蓁川暮萤

补平进度了……小秦同学手把手教你们拆CP（不是）

第十五章

春天的霜城仍旧是那个密不透风的冰雪堡垒，也有人家会在窗台上种一些耐寒的花草，却也不能为这个城市增添多少生气。在这日复一日的冰雪威压之下，霜城本来的名字——弗洛林城，早已被人遗忘殆尽了。

在霜城的中央，大公的宫殿里同样萦绕着冰霜一般的严寒。内务大臣不辞而别，所有的国务都成了一团乱麻，韩文清震怒之下，也只得将善后的工作扔给了张新杰代劳，自己则匆匆踏上了向西的征途，前往玛尔萨高原视察防线。

他没有料到的是，秦牧云在前内务大臣的宅邸中搜查到了一批特殊的文件，还将它们全部移交给了张新杰。

“也就是说，这位内务大臣实际上是个巫师，他利用召唤出来的亡灵军，帮助大公赢得了三年前在亚拉斯峡谷那一战？”

“如果这些密档不是那位内务大臣的障眼法的话……”

“怪不得。”张新杰轻轻地叹了口气，捻起了那一页羊皮纸，当着秦牧云的面，将它抛进了熊熊燃烧的壁炉中。

“法座！您这是——”

“您说我应该怎么办？把这些证据交给圣座？”张新杰沉沉地叹了口气，脸上露出一丝苦涩的笑意，徐徐展开了手边另一张卷轴，“圣座拿了大公的把柄又能怎么样呢？号令各国讨伐霸图？圣座现在还有这样的威信和权柄么？就算他真能借他国之力征服霸图，我又该何去何从呢？司铎阁下，你当真不明白？眼下我的靠山不是圣座，而是大公啊！”

“法座，恕我直言，”秦牧云的神色也在顷刻间变得晦暗不明，“您和大公，是不是……太亲密了？”

“您在说什么？”张新杰神色一凛，双眸中闪烁着冷若冰霜的光泽。

“我担心您和大公的关系干扰了您的判断，”他缓缓地吐出了心底的忧思，竟如释重负地长出了一口气，“希望是我多虑了，您在亚拉斯峡谷日夜陪侍在大公身边，返回霜城时又和大公同乘一匹马……这真的是寻常的君臣相处之道吗？”

“多谢司铎阁下提醒，我会有分寸的。”

张新杰轻轻地阖上了眼，露出一抹似笑非笑的神情，他听到秦牧云起身离去的声音，紧接着是门被关上的“喀嗒”声，最后，屋里只剩下壁炉里木柴被烧断的“噼啪”声，和窗外夜风穿过林立的尖顶带出的呼啸声。

他睁开眼，低下头，望向了面前那张摊开的羊皮纸，只是片刻的工夫，愁云便在他的眉眼前晕开。他“腾”地站了起来，右手将这片羊皮纸攥成了一团，手背上捏得青筋暴起。

秦牧云背着手，沿着长长的圆梯一路往下踱去，走到一半便听到头顶传来了红衣主教呼唤他的声音。

他猛地抬起头，看到他的主教扶在栏杆上，脸色苍白得像屋顶上终年不化的积雪。

“大公借助巫师的密契，召唤出了霸图的守护灵兽‘大漠孤烟’，让它寓居在自己体内……这……怎么可能？”

“听起来是很疯狂……”张新杰长舒了一口气，仰起了头，盯着空荡荡的屋顶，仿佛那头灵兽狮鹫就蛰伏在城堡的尖顶之下一般，“司铎阁下，您还记不记得，大公手上那些奇怪的伤口？如果我没猜错的话，那些看起来像是从皮肤内部割开的伤痕，应该是狮鹫爪上的骨刺弄出来的。”

他将那张羊皮纸挪到了秦牧云的面前，指尖轻轻叩着纸面，秦牧云一低头，便清晰地看见了纸上的狮鹫画像，那双鹰一样的利爪上，密布着刀尖一般的骨刺，看得人毛骨悚然。

“这……太可怕了……”秦牧云倒吸了一口凉气，一把攥住了张新杰冰冷的手掌，用力地捏在手中，“法座，我送您回圣威灵城吧！您绝不能再继续留在这里了……”

说着，他抓着张新杰的胳膊便要拉他起来。张新杰猝然按住了他的手背，压低了声音，瞳中黯淡无光：“司铎阁下，我现在返回圣威灵城，要如何向圣座交待呢？”

“可是……”

“您别忘了圣座的密函。他让我铲除霸图境内的巫师，我不仅拿这些巫师手足无措，还仓皇逃了回去，岂止是我无法向他交待，圣座自己也无法向枢机团交待吧？”

“枢机团——”

“司铎阁下，您还记得您在圣威灵城里听过的传言吗？那些传言可不是空穴来风！圣座年事已高，枢机团早已离心离德，人人对圣座之位垂涎三尺，我这个传闻中的私生子更是他们的眼中钉。司铎阁下，您真的相信，让我以一己之力铲除霸图的巫师，是圣座一个人的意思吗？”

“您打算怎么办？”

张新杰陡然冷笑了一声，将这张羊皮纸也抛进了火炉之中，朝秦牧云缓缓地眨了眨眼：“司铎阁下，您会站在我这边吗？”

秦牧云心里咯噔一声，也只得硬着头皮点了点头，轻轻地叹了口气：“法座，都到这种时候了，我不站在您这边，还能站到哪儿去呢？”

“那咱们就安心等大公回来吧……我还在柯克斯山里修行的时候，跟师父学过一句话——解铃还需系铃人。”

“解铃还需系铃人……”秦牧云反复咀嚼着这句话，只觉得心头愁云密布，总有种不祥的预感，却也不知该从何说起。

糟糕的预兆应验得实在太快了。

圣历一千零三十八年二月，卢瓦灵城的萨尔斯通神父突然遇刺身亡，穆拉克伯爵讨伐巫师的局势瞬间急转直下，被列文峡谷以东的巫师打得节节败退，一直退到了卢旻河畔。

这场失利牵一发而动全身，失去萨尔斯通神父的自由城邦群龙无首，最终只得与母国卢旻和解，莫列里大公瞬间如虎添翼，重新纠集了一支军队，剑指玛尔萨高原。

也就是说，韩文清这下子回不来了。

“法座，您说这事……是谁干的？”

“那就要看萨尔斯通神父之死对谁最有利了。”

“这可难说了。从眼下来看，列文峡谷以东的巫师和莫里列大公可能是最快活的——”

“但若是放眼将来，斐烈、霸图、卢旻三家战得几败俱伤，只怕希林女大公也能从中分一杯羹。”

“是啊，这位女大公也是野心勃勃。我听说，她已经让她的臣民称她为女王了。”

“这也是意料之中的事……”张新杰挑起了眉，不免想起那日在柯克斯山修道院中，老师脱口而出地称希林为“女王”，“不过，萨尔斯通神父遇刺一事，嫌疑最大的，还是‘巫国’。卢瓦灵城大厦将倾，莫里列大公举兵北犯，巫国便挣得了喘息之机，我只怕，霸图东线的战火又将重燃。再加上内务大臣现在下落不明……”

“您的意思是，去年亚拉斯峡谷那一战，也和‘巫国’有关？”

“未必。不过，咱们总得做最坏的打算。”

“最坏的打算？您打算——”

“去一趟玛尔萨高原。”

“法座！”

“司铎阁下，我别无选择，”张新杰直视着秦牧云那双惊魂未定的双眼，龙胆花一样蓝得透明的瞳孔中仿佛蓄着满满的忧愁，“霜城中的诸项事宜，就先交给您了，石不转也由您差遣。但请您务必保重自己，我需要您。”

玛尔萨高原的菲卢防线，此刻也是山雨欲来。

韩文清独自站在堡垒的露台上，远远地眺望着南方广袤的平原，卢旻河缓缓地流淌着，这条河为卢旻公国、以及它的都城卢旻城赋予了名字，如今也将灾祸带到了这片大地。卢旻河上游的卢瓦灵城在一百六十年前分裂为自由城邦，从此便与卢旻战火不断，城邦内各种“异端”思想横行，再加上城邦以东便是毗邻“巫国”的列文峡谷，更是让这方寸之地成为了无数风暴的中心……

“大公！大公！”卡尔扬格洪钟一般的声音从身后传来，韩文清刚回过头，便看到爵士像一阵旋风一样冲上楼来，慌慌张张地冲向了露台。

“大公，您下令吧！咱们怎么打？”

“骑兵准备冲锋。”

“好！”

“不要贪功，打退就行，咱们先守住防线。”

“啊？”

“总得先看清楚这帮人想搞什么名堂吧？”韩文清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又将视线投向了南方。卢旻河畔粼粼的波光中，渐渐浮现了铠甲的银光，大批的兵马沿着河畔逆流而上，直奔边境。

“看到没，冲在前头的是穆拉克手下的银甲军。你和他们打过吗？”

“从来没有！”

“那你还急什么？”韩文清一巴掌拍在露台的石栏上，沉沉地叹了口气，“先准备冲锋吧，步兵跟上。”

“哎！”卡尔扬格爵士点头应着，立刻转身下楼。韩文清仍举目远眺，没过多久便眉头紧锁，猛地掉头大声呼唤卡尔扬格的名字。

“停下！停止冲锋！全部给我撤回防线后面！”

“大公，怎么了？”

“是巫师……”

韩文清咬牙切齿地答道，面色和身后的天色一样阴沉——卡尔扬格看得清清楚楚， 在南方的天穹下，连绵不绝的黑影在河畔蔓延着，将原本光彩夺目的银甲军全部笼在了一片阴霾之中。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