蓁川暮萤

今天依旧是有更新的一天……

02.

“交给我”是什么意思？

韩文清的大脑一时间来不及思考这么多，因为他看到张新杰已经起身，贴着岩壁缓慢地朝外探去，韩文清也站起了身，但张新杰立刻向他抛来一段微弱的精神波段，提醒他不要轻举妄动。

韩文清并没有太将他这一句提醒放在心上，顶级哨兵所拥有的自愈能力实在是惊人，尽管伤口仍受着疼痛的困扰，但在张新杰的药物的帮助下，他可以自如地行动，只是不知道战斗力到底恢复了几成。

他尾随在张新杰的身后，两人一起摸索到了岩洞的边缘，贴着岩洞口向外望去，哨兵目力惊人，能看见对面山壁上隐隐绰绰的身影，正朝他们缓缓地挪动过来。

“我的建议是，”张新杰突然出声，“你最好不要逞强。”

“袖手旁观？这还真不是我的风格。”

张新杰侧过了脸，正对上韩文清凶悍的眼神，宛如战意觉醒的雄狮一般。张新杰这才发现他已经握紧了拳头，手背上的青筋清晰可见。

“我是绝对不会允许你出去肉搏的，”张新杰的神色变得严厉起来，“不过，你可以做点别的。”

“做什么？管后勤？”韩文清不无嘲讽地冷笑道。

张新杰朝外打量了一眼越来越近的人影，似乎毫无与韩文清抬杠的意思：“你的精神体似乎已经很暴躁了……发泄一下不是坏事。”

话音刚落，张新杰便如离弦的箭一般猫着腰冲了出去，他潜行的本事似乎十分了得，仿佛天生为此而生一般，身形隐在岩石与灌木丛中，全然没有惊动对面朝他们涌来的人。而韩文清向来不擅长潜行，而眼前这谷地里也不能给他正面作战的空间，他只得沿着树木茂密的另一侧山壁朝下方缓缓挪了过去，在双方即将在两边山壁中间的河谷里相遇时，韩文清突然放出了他的精神体。

虎爪踩在灌木的矮枝上，发出嘎吱的声音，这似乎惊动了近在咫尺的改造人部队，近处的几人迅速地拢了过来，远处的改造人也在向这边靠拢，却在顷刻之间猛地掉头，朝另一侧扑去。

另一侧，张新杰已经抢先发动了攻势，韩文清透过树影，几乎只看得到人影的交错，恍惚间似乎有刀光闪过，夹杂在四溅的血液中，但韩文清无暇多顾，强势的哨兵本能一旦被调动起来，那么便只剩下血战到底这一种可能性。

猛虎已经纵身扑出，那是一只正当壮年的孟加拉虎，身形矫健、筋肉分明，尽管因为消耗过度而显得毛发没什么光泽，但当它一跃而起时，仍旧展现出了非凡的威慑力。

在它扑倒了一个改造人时，韩文清也从树丛中蹿出，他显然并不打算把张新杰“不要逞强”的劝告放在心上，他迫切地想试一试自己还剩下多少战力，倒不是意气用事，而是为未来可能出现的危机做准备。来的改造人显然也是朝“搏击”的方向上改造的，上肢强壮到不合比例，挥臂朝韩文清砸来的时候能带起一阵风来，韩文清身形一拧，闪过了这一击，顺势拿手肘朝对手背上砸去，撑着对方一跃而起，借势踢翻了对面的一人，等他身后的改造人回过头向他扑来时，却在顷刻之间被老虎咬住了咽喉。

“干得好！”

韩文清怒吼一声，与其说是在夸奖，倒不如说是在泄愤，乱战之中，只听得张新杰在另一侧喊道：“到我这边来！”

韩文清转头望去，张新杰正置身于河谷的开阔处，与几个改造人缠斗着。他原以为对方在求援，便招呼着精神体往那边赶去，转眼前却见张新杰已经撂倒了一个改造人，手持匕首攻向另一个改造人，刃光闪过的片刻之下对方便已倒下。韩文清这才意识到，刚刚那一声喊不是求援，而是在指挥。

这让韩文清感到一阵不适应，但这显然不是抱怨或者内讧的时候，转瞬之间他与精神体便加入了战局，几乎是同一时间，冲天的寒气布满了整个峡谷，韩文清可以感觉到丰沛的精神波回荡在峡谷中，使他精神为之一振，但对于改造人来说，处境就没那么妙了。

很显然，这些改造人都是作为“人体武器”往力量和爆发力的方向改造的，在精神抗性方面简直一塌糊涂，向导的精神波原本只能在战斗中起到辅助作用，此刻却巧妙地策划起了强攻，韩文清也不是没有任何战术头脑的莽汉，此刻也立刻调整了自己的攻势，配合着张新杰的节奏，与最后的几个改造人缠斗在一起。

这大概是韩文清自踏上逃亡之路以来打过的最为酣畅淋漓的一场战斗，他算是第一次体会到了何谓“如虎添翼”，此刻他站在河谷里，还带着些微寒气的风夹杂着血腥味往他脸上扑，跟前的河水已经被血染红，和横七竖八的尸体一道，在一片葱绿的山谷中显得格外刺目。

他转头望向张新杰，却见对方已经盘腿坐了下来，正坐在一滩猩红的血泊中，但他似乎对此毫无察觉，只顾着与韩文清的精神体对峙着。

“我对你没有恶意。”

张新杰的声音听起来似乎有些疲惫，但他面前的虎似乎战意未消，仍旧摆出了蓄势待发的姿势，只是慑于向导强大的精神威压才没有立刻扑上去，韩文清阔步走了过去，抓住精神体的后颈猛地一扯，将它强行收回了精神海中，然后在张新杰对面坐了下来。

“它对你也没有恶意。”

“我知道，只是大型食肉类精神体的本能而已……”对方艰难地向他挤出了一个略显僵硬的笑容，“大漠孤烟，名不虚传。”

“你认得他？”韩文清皱起了眉头。

“我认得你，当然就认得它。”张新杰转过头去，望着远处的山峦，眼神有些空洞。

“你还好吧？”

“还好……”张新杰讷讷地答道，他有些迟滞地转回了头，却发现韩文清伸了一只手在他面前，而他也从韩文清的眼神中读出了一些言外之意。

“精神攻击并不是我擅长的项目……”他谨慎地伸出手，握住了韩文清的手掌。

“看出来了，”韩文清用力一拉，让张新杰顺利地站了起来，但他的脚下仍有些打滑，纤瘦的手掌犹如方才的精神波一样，带着刺骨的寒意，“所以你好意思让我别逞强？”

张新杰似乎没有预料到韩文清会来这么一出，怔了一怔，随即露出一丝自嘲的笑容。

“有什么不好意思的？你是伤员，而我是照顾你的人。”

“照顾”这个词似乎让韩文清感到别扭，他张了张嘴，试着转移话题：“离开这？”

张新杰也十分配合地点了点头：“得走了……尸体在腐败的过程中会招来大量的食腐动物，这会成为一个对我们不利的信号。”

韩文清明白他的意思，谷地里的变异田鼠也好，远山上盘桓的秃鹰也好，食腐动物的大量聚焦暴露他们的踪迹，让后来的追兵有迹可循。

“让我们来碰碰运气吧，”张新杰紧接着说道，“这些改造人尽管体魄惊人，但总不至于是徒步来追杀你的吧？”

“当然不是——他们有车，如果运气好的话，车上还会有武器和粮食。”

他们沿着山壁往上攀缘时，韩文清仍旧拉着张新杰的手，不知是由于刚刚结束了一场乱战，还是由于一直以来的精神波动荡，他的掌心一直在发烫。但被他握在手心里那只手却依旧冰凉，仿佛毫无温度，如果不是张新杰就确凿地跟在他身边，他几乎要以为自己握住的是一具尸体。

“你是冷血动物吗？”韩文清攀住山壁的一块岩石，用力一撑，随后将张新杰拉了上来，对方看起来仍旧十分虚弱，过度透支精神力使得他完全没办法脱离韩文清的搀扶单独行动。韩文清用一种混合着好奇与警惕的目光打量着眼前这个虚弱的向导，似乎很难将他与此前那个用刀抵着自己大放厥词的人联系在一起。

“算是吧……”张新杰犹豫了片刻，语焉不详地答道。

“算是？”

“嗯，”张新杰气喘吁吁地点了点头，手上也给自己找到了一根可以借力的藤蔓，脚下用力一蹬，踩在了一块坚实的石块上，“如你所见，我就是一个冷酷无情的生意人，帮你也只不过是想找个靠得住的保镖——”

张新杰转头望向韩文清，眼中又恢复了韩文清刚刚苏醒时所见的那般冷静与锐利：“你不用对我心存感激，当然，这是一句废话。”

“是，”韩文清也点了点头，眼中流露出了一丝嘲弄的神色，“我们各取所需。”

当他们最终回到82号公路的路面上时，不出所料地发现了停在路边的一辆装甲车，车辆经过改装，车顶架设着先进的激光炮，车身也用新型合成材料强化过，但驾驶室里空无一人。韩文清与张新杰交换了一个警惕的眼神，缓缓地、几乎是踮着脚，悄无声息地接近了这辆装甲车。

在张新杰猛地冲上去，拽开了装甲车的车门的同时，韩文清飞快地绕到了车后，一脚踢开了后厢门。

驾驶室空无一人，后厢里也没有埋伏，他们用精神波交换着确认安全的讯号，不久后韩文清就返回了驾驶室，张新杰将他让了进来，吩咐道：“你先来开，我睡一觉，晚上的时候叫醒我，换你来睡。”

“你能开夜车吗？”韩文清娴熟地发动了装甲车，打量了张新杰一眼，但对方已经斜倚着驾驶室里的皮椅，陷入了沉睡中。

韩文清不由得感到一阵意外，事实上，他从未见过张新杰睡着的模样，且不说他此前长时间陷于昏迷之中，哪怕他醒着，张新杰也永远精神抖擞地盯着他，仿佛一个永远不知道疲倦的监护人，抑或是控制者。

而此刻，张新杰倒在他身旁，睡得毫无防备。

韩文清摇了摇头，放弃了思考，一脚油门将车轰了出去。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