蓁川暮萤

开个新坑，很俗套的都市言情，很俗套的新人和老板谈恋爱的故事，和裂变双开，争取两边都不坑……

绝大多数的职场梗来自我的亲友，她此刻正在某地产公司过着水深火热的日子，堪称我的人行自走供梗机。虽然她真的很惨，但并不妨碍我把快乐建立在她的痛苦之上（不是……在此特别鸣谢！

01

张新杰的工位紧临着窗口，每晚抬头望出去，都能看到天边悬着的月亮，阴晴圆缺，尽收眼底。若是站起来往下俯瞰，就能一眼望尽大半个城市，灯火如同星河，从海岸线一直蔓延到自己脚下的大地，光晕里似乎带着人间烟火的喧嚣。

他端着咖啡杯，站在窗前，杯里的雾气袅袅腾起，在窗前晕开了一朵小巧的白云。

“小张，我先走了，明天记得把表格发给我。”

“嗯，我知道了。”

带他的“师父”走了之后，张新杰仍在窗前站了一会儿，直到眼睛的酸胀略微缓解了些，才缓缓踱回了工位，重新拉开了那张表格，仔细核对起那一排排密密麻麻的数字。

这是他新建的Excel文件，用来整理汇总手头上那一堆千奇百怪的库存价目表——他怎么也没料到，偌大一个公司，定价系统竟能混乱到这地步，不同项目组提交上来的表格里，充斥着各种令人头晕目眩的Bug：已经卖出去的商品仍像幽灵一般，在表格上维持着原库存；不同城市的库存全部混在了一起，导致两张表格“打架”，数目完全对不上；已经打过折的价格没有重新标示，又被算进了新的折扣里，稀里糊涂地变成了“折上折”……光是联系各个项目组，给这些数据“脱水”，便已折腾得他筋疲力尽。

“项目一组，库存量脱水：八月已成交的，不计入库存。”

“项目二组和项目一组，库存数据有出入，尽快找负责人核对。”

“项目四组，核算折扣：海滨项目二期八月份已折扣，不再计入新折扣中；新折扣项目全部重新计价。”

张新杰攥着笔，在便签上飞快地写下几行字。咖啡已经喝完了两杯，眼药水也滴过了三轮，窗外万家灯火渐渐熄灭，车水马龙也归于沉寂……要不干脆就在公司过一夜吧。张新杰打定主意，便暂时保存了表格，揭下便签往显示器的角上一贴，有气无力地往办公桌上一趴，准备先打个盹再说。

睡意来得猝不及防，周遭的世界静得惊人，半梦半醒间，他竟然听到了走廊的另一头、顶头上司办公室里传来的咆哮声。

“老季你给我说清楚，你们项目组怎么回事？让你们项目组降价，降到均价一万二，均价！你们竟然给我每套房子都降到了一万二，你他妈的在逗我吗？你们连什么叫均价都不懂吗？项目组里全是小学生吗？你动动你的脑子，好好想想，海滨独栋别墅定价一万二，你他妈脑子进水了吧！你们可是公司的一线项目啊！定价是谁负责的？没人做价格核算吗？”

张新杰只觉得太阳穴突突直跳，他入职两个月，这位上司的面没见着几次，各种悚人听闻的“江湖传说”和雷鸣般的咆哮倒听了无数。他缩紧了自己的双肩，把脸深埋进臂弯里，缓缓陷入沉眠，连肩上搭的外套滑落在地也顾不上捡。

走廊另一头的办公室里，此刻依旧灯火通明。

挂了电话的韩文清仍旧余怒未消，他抱着臂，在办公室里反复踱着，越想越觉得心里头不是滋味——这种“小儿科”级别的错误，出现在一家大型集团的一线项目组里，实在是匪夷所思。

三个月前，前任区域总裁突然离职，临走时向总公司“举荐”了韩文清。他就这么一头雾水地被拔到了总裁的位置上，屁股还没坐热呢，便觉察到了不对劲——此前他从未发觉，公司竟然从项目、库存到价格、营销，全都混乱得一塌糊涂。再加上一批业务骨干纷纷跟着前总裁“跳槽”，整个Q市分公司便如同被白蚁蛀空了墙脚，一下子被推到了濒临崩盘的风口浪尖。

好家伙，原来是让老子来给你擦屁股的。

眼下这光景，韩文清也顾不上怨天尤人了。他必须立刻采取行动，让公司重整旗鼓。不过，他的雷霆手段，还是让一些长期浸淫于公司温吞环境的同事难以适应，一时间，整个公司鸡飞狗，跳没一刻的安宁。

无所谓了。

他是一个极其不在意个人毁誉的人——只要能达到目的，他并不在乎自己是千夫所指，还是万人簇拥。

“你这就是天生的反社会人格，就盼着别人恨你呢。”

这是季冷在酒桌上对自己的评价，当时韩文清只是撂下了一句“幼稚”，便没再吭声，此刻却越想越气，恨不得立刻开车冲到季冷家门口，把他拖出来揍一顿。

夜已经深了。窗外除了蜿蜒于道旁的路灯，和几家24小时营业的便利店透出的微光之外，早已是一片黯淡。韩文清在窗前怔怔地站了一会儿，猛地转身抄起搭在椅背上的外套，往肩上胡乱一搭，准备下楼给自己买杯咖啡。

国庆将至，房地产行业马上又要面临新一轮的“恶战”，换言之，爆肝通宵的时候又到了……韩文清埋头穿过长长的走廊，还没走到电梯口，便陡然顿住了脚步。

办公室的门虚掩着，苍白的灯光从门缝里溢了出来，在走廊里拖出了一条长长的尾巴。韩文清将脑袋凑到了门口，朝里张望着，才发现整个办公室早已空空荡荡。他腹诽着“哪个小兔崽子下班连门都不关”，把半个身子钻进屋里，刚抬起胳膊准备关灯，便猛然发现一角的办公桌上还趴了个人。

他的指头僵在了半空中，片刻之后才愣怔着收了回来，轻手轻脚地朝那人走了过去。

掉在地上的西装外套被他弯腰捡起，披回了那名员工的肩上，韩文清甚至都没来得及看清对方的长相，便被贴在显示器上的便签吸引了视线。他皱着眉头打量着上头的字迹，片刻之后从桌上抄起了一支记号笔，刷刷地在便签上添了几个字。

张新杰是被咖啡的香气弄醒的。

睁开眼时，视线里便多了一只白色的咖啡杯，杯身上印着楼下便利店的LOGO，杯盖缝里徐徐往外冒着一缕缕白雾，捎带着浓郁的香气，直往他鼻孔里钻。

他愣怔着坐直了身子，盯着那杯咖啡，半晌也没弄明白它是从哪儿钻出来的。最终，张新杰缓缓叹了口气，伸手将它攥进掌心，焐着被自己压得发冷的双手，一抬眼便发现自己的便签上多了一行潦草的字迹。

“找季冷核对十月定价。——韩文清”

他盯着这两个略显陌生的名字，琢磨了半晌，才想起来季冷是项目三组的负责人，而韩文清是刚刚在走廊另一头的办公室里大发雷霆的区域总裁。

张新杰挠了挠头，这才想起来项目三组的对接人还没把定价表给他，闹了半天，敢情他们直接拿着定价找总裁邀功去了。他忖着眼下这阵仗，大概是三组的定价出了纰漏，负责人邀功不成，反倒触了霉头，指望着自己去收拾残局呢……

他慢腾腾地探出了一只手，晃了晃鼠标，从联系人列表里扒拉出三组对接人的聊天页面，简短地敲过去一行字，立刻缩回了手，双手捧着咖啡杯，凑到嘴边，轻轻地呷了一口。

“噗——”

嘴里的咖啡全喷在了显示器上，张新杰被呛得咳嗽不止，整个人都险些一蹦三尺高。

好烫！而且，这杯咖啡里竟然一点糖都没加！

他深吸了一口气，怔怔地望着手里还散发着热度的咖啡杯，突然福至心灵地转过头，朝办公室门口望去，眼神似乎能一直望穿这道狭长的走廊，直望到那一头的办公室里。

总裁不会还没在加班吧？

他耸了耸肩，把这点微不足道的好奇心甩出了脑海，便将注意力拉回了眼前这四张密密麻麻的表格上。习惯了这样的工作节奏之后，独自加班倒也没那么难熬了，等他整理完表格，晨曦已经透过窗户，洒满了他的工位。桌上的咖啡杯早已见了底，张新杰懒得撕便签，便将各种乱七八糟的公式写满了雪白的杯子，看起来一片狼藉。他将新表格往师父邮箱里一发，便摊开手脚，盯着窗外泛起鱼肚白的地平线发呆。

等他回过神来，起身伸了个懒腰时，才猛然瞥见了楼下转角处的便利店。他陡然想起那杯不加糖的黑咖啡，再掂起咖啡杯时，才留意到杯身上留的名字是“Hans”。

这英文名可真够随便的……

“哟，小张，挺早啊……表格弄完了没？”

“发你邮箱了。”

“哦好，我来瞅瞅。”

“嗯，我先倒杯热水去。”

“帮我也捎一杯吧。”

“好。”

张新杰端着两个瓷杯，慢悠悠地拐进了茶水间里。为了熬夜，他昨晚连灌了两杯咖啡，此刻只敢给自己泡了杯红茶，还不忘往里头扔了两片红参。此时他才觉察到，师父的茶杯上印着“我佛瓷杯”四个大字，不由得“噗哧”笑出了声，把袋子里的红参给师父也添了两片。

等他往杯里添满了热水，调头往外走时，开水间的门却骤然被推开了，自己猝不及防一个趔趄，杯中滚烫的茶水全泼在来人的身上。

“嘶——”

“抱歉！你没事吧？”

面前的“落汤鸡”看起来有些眼熟——他绷着一张铁青的脸，两道剑眉紧紧地攥着，更是显得目光如炬，神情也格外凶悍。张新杰熬了个半通宵，脑子里还有引动恍惚，盯着这张脸眨了半天眼，才想起这就是分公司的大BOSS、昨晚刚给自己送了咖啡的区域总裁，韩文清。

“你是昨晚通宵加班的那个？”韩文清搜肠刮肚好一阵，总算回想起了这张陌生而熟悉的脸孔，“你叫什么？”

“张新杰，”张新杰放下杯子，从兜里摸出半包纸巾，递给了韩文清，“你没烫伤吧？”

“没事，”韩文清摆了摆手，接过纸巾，随手抽了一张，胡乱抹着胸前的水渍，头也不抬地问道，“你是新来的？管定价的？”

“我是今年的管培生，跟着李老师学做定价。”

“哪个李老师？”韩文清茫然地抬起头，愣是没琢磨明白，公司里哪来的“李老师”。

“李艺博，他是我师父。”

“哦，”韩文清点了点头，把剩下的纸巾还给了张新杰，“你先忙你的吧，改天请你吃饭。”

张新杰如蒙大赦，端起茶杯飞快逃离了“案发现场”——他倒不怕这位面目凶恶的“大BOSS”，只是那场面实在尴尬，自己捅了漏子，也着实丢人。等他返回办公室时，便看见师父忙不迭地朝他招着手，那模样活像一只招潮蟹。

“快快快，小张，项目三组交表了！快把他们的数据添进表里！”

张新杰放下杯子便再度一头扎进了表格里——三组交上来的定价更加滑稽，几处新楼盘的价格摆明了是胡乱写的，涨价降价毫无规律可言，要是总裁看见这张表，保不齐能把整幢办公楼给掀了。

“师父，我有个问题。”

“讲。”

“咱们公司是怎么活到今天的？”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