蓁川暮萤

我以为我这周能写完的……太天真了……

不是时间不够，是剩下的内容还很多……下周吧……

韩文清没有料到，第二天他回到分局时，自己的办公室竟已经被张新杰“霸占”了。白板上贴满了照片、箭头画得如同一张蜘蛛网，宋奇英抱着笔记本站在桌边，怔怔地望着张新杰在白板上奋笔疾书，连韩文清推门进来都一无所知。

“干什么呢？自己有办公室不用，跑我这儿来撒野？”

“被筠姐赶出来了。”张新杰头也不回地答道，手指不停地叩着白板，“咱们来重新把线索捋一捋。死者沈笑，28岁，职业是Q市警校的教师，昨天参加同学聚会时突然死亡，死因可以确定为氰化物中毒。现在已知的线索有：一、死者在最近三个月内一直在服用抗抑郁药物，但她的家属并不知情，我昨天问了参加聚会的其他同学，他们也不知道死者吃的到底是什么药；二、死者社会关系单纯，基本上没有与人结怨的可能，而要在死者随身携带的药物中投毒，恐怕只有和死者关系很亲近的人才做得到；三、昨天参加同学聚会的人，尽管有投毒的时机，却没有投毒的动机，而且，她们也提供了旁证……”

“事情恐怕没那么简单，”办公室的门突然被推开了，夏筠快步走了进来，把一堆检验报告往桌上一扔，“奇英带回来的药品，都没有检出氰化物。另外，你给我的录音我听了，虽然没有剪辑的痕迹，但这样的录音，是完全有可能伪造的。你懂我意思吧？你的两位女同学，并不能完全解除嫌疑，她们完全可以自导自演，彼此配合，炮制这段录音，反正卫生间里也没有监控。”

“我知道……”张新杰闷闷地应着，盯着眼前的白板，在罗一霖和林熙的照片下轻轻画了个圈，“可是她们这样的动机是什么呢？”

“这就不在我的业务范畴之内了，”夏筠抱着臂，缓缓地耸了耸肩，“负责调查死者社会关系的是谁呀？”

“是我……”一旁的宋奇英缓缓举手，谨慎地瞥着自己的“师父”，“我有一条线索。”

“讲。”

“我回学校调查的时候，遇到了同系的学妹，她偷偷告诉我，乔老师私下并没有看起来那么‘正经’，和实验室好几个女生关系暧昧……之前还有人投诉过他骚扰女生，但系里觉得他不是那种人，事情就不了了之了……”

宋奇英吞吞吐吐地说完了这句话，他觉察到了张新杰脸上一闪而过的失神，但只是一瞬之间，张新杰的神色便恢复如常，他点了点头，把这条线索添在了白板上：“接着说。”

“我本来想去乔老师的实验室问问的，可那边的同学压根不搭理我，说是今天一大早刚有人去调查过……”

“应该是去查氰化物的言飞吧？”

韩文清话音刚落，办公室的门便“咣”地被人推开了，白言飞冒冒失失地冲了进来，嘴里还嚷嚷着：“查到了！乔远航的实验室失窃了三十毫克氰化钾……”

“三十毫克！”张新杰和夏筠面面相觑，一旁的韩文清也皱起了眉，哪怕他并非科班出身、对化学知之甚少，也在瞬息之间明白了事情的严重性……

“对，三十毫克。最可怕的是，管理员对此一无所知！直到我去查，他才发现存放剧毒样品的柜子被人动过……我和他一块去查了实验室外面的监控录像，发现这个摄像头在四天前曾经因为实验楼的线路故障关闭过一段时间……其它时段的监控录像都没什么异样，出入的也都是实验室的学生……”

“四天前——和你的推测是一致的。”韩文清瞥着张新杰，挠了挠自己的下巴，“现在这问题严重了，不管投毒用的氰化钾是不是从这个实验室来的，我们都得尽快弄清楚这些毒物的去向，免得出现新的受害者。”

“嗯。”张新杰神色凝重地点了点头，举着笔，犹豫了片刻，在乔远航的照片下也画了个圈，“虽然说嫌疑人有趁着停电入侵实验室的机会，但要能轻而易举地打开柜子，准确地误地取走氰化钾，恐怕……实验室的人监守自盗的可能性很大。”

“嗯，”韩文清点了点头，将视线投向了一旁噤若寒蝉的白言飞和宋奇英，“你们接着去查这个实验室，相关的人一个都别放过！”

“哎！”

在韩文清的背后，张新杰也默默地点了点头，夏筠捕捉到了他脸上一闪而过的怅然，却也没说什么，只是皱了皱眉，和韩文清打了个招呼，便转身与白言飞、宋奇英一同离开了办公室。

“喂，老张。”

韩文清转过身，朝张新杰抬了抬下巴。

“你叫我？”

“这儿还有别人姓张？”

“我‘老’么？”张新杰哭笑不得。

“你还小啊？”韩文清翻了个白眼——分局群众们喜闻乐见的小学生斗嘴模式又启动了。

“你到底想说什么？”张新杰无奈地揉了揉鼻梁，举手投降。

韩文清瞪着他，抿着嘴，半晌才憋出了一句：“你能不能回你自己屋去？别搁这儿给我添事儿。”

“你……”张新杰一时语塞，恨恨地瞪着他，鼓着腮帮子堵了回去，“我就不。”

“你别无理取闹！”

“明明是你在胡闹。”张新杰似乎铁了心要把心底的气撒出来，望向他的神色冷淡，语气也冷冷的，“我好心过来帮忙，你就搁这儿哼哼唧唧的，故意的是吗？昨天说把案子交给你，你又在那儿嚷嚷着什么‘不想再听到第二次了’，你到底想干什么？你这算什么？拿我寻开心吗？”

韩文清被他骂得一头雾水，缓缓举起了双手，正想说些什么，办公室的门却又被推开了。秦牧云愣愣地站在门口，望着暴躁的张新杰和“举手投降”的韩文清，一时竟不知该作何反应。

“什么事？”韩文清和张新杰几乎异口同声地问道。

“那个啥，张组长，你同学找你。”

秦牧云满脸欲言又止的神情，张新杰心里“咯噔”一声，意犹未尽地瞪了韩文清一眼，匆匆随秦牧云离开了办公室，朝接待室走去。韩文清目送二人离去，低骂了一句“妈的”，恨恨地摔上了门，“嗵”的一声巨响把还未走远的秦牧云给吓了一跳。

“队长这是咋了？”

“谁知道他吃什么火药了。”

秦牧云连忙闭了嘴，心里暗忖着，吃火药的是您老吧……

接待室里坐着的赫然是游淼，他像热锅上的蚂蚁一般，坐也坐不踏实，仿佛身下的沙发里藏着几枚针一般。一见张新杰推门进来，他立刻一跃而起，冲了过来，紧紧地抓着张新杰的手：“新杰，有个事儿……我得给你道歉。”

“为什么要跟我道歉？”张新杰彻底懵了，怔怔地打量着面前的老室友，只见他额头上挂着汗珠，看起来十分慌张。

“我，以人格和你担保，我没有脚踏两条船。”游淼深吸了一口气，紧紧地攥着张新杰的手，脱口而出的话像是连珠炮一样，几乎把张新杰的砸懵了，“我不知道一霖和你说了什么，但我和一霖半年前就分手了……你看一霖像是怀孕六个月的样子吗？这里面……一定有什么误会……”

“等等！等一下……”张新杰猝然反手抓着游淼的手腕，打断了他磕磕绊绊的叙述，“你为什么要跟我说这个？”

“我不知道她跟你们说了什么……”游淼语无伦次地摇着头，“林熙都快疯了，回去之后差点把整个家给砸了……她这是要干什么呀？我和她都分了半年了，这锅还能扣给我……”

张新杰的心飞快地沉了下去，但他没有办法再在同学面前展露最脆弱的一面，他必须挺过去，带着他的旧日同窗闯过这道难关……他握着游淼的手，郑重地凝视着他的双眼，几乎是一字一顿地说道：“你先别着急……我去和一霖谈一谈吧。”

张新杰顾不上再安慰他，安顿好了游淼之后，他便直奔韩文清办公室，来势汹汹的模样把韩文清吓得不轻，甚至在张新杰冲到办公桌前时还不由自主地缩了缩脖子。

在听完了张新杰带来的新线索后，韩文清也皱起了眉——最大的作案嫌疑已经落在了乔远航身上了，这突如其来的“峰回路转”又使他们措手不及。韩文清沉吟片刻，决定与张新杰“兵分两路”，张新杰去罗一霖那边一探究竟，自己则去会一会乔远航。

“你说，这个乔远航，会不会又是一个演技派？”

“抱歉，我心里没底……”张新杰站在分局门口，望着面前愁眉紧锁的韩文清，顿了顿，轻轻叹了口气。

“我知道。”韩文清打断了他的话，轻轻地拍了拍他的肩，“别给自己太大压力。”

“知道了。”

在赶往罗一霖家的途中，张新杰的心里翻江倒海，怎么也平静不下来。他实在找不到什么理由，来解释从昨天到今天发生的一切。纷乱的线索、信息的碎片就像一张网，紧紧地缠住了他、撕扯着他，要把他扯成碎片。乔远航真的会出轨吗？游淼和林熙是什么时候在一起的？罗一霖怀孕到底是怎么回事？她为什么要“骗”林熙？

他没有办法冷静下来，但他又必须冷静下来。

他敲开罗一霖的家门时，对方似乎早已料到了他的来访，平静地把他迎进了门，还给他泡了茶。罗一霖穿着宽松的家居服和拖鞋，看起来浮肿而憔悴，在张新杰身边的沙发上坐下来时，她还沉沉地叹了口气，眼神似乎有些迷茫。

“我就知道你早晚会找到我这里来的。”

“为什么？”

尽管早已做了心理准备，罗一霖这副凝重的神情还是把他吓了一跳，张新杰垂在身侧的手指已经不受控制地开始打颤，他连忙拽住了自己的裤腿，紧紧地攥着，以免对方看出自己的失态。

“你知道吗？我怀孕了……”罗一霖顿了顿，紧紧地抿着唇，似乎内心正承受着剧烈的煎熬，“孩子是乔哥的。”

“什么？”张新杰倒吸了一口凉气，惊得差点从沙发里弹了起来，语无伦次地问道，“什么……等等，为什么……什么时候的事？”

他甚至都不知道自己想问什么。但罗一霖已经缓缓地垂下了头，捂着脸，声音有些哽咽：“我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我本来，是去找沈姐，想和她商量同学聚会的事……可是沈姐不在家……我也不知道……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乔哥说，他和沈姐的婚姻就是一团糟，他们没办法相互理解……”

这一通乱糟糟的话反倒让张新杰冷静了下来。他设想过无数种糟糕的可能性，但眼下，两种最糟的可能性正在重合……他挪到了罗一霖身边，拍了拍她的肩，把一杯水塞到她手里：“那你为什么要告诉林熙，孩子的父亲是游淼？”

罗一霖一时错愕，她抬起头，甚至顾不上擦掉脸上乱七八糟的泪痕，只是怔怔地望着张新杰，许久之后才喃喃地应道：“你已经知道了吗……”

“是林熙告诉我的……不过，游淼否认了这种说法。”

“当时我去了卫生间，林熙也追了过去……她问我孩子的父亲是谁，我……我没办法告诉她，”罗一霖深吸了一口气，想要掩盖声音里的哽咽，却让呼吸的节奏愈发混乱，“尤其是在那种时候，我得保护沈姐……我不能告诉她……林熙就误会了，追着问我，孩子是不是游淼的……我根本没办法反驳她……我怕她继续追问下去，我就瞒不住了……”

张新杰只觉得自己的脑袋快爆炸了，各种乱七八糟的信息都在拼命往他的颅腔里涌，搅得他心神不宁，罗一霖的呜咽更是让他心烦意乱，最终，张新杰深吸了一口气，强行压下了心口的恶气，沉声问道：“一霖，你昨天为什么不告诉我实情？”

“我怎么说呢？当着这么多同学的面……就算我自己不要脸，沈姐怎么办？”罗一霖终于撑不住了，她发狂般尖叫着，手颤抖得厉害，杯中的热水几乎泼了出来，“她都已经不在人世了！我为什么还要把这些丑事抖出事？”

张新杰如同海滩上落单的行人一般，被悲伤的巨浪骤然打过来，几乎被掀翻在沙滩上，被海浪彻底吞没。他摘下了眼镜，疲惫地揉着自己的双眼，有气无力地问道：“一霖，你知道吗？乔哥的实验室，失窃了三十毫克氰化钾。”

罗一霖猛地转过头，怔怔地盯着张新杰，片刻之后，她的手骤然一松，手中的杯子顿时滑落，“呯”的一声摔得粉碎。

张新杰觉得自己快疯了。他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从罗一霖家走出来的，只记得罗一霖望向他的眼神，瞳中满含着惊讶、恐惧、绝望。他麻木地掏出手机，拨了韩文清的电话，听筒里“嘟嘟”响了半天之后，传来了一句“您拨打的号码暂时无法接通”。

怎么回事？张新杰的脑子里竟也像断片了一般，只剩下了“嘟嘟”的忙音，他怔怔地重新拨了这个号码，但无论他拨多少次，回应他的只有“您拨打的号码暂时无法接通”。

糟了……

一个可怕的念头倏地从他脑海中升起。他心里很清楚，如果真动起手来，瘦弱的乔远航绝对不是韩文清的对手，但一想到实验室失窃的氰化钾，冷汗便汩汩地从他背上涌出，将他贴身的衬衫浸得湿透……

张新杰彻底慌了。

他什么都顾不得想，甚至顾不上反省一下自己的想法有多荒谬，也顾不上和分局的同事联系，拦了辆出租车便往乔远航家赶。在车上，他又给韩文清拨了两通电话，但依旧无人接听。

队长……你可千万不能有事啊……

他就这么提心吊胆地抵达了目的地，一下车便不管不顾地冲向了乔家所在的单元楼，韩文清的车就停在楼下，车里却没有人。张新杰正准备往楼上冲，一转头却瞥见韩文清悠哉地从楼上拐了下来，双手插在兜里，见了张新杰，眼神如同见了鬼一般。

“你……干啥啊？”

张新杰不知道此刻的自己在韩文清眼里有多狼狈，眼见韩文清平安无事，他浑身的肌肉都松了劲，整个人软绵绵地踱到了韩文清身边，抓住了他的手臂：“你……为什么不接我电话？”

“我手机落车里了……怎么了？”

张新杰望着满脸茫然的韩文清，一时语塞。他只觉得又好气又好笑，自己心急火燎地奔了过来，竟然是乌龙一场……

“没什么。”他立刻平复了呼吸，敛住了神色，松开了抓着韩文清胳膊的手，“你这边有什么新线索吗？”

“没有。”韩文清铁青着一张脸，无可奈何地把手一摊，“这人不知道是真傻还是装傻，说话颠三倒四的。不过，他说他老婆在过去四天之内去过他实验室，这应该也能算一条线索吧。”

“这事……他也和我提过。”

“看来还是得从实验室查起。”韩文清抱着臂，眉头攒得如同一团乱麻，“咱们明天来一发突袭吧。”

“有点棘手……言飞他们查过几次之后，实验室的人应该对咱们有戒心了。”

“唔……让我想想，有没有什么办法暗访一下……”

“我倒是有个主意。”

“什么？”

“有位老兄，现在应该很闲，而且很乐意掺和这些事——就看你愿不愿意担风险了。”

“谁？”韩文清一时懵了，挠着后脑勺，满脸茫然。

“张佳乐。”

张新杰狡黠地瞥着韩文清，一双眼在夜色中闪闪发亮。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