去呢!结果……他竟然把母亲抛在这种地方。”

“是靖夫人执意要出家的。”

“原来如此。”赖光缓缓站起身来,直视着鬼切的双眼,几乎是一字一顿地说道,“秋月,是不是当初我不在父亲面前拔刀,母亲就不会沦落到这一步了?”

鬼切一时愕然,他的眼睛睁得极圆,茫然地望着眼前的少主。他没料到赖光会说出这番话,也不知道该对他说些什么。

“可是这怎么可能呢?我就是这样的人啊!母亲的耻辱就是我的耻辱,我怎么能容许……是我亲手造成了这一切,对吗?”

“您不要这样……”

鬼切的话没能说完,赖光突然朝前迈了一步,猛地抱住了鬼切,用力搂着他。鬼切被他吓得浑身一僵,本能地想要推开他,双臂却被他紧紧地箍着,连半点力气都提不起来。

“来不及了……十年过去了。物是人非,我已经没有办法回头了……”

“少主……”

“这是我自己选的路,我知道我自己在做什么,也知道这一切的代价……事到如今,还有什么代价是我给不起的呢?”

“您要用这些代价来做什么呢?”鬼切挣扎着抽出了一条手臂,轻轻环着赖光的腰,拍着他的后背。

“是啊,我要做什么呢?这个家里,根本没有什么值得我留恋的……可是我没得选……我必须守住源氏,因为我已经没有别的东西可以守护了。我现在……无父无母,没有任何依靠。但是……我不能就这么倒下去。”

“您还有弟弟妹妹……”鬼切笨拙地安抚着赖光。少主这番话没由来地使他心乱如麻,甚至萌生了一丝惊惶的情绪。

“那又怎么样呢?你知道吗,我在英国这十年,就像是在坐牢一样……现在回来了,也不过是换了个地方继续坐牢。源氏这个大家族,就像个监狱一样,所有人都死气沉沉的,彼此提防、彼此算计……我为什么非要姓源呢?我有得选吗?没有,什么用都没有。这就是我命中注定的道路,我这一生,就是这样了吧。”

“这真不像您会说的话。”

“听起来很软弱吗?”

“我记得,您无论在什么时候,都不会服输的。”

“不,我不会向任何人服输的。就算是命运,也不可能让我低头的。你知道吗?我每迈出一步,都在拼尽全力地逆天改命。可是这样……真的有用吗?我做得越多,错得就越多……到底什么才是对的呢?”

“对错的标尺,在您自己心中啊。”

“是这样吗?”

赖光松开了鬼切,下一刻却突然双手捧起了他的脸,目光灼灼地直视着他的双瞳。鬼切被这举动吓了一跳,仓促间一把推开了赖光,后退了两步。

“少主,我们回去吧。”

“我还以为你跟其他人不一样呢。”赖光望着他,挤出一缕自嘲般的苦笑,随即转过身,朝寺门外走去。楝树的花穗还在簌簌地往下掉着。落在赖光的发间、肩上,这次鬼切却无法再伸手替他拂去了。

“我只是源氏的一把刀而已。”鬼切望着他的背影,终于开了口,赖光转过身,定定地望着他,等着他继续说下去。

“您没必要这样。”

鬼切甚至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吐出这些字眼的。他看到赖光对他笑了笑,神色似乎有些凄凉:“可我也只有你这把刀了呀。”

赖光转过身,头也不回地出了寺门,朝山下走去。

鬼切愣怔片刻,提着灯追了上去。可是他已经无法再开口,他有些后悔,刚刚赖光那副模样,好像要把心剖开给他看似的,可他却一把推开了赖光。他现在想把赖光再拉回来,还来得及么?

算了吧。

他望着赖光高大的背景,突然觉得,像现在这样也挺好的。

他没办法再往前迈一步了。


一步错、步步错。

鬼切提着灯,紧随着赖光,走在回程的路上。夜已经深了,月光无法穿透山间浓密的树影,整条小路上只有鬼切手中的灯散发着幽暗的光。赖光仍旧埋着头,数着路边的地藏像,但这一回,这条路好像走不到头似的,地藏像数了一遍又一遍,却好像永远都数不到第十八个。

这条路到底通向何方呢?他就这么一直走下去,会走到地狱里吗?

已经无法回头了啊……



未完待续


P.S.我朋友送了我一个仿真的螽斯(其实就是蝈蝈)我也不知道你们会不会怕,总之慎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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