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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双花]-万籁如斯

非原作设定的现实向,艺术投资人X芭蕾舞蹈演员。

文中孙哲平唱歌的是Young and Beautiful。



张佳乐才刚从剧团所在的大楼里出来,就看到孙哲平正倚着他那辆张牙舞爪的跑车发呆,远远地看上去就跟在拍汽车广告似的,张佳乐的脸霎时间就垮了下来,他寻思着要不要回剧团去避一避,然后让团里其他演员想个什么理由把孙哲平支开,但为时已晚,孙哲平已经看到他了,还冲他挥了挥手。

张佳乐只好硬着头皮走了过去,不冷不热地跟孙哲平打了个招呼。

“有事?”

“没事,等你呢。”

“等我做什么?”张佳乐已经很明显地表现出了不耐烦,但孙哲平完全不为所动:“约你出去玩啊——最近还顺利吗?”

这下子张佳乐原本就意兴阑珊的脸垮得更厉害了,孙哲平见状赶紧补了一句:“不然我们先上车再聊?”

张佳乐斜睨着打量一眼孙哲平的新款跑车,勉力压抑住朝天翻白眼的冲动,生硬地点了点头。他本不想答应孙哲平的邀约的,但事已至此,再拂人脸面好像也说不过去。

说实话,张佳乐打一开始说瞧不上孙哲平这个不务正业的二世祖——所谓的“艺术投资人”,在他看来也不过是躺在父辈的积荫之下游手好闲混吃等死之流而已,如果不是因为他投资了张佳乐所在的剧团的两部剧的话,张佳乐恐怕这辈子都不会和他发生任何交集。


但显然孙哲平并不这么认为,他对自己的魅力有着十成十的自信,包括追求张佳乐这件事,他从一开始就没打算藏着掖着。

他也不是没纠结过,张佳乐这样的个体在他短短二十来年的人生经验中显得如此陌生,在某个瞬间他甚至觉得自己如同想要徒手摘星的痴人一般,他找到自己的发小兼合伙人楼冠宁旁敲侧击地套话,对方一听向来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的孙大少春心萌动至此,瞬间就来了精神。

“哎哟,孙少这是想潜哪个小鲜肉哪?我帮你买个大IP捧他做主角,我认识几个制作团队……”

“你可闭嘴吧,”孙哲平毫不客气地打断了楼冠宁,“什么潜不潜的,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人家是芭蕾舞 演员,是艺术家!”

“好好好艺术家,”楼冠宁赶紧安抚孙哲平,“您这品位什么时候这么阳春白雪了?我可帮不上你,不然我帮你问问别人?”

楼冠宁也算是言出必行,通过自己的发小钟少联系上了钟少学美术的堂妹钟叶离,又从钟小姐那里认识了她学音乐的校友唐柔,结果唐大小姐也是个有个性的主,直接冷笑一声:“男子汉大丈夫,连一记直球都不敢打?”

碰了一牌子灰的楼冠宁支支吾吾地给孙哲平转述完唐小姐的话,不料孙哲平却如醍醐灌顶般猛地一拍大腿,把楼冠宁给吓了一大跳。

“对啊!我堂堂正正地追自己想追的人,有什么可纠结的?”


于是就有了孙哲平大晚上开车冲到剧团楼下向张佳乐表白的事,刚排练完四肢酸痛的张佳乐听完孙哲平那一句气沉丹田的“张佳乐我喜欢你”之后,吓得两腿一软,差点一屁股跌在路牙上。

孙哲平赶紧伸手捞住了张佳乐,张佳乐这才发现孙哲平左手手腕上有一条很长的疤痕,平时戴了表看不出来,此刻在昏黄的路灯的映衬下显得格外狰狞。

“你这是怎么回事?”好不容易站稳了的张佳乐指着那道疤好奇地问道。

“没事没事,”孙哲平赶紧摆了摆手,“老伤了,几年前出的车祸——我们还是聊正题吧。”

“哦——”张佳乐拖着嗓子艰难地应了一声,耳朵尖有点发热,“那个,还是算了吧……”

“你不喜欢我?”

“呃……那个……”张佳乐本来想用“我是直的”把他搪塞过去,但一来他自己也不确定自己到底“直”到什么程度,二来被孙哲平手腕上那道疤一搅和,话到嘴边全乱了套。

“没关系,我可以慢慢追你。”孙哲平笃定地答道。

张佳乐几乎是眼前一黑,手脚都不听使唤了,他意识到眼前这人思维跟他压根就不在一条轨道上,更麻烦的是,这就不是个懂得知难而退的主。


尽管这一场告白不欢而散了,但孙哲平仍然锲而不舍地坚持把张佳乐送回了公寓,还绅士风度十足地在楼下向他道了晚安。而张佳乐,在硬着头皮回赠孙哲平一句晚安的时候,浑身不自在到差点把舌头给咬了。

张佳乐的预感不差,孙哲平并没有轻言放弃,隔三差五就到剧团楼下来“围堵”张佳乐,约他出去喝咖啡、看画展,甚至还请他去听了柏林爱乐乐团的交响乐会,张佳乐原本以为这家伙只是在附庸风雅,没想到孙哲平全程听得津津有味,几次张佳乐偷偷拿眼偷觑孙哲平时他都是一副全神贯注的模样,只有一次,他发现孙哲平也在偷偷看他,在被他撞破之后还挺大方地冲他眨了眨眼,吓得张佳乐面上一红,一口气差点梗在喉咙里。

而几次相处下来,张佳乐也慢慢地摒除了对孙哲平的偏见,事实上,这人不仅品位不俗,教养也很好,还挺有趣,可以说是一个非常理想的朋友。但张佳乐在“处对象”这件事情上始终态度暧昧,除了对自己性取向的迷惑之外,更要命的是,由于孙哲平的频繁造访,剧团里已经传出了张佳乐被“包养”的流言,这对于此刻的张佳乐来说,无疑是雪上加霜的一击。

张佳乐所在的百花剧团也算得上是全国闻名的芭蕾剧团了,它对团内演员的管理也是出了名的严格,谈恋爱都要向团里报备,更不用说“搞同性恋”这种在眼下还勉强算得上是惊世骇俗的事情了,要是问题再上升到“包养”的层面,那对于演员来说几乎就是灭顶之灾了。

更糟糕的是,眼下的张佳乐,还面临着一个巨大的“职场危机”——年龄渐长、状态下滑,剧团正在考虑用更年轻、更有活力也更有潜力的唐昊顶替张佳乐的位置。一旦失去主演的地位,对于张佳乐来说差不多约等于失业了。


这危机感来得太强烈了,张佳乐不得不多加警惕,并委婉地提醒孙哲平不要“过于频繁地”造访剧团,尽管孙哲平对张佳乐那套人言可畏的理论颇为不屑,但也充分地尊重了张佳乐的意愿。哪怕是此刻张佳乐丧着一张脸坐在他的副驾驶座上,他也能云淡风轻地吹着口哨,不时分出神来观察张佳乐的神色有无好转。

“最近有什么不开心的?”

“说出来给你开心下?”张佳乐顺嘴接道。

孙哲平“噗”地一声笑了出来,回过味来的张佳乐也跟着笑,整个人笑得前仰后合,孙哲平努力地把着方向盘,免得跑车一时失控撞上马路牙子。

“笑个屁啊……”张佳乐嘴上不饶人,却依旧捂着肚子笑得直打颤,“我都快失业了,你还在这笑……”

“这么严重?”听得张佳乐提起工作上的事,孙哲平敛起了笑,一本正经地问道。

“下一部剧的男主,我和唐昊‘竞争上岗’。”张佳乐也收起了笑容,长长地叹了口气,“这在以前从来没发生过,剧团已经在考虑换掉我了,等下部剧排完,估计我也该卷铺盖走人了。”

“下部剧排什么?”孙哲平突然问道。

张佳乐愣了一下,随口答道:“《胡桃夹子》。”

“那不是你的拿手好戏嘛,你有什么可担心的。”

“孙哲平,你根本搞不清状况,所谓的竞争上岗,其实就是给我个台阶下,团里也不可能在仓促之间撤掉我,所以安排了一个缓冲期——百花剧团里没有我不擅长的戏,只是人家不想再用我了而已。”

“为什么?”

“老了呗,”张佳乐的语气里满是沧桑,“跳了那么多年都没能给剧团拿个奖回来,人家耐心都磨光了。”


孙哲平也不说话了,闷头开着车,张佳乐的话让他心里堵得慌,但又不知道该从哪里反驳。身为外行他没办法给张佳乐讲“道理”,以朋友的立场又不可能给张佳乐灌鸡汤,反倒是张佳乐主动换了个话题,问他一会要去哪。

“不去哪,就随便玩玩。”

然后孙哲平的跑车就停在了一家酒吧门口。

“你这随便玩玩也真够随便的。”

孙哲平赶紧举双手以示清白:“不要误会,正经酒吧——我朋友开的,绝对不会有乱七八糟的人来打扰。”

张佳乐扶额:“我不是这意思……”

“没怪你,”孙哲平摆了摆手,“你不是心情不好吗?喝点小酒放松一下,别老绷着,累不累啊……”

张佳乐还想解释点什么,但孙哲平已经拉着他下了车,他也只好跟着孙哲平进了酒吧,走到半途才猛地想起来自己的手被孙哲平拉着,顿时激起了一背的冷汗。

但是现在挣脱好像也不太好对吧?

管他呢,反正又没别人看到……

张佳乐就这么反复纠结着,跟着孙哲平进了酒吧。孙哲平所言不虚,酒吧的环境确实不错,而且难得地不吵,也没有呛人的烟味。两人拣了靠近吧台的位置坐着,不远处的乐队主唱正在低声唱着一首抒情歌。张佳乐听了几句,转头对孙哲平说:“这人唱得好难听啊……”

不料孙哲平突然放声大笑起来,动静之大不仅把张佳乐和吧台后面的酒保吓了一跳,连乐队的演出都被生生打断了。


这下可尴尬了,四下顿时一片寂静,几乎整个酒吧的视线都落在了孙张二人身上,张佳乐情急之下拽了孙哲平一把,孙哲平却径直站了起来,张佳乐猝不及防地被拽离了座位,差点一头栽在孙哲平身上。

只见孙哲平冲着乐队那边喊了一句:“快下来吧老陆,别在那丢人现眼了!”

主唱果真放下了麦克风,朝孙哲平走来,张佳乐站稳了身形,悄悄地拉了拉孙哲平的袖子:“你认识?”

“认识啊,酒吧的老板,我朋友。”

“卧槽……”张佳乐捂住了脸,这下可糗大发了,可他万万没想到,酒吧的老板才过来就抛下了一句让他更加无地自容的话:“孙哥,这是你男朋友啊?”

“是啊。”孙哲平得意地应道,换来了张佳乐在他胳膊上狠狠一掐。

“那正好啊,”老板指了指乐队的方向,“孙哥不打算露一手?”

张佳乐正窘得满地找缝呢,孙哲平和老板的寒暄全没听见,一眨眼的功夫就只见孙哲平直到了乐队中央,拿起了麦克风,还冲张佳乐挥了挥手。张佳乐只是一愣神的功夫,孙哲平那边已经唱开了。

I've seen the world

Done it all

Had my cake now

Diamonds, brilliant

And Bel Air now

……


Will you still love me

When I'm no longer young and beautiful?

Will you still love me

When I got nothing but my aching soul?

张佳乐只觉得耳朵里响着一阵奇异的轰鸣,他恍然间觉得似乎自己正坐在从家乡飞往K市的飞机上,正当降落之际遭遇了强气流,整个机身颠簸得张佳乐险些吐出来,彼时的少年紧紧地捂着嘴,于巨大的晕眩之间默默感知着自己未来的光辉,不敢高声语,恐惊天上人。

而如今,张佳乐身处职业生涯的暮年,抓着一根岌岌可危的救命稻草,死活不愿放手,他害怕失去,害怕被遗忘,害怕未知的前路。这种恐惧本身不足为外人道,但却如同一根尖刺一般始终横亘在他胸腔中。他比谁都更想问一句,当我只剩下伤痕累累的灵魂时,你们是否仍爱我如初?

——自古名将如美人,不许人间见白头。

然后他听到孙哲平在唱:

I know you will, I know you will

I know that you will

张佳乐几乎要掉下泪来了。


张佳乐不知在这种恍惚的情绪里浸了多久,直到他觉察到自己的肩膀被人拍了两下,他猛地一转头,结果自己和身边的孙哲平都被吓了一大跳。

“没事吧老兄,”孙哲平打了个响指,“我唱得有这么难听吗?”

“不是,不是,”张佳乐连忙摆手,“想起些事来。”

“哦……”这回轮到孙哲平尴尬了,直觉告诉他恐怕是戳到张佳乐的什么痛点,但又没办法开口问,只得自己闷头喝酒,结果酒没喝两口,余光就瞟到张佳乐正目光灼灼地盯着自己。

“怎么了?”

“你在偷瞄我。”

“咳……”孙哲平差点把嘴里的酒给呛出来,他怎么也没想到张佳乐会把关注点放在这事上,“那个……抱歉啊……”

“沒事。”张佳乐瞬间又恢复了心不在焉的状态,“你怎么突然想到要唱这个。”

“呃……我朋友说我唱这首比较好听……”孙哲平据实回答,一本正经的样子让张佳乐觉得有点好笑。

“你难道不应该拍着胸脯说‘老子唱什么都好听’吗?”

这回孙哲平真把嘴里的酒全喷出来了:“卧槽,我在你心目中是这种形象?”

“难道不是吗?”张佳乐振振有词地道。


孙哲平原本还想再辩驳两句,但转念一想,能就此把话题拉回正轨也挺好的。

“好吧,我是挺擅长唱歌的。”

张佳乐一如既往地翻起了白眼,而且翻得极其戏剧化,层次分明,富有艺术感,一看就是故意气孙哲平的。

“真的——”孙哲平耐着性子给张佳乐解释,“我在国外的时候还组过乐队呢。”

张佳乐来了兴趣:“是吗?那你后来为什么不玩了?”

“这不是受伤了嘛。”孙哲平指了指自己的左手手腕,张佳乐这才想起孙哲平手腕上的疤来。

“卧槽……抱歉啊……”

“没事啊,”孙哲平摆了摆手,“又不是你弄伤的。”

张佳乐愣了一会,小心翼翼地指了指孙哲平的手腕:“我能看看吗?”

孙哲平也愣了一下,然后摘下了手表,把左手递到张佳乐面前。

张佳乐小心翼翼地托住了孙哲平的手腕,他认真打量的模样很像被老师指派去观察毛毛虫的小学生,孙哲平觉得有意思,一时没忍住,伸手揉了揉张佳乐的头发,倒把张佳乐唬得一惊一诈。

“怎么了?”

“你怎么这么可爱呢?”

“你你你,”张佳乐顿时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差点从座位上弹起来,“你能不能别恶心我了。”

“认真的。”孙哲平一本正经地答道。


张佳乐也懒得再反驳他了,酒也喝了,“男朋友”也叫了,再纠结这一句话倒显得他矫情——不对,我什么时候成你孙哲平的男朋友了?

张佳乐愤愤地喝着闷酒,任凭孙哲平在一旁事无巨细地讲着他在国外组乐队的事情,中途张佳乐的电话响了一次,接起来是剧团的经理,旁敲侧击地提醒他谈恋爱了要向剧团报备,吓得张佳乐差点把手机给扔出去。

“卧槽,哪个兔崽子乱造的谣……”摁掉了电话的张佳乐惊魂未定地四处张望着,俨然一副电视剧里被特务盯上的地下党模样。

“你的竞争对手?”孙哲平给他提供了一个线索。

“不像啊……”张佳乐讪讪地摇了摇头,唐昊耿直人设不崩,更何况张佳乐对自己的“师弟”有着充分的信任,“唐昊不会做这种事。”

“你确定?”

“他犯不着啊,他是下一部剧的男主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了,所谓竞争就是剧团给我个台阶下,他不至于看不出来。”

孙哲平不说话了,在他看来,张佳乐已经单纯得近乎于傻了,这是无论他情人滤镜叠得再厚也无法否认的事实,但让他爱得近乎盲目与偏执的,偏偏就是这样一个张佳乐。

“那个啥,张佳乐,防人之心不可无——”

“我知道啊,”张佳乐打断道,“所以让你别成天往我们剧团楼下跑!我现在都快解释不清了!”


这回轮到孙哲平喝闷酒了——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孙哲平愤恨得简直想找个人打一顿,他在脑内模拟着自己和张佳乐的“师弟”、剧团老板和经理、未必存在的“告密者”大战三百回合的场景,不知不觉间意识就进入了混沌状态。

卧槽——张佳乐万万没想到,最先喝趴下的竟然是孙哲平。

其实孙哲平酒品不算差,喝高了不吵不闹,倒头就睡,但张佳乐还是犯了难——要怎么处置这个睡成一头死猪的庞然大物呢?他倒不是担心发生什么“酒后乱性”之类的闹剧——此刻的孙哲平就算有贼心有贼胆也没那个贼力——他只是实在不知道要怎么安置孙哲平,把他扔在这让酒吧老板照顾?好像不太人道,何况孙哲平的跑车还停在外面,不安全;自己开车送孙哲平回家?可他压根不知道孙哲平住哪!张佳乐突然觉得有些羞愧,尽管自己不情不愿地和孙哲平做了那么长时间的“朋友”,但对孙哲平这个人知之甚少,他的事业、他的生活、他的社交圈,对于张佳乐来说太过陌生;把孙哲平带回自己家?不行不行,自己家左邻右舍全是熟人,被撞见了解释不清,要是被哪个舌头长的传到剧团去自己就完蛋了;去宾馆开个房间?张佳乐被自己的念头吓了一大跳,这才是最危险的做法吧?芭蕾舞圈子不大,自己又勉强算小半个“名人”,要是被哪个八卦小报拍到自己“和富二代开房”,那才真叫完蛋了。

虽然自己的职业生涯也差不多到头了,但张佳乐也不想太快地断送自己的名声,他还想再挣扎一下,看看会不会有一丝零星的希望落到自己手上。


张佳乐思前想后,决定几害相衡取其轻,把孙哲平拖回自己家,邻居未必有心思管自己的闲事,真被撞见了,随便扯个谎说这是自己同事或者亲戚,人家也没那个闲功夫去核查。张佳乐从孙哲平口袋里摸出了车钥匙,一边战战兢兢地发动了孙哲平的跑车,一面祈祷着不要碰上没眼色的狗仔。

这一路还算走得顺遂,尽管张佳乐一直紧张得汗流浃背,但也没有碰上什么节外生枝的状况。他把孙哲平往自己床上一扔,飞快地冲进卫生间,衣服都没顾得上脱,直接拧开水,把自己从头到脚浇了个透。

卧槽,卧槽。

张佳乐只觉得自己面上发烫,胸腔里也像憋着一团火,浑身上下被汗水搞得黏糊糊的,像被人摁在了滚烫的岩浆里一般,迫切地想要把自己拔出来透透气。即使是冰冷的水兜头浇下来,也没能让他脑子里清楚一些。

他觉得自己的处境有些不 妙,仿佛自己往家里捡了个定时炸弹一般,他被迫与孙哲平共处一室,分享一处逼仄的空间,搞不好还得分享一张床——张佳乐猛地摇了摇头,想把这些乱七八糟的念头从脑海中甩出去,他觉得自己大概也醉得不清,他把水流拧得更大,仰起脸来,让冷水砸在自己脸上和胸口,迫使自己冷静下来。

从理智上来讲,或许现在的张佳乐才是最有资本破罐子破摔的——赶在职业生涯的尾声疯上一把,职场失意情场得意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但在情感上,他依旧动摇,依旧畏葸,卡在人生的崖缝间的张佳乐如同惊弓之鸟,不仅害怕失去,也害怕得到——得到本不属于自己的东西,哪怕只有一点点,也是生命中不可承受之轻。


最终张佳乐还是自暴自弃地把自己扔上了床,他侧过脸去打量着熟睡的孙哲平,只觉得仿佛有万语千言堵在胸中,但他没有办法开口,他觉得自己封缄着一个巨大的秘密,一个潘多拉的盒子,只要自己一开口,眼前便会裂出一道万劫不复的深渊。

这一夜张佳乐睡得断断续续,他第一次发现自己原来睡得那么浅,旁边的孙哲平随便一点动静就能把自己弄醒,再加上孙哲平的睡相又格外地狂放不羁,后半夜的时候他突然一个翻身搂住了张佳乐,把张佳乐生生惊出了一身冷汗,张佳乐折腾了半天,才以最小的动静把孙哲平的胳膊给挪开了,他挣扎着坐了起来,心想自己最好还是别睡了。

张佳乐就真这么在床边坐了一夜,不时还回过头去打量孙哲平一眼,清晨的时候他给孙哲平煎了个蛋、泡了杯咖啡放在床头,又留了个字条,用孙哲平的车钥匙压着,还不忘在字条里警告孙哲平近期少往剧团跑——咬牙切 齿地写着字的张佳乐被自己这种金屋藏娇一般的举动给吓了一跳,扔下字条就像逃命似的冲向了剧团,出门的时候还差点被自己的门槛给绊了一跤。

不过张佳乐这一夜的辗转难眠似乎并没有给他换回什么好的结果,张佳乐刚到剧团就被叫到了经理的办公室,他被告知自己和唐昊之间的“竞争”提前结束,“排练必须尽早开始,《胡桃夹子》对于唐昊来说是部新戏,团里希望你能尽量多给他一些指导……”


后面经理还说了一些乱七八糟的,但张佳乐完全没听进去,他只觉得脑子里嗡嗡作响,仿佛有一百个马克西姆在他脑中一齐弹奏《野蜂飞舞》,致使他在走出经理办公室时仍然是浑浑噩噩的状态。

然后他在办公室门口碰到了唐昊。

唐昊还是一副懵懵懂懂的模样,似乎完全没意识到一会将会发生什么,唐昊挺有礼貌地冲张佳乐打了个招呼,张佳乐打量了一眼自己一手带出来的师弟,叹了一口气,反倒把唐昊给吓了一顿。

“怎么了乐哥?”

“没什么,”张佳乐拍了拍唐昊的肩膀,“你忙你的就好。”

唐昊茫然地点了点头,进了经理办公室,张佳乐苦笑一声,他和唐昊的关系倒不像孙哲平和其他人想得那样剑拔弩张,相反,这对师兄弟的相处堪称剧团楷模,唐昊在外再嚣张,在张佳乐面前也是规规矩矩的,反倒是张佳乐仗着年长经常拿唐昊开涮,当年初入江湖的唐昊醉醺醺地拉着张佳乐的胳膊说自己要成为百花剧团的台柱子时,张佳乐毫不客观地往他屁股上踹了一脚。

“你乐哥还没退役,你就想取而代之?小心乐哥揍爆你的狗头!”

这一脚仿佛是张佳乐昨天才踹的,他怎么也没想到,这一天来得这么快。

上午的排练结束时,张佳乐的女搭档叫住了张佳乐,说唐昊在到处找他,张佳乐心想不妙,随便应了几句,便迅速地逃离了现场。

然后他又在剧团的楼下撞见了倚着跑车拗造型的孙哲平。


张佳乐眼前一黑,这叫什么?福无双至,祸不单行。

“你这是逃难呢?”孙哲平毫不识趣地调侃道。

“你来干什么?”张佳乐黑着一张脸,咬牙切齿地问道。

“来报答你的救命之恩啊。”

“报恩是吧?”张佳乐冷笑道,“那你赶紧带我离开这儿。”

“怎么了你这是?”孙哲平怔住了。

“别废话了,赶紧走,车上跟你说。”

张佳乐这么主动且迫切地要上自己的车,孙哲平一时还没回过神来,但张佳乐已经一头扎进了车里,很自然地一屁股坐在副驾驶座上,孙哲平也只能硬着头皮开车。他用余光打量着黑脸的张佳乐,试图用玩笑话来缓和气氛。

“怎么,这次不怕同事撞见了?”

张佳乐恶狠狠地瞪了孙哲平一眼:“怕才让你赶紧走的。”

“怎么,你把你们经理打了?”

“孙哲平你闭嘴……”张佳乐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简单地给他说了下前因后果。

“哦,所以说下部戏你确定……没戏了?”

“嗯。”张佳乐闷闷地应了一句。

“那正好,你现在光脚的不怕穿鞋的,要不要再考虑下我们处对象的事?”

张佳乐深吸了一口气,目露凶光地盯着孙哲平:“孙哲平你信不信我现在就打死你?”


张佳乐这强作生气的架子太虚了,但孙哲平仍然很配合地一手离开方向盘,举起来作投降状:“我开玩笑的,你要不愿意算了。”

这回张佳乐不吭声了,只是两眼直愣愣地盯着前方,孙哲平见状又补了一句:“我说真的,你不愿意就算了,能交上你这个朋友我已经足够荣幸了。”

张佳乐皱着眉瞥了孙哲平一眼:“你胡说八道些什么呢?”

“我说正经的,我这人吧,说起来也是一事无成,组乐队半途而废,当投资人也没投出啥好东西来,这些年也就是靠着我老爹的钱混吃等死,横竖没什么出息,唯一值得吹一吹的就是交了几个还不错的朋友……”

“孙哲平你是不是有病?”张佳乐打断了他的长篇大论,“干嘛这么说你自己?什么叫半途而废?手伤了能怪你?”

“手伤只是借口,”孙哲平看起来颇为平静,仿佛在叙述一些与自己毫不相干的事情,“手伤又不妨碍我唱歌,是我老爹非叫我回家继承家业,我又死活拗不过他……”

张佳乐努力地咽了咽唾沫:“我以为你是吉他手或者贝斯手……手伤了不能弹了……”

“不是,是主唱,”孙哲平突然转过头看着张佳乐,瞳孔闪闪发光,“我唱歌好听吧?”

“嗯……”张佳乐生硬地笑了笑,“我以为你……无论如何都不会退缩的……”

“哈哈哈哈……”孙哲平突然放声大笑起来,“我也这么以为的来着——可是谁知道呢?人嘛,总有一些捱不过去的时候,哪来这么多柳暗花明又一村啊。”

“多可惜啊……”张佳乐轻声地叹了口气,孙哲平也没说什么,只是不置可否地“嗯”了一声。


“吃什么?”等红灯的时候,孙哲平突然问了一句。

“啊——随便好了,不过我下午两点前要回团里。”

“还排练呢?”

“是啊,团里让我指导唐昊一下。”

“嚯,你们剧团可真够意思。”

“咳咳……”张佳乐尴尬地清了清嗓子,“好歹我也是几朝元老了,团里也不好意思让我一下子失业,而且我也确实还有那么点……呃,剩余价值。”

“嗯,挺好的,”孙哲平转头看了张佳乐一眼,“那你打算怎么办?”

“不知道,”张佳乐咕哝了一句,“没想好呢。”

孙哲平眼见绿灯亮了,一脚油门,跑车便径直蹿了出去,“那你慢慢想吧,我负责给你找吃的。”

“孙哲平。”

“哎?”

“你会后悔吗?我是说离开乐队的事。”

“会啊,我都后悔死了——所以这次我才决定一定要追你,追不到就追不到吧,至少我努力过了,以后也不会后悔。”

张佳乐似乎没有料到孙哲平会把话题扯回这件事上来,他怔了怔,缓缓开口道:“对不起啊……”

“说对不起干嘛?这又不是你的错,感情的事勉强不来,你还怕我想不开自杀啊?至于么……”

“我是真心的,我……”张佳乐定了定神,继续说道,“我好像从来就没正视过我们的关系,我觉得自己……挺自私的。”

“那你现在正视一下?”孙哲平调侃道,老实说他心里还真有些后怕,怕自己没办法承受张佳乐即将说出口的拒绝,怕自己握不住这不堪一击的暧昧时刻,但牛皮吹出了口,便是覆水难收,他只能硬着头皮逞英雄,天塌下来也再不能逃。

“嗯——”张佳乐仿佛下了很大决心似的,“那不然我们处处试试?”

孙哲平一脚刹车,差点撞上前车的屁股。


“张佳乐你认真的?”孙哲平一副惊魂未定的模样,仿佛张佳乐刚刚给他讲了个鬼故事。

“嗯啊,”张佳乐点点头,“你干嘛这么大反应?”

“卧槽——你不是头脑发热一时冲动吧?”孙哲平小心翼翼地打量了张佳乐一眼,“你今天没吃蘑菇吧?”

“你才吃了蘑菇!”张佳乐差点从副驾驶座上弹起来,“爱处处不处拉倒!”

“处处处,”孙哲平连忙表态,生怕张佳乐一会反悔,“我就是没想到你答应得那么干脆——我昨天没干啥坏事吧?”

张佳乐心头无名火起,白眼翻得直冲天灵盖:“你把我卫生间吐得到处都是!”

“我给你扫干净了。”

“床单也被你吐了!”

“我赔你床新的。”

“你——”张佳乐搜肠刮肚地找着孙哲平的新罪状,“你害我一夜没睡着!”

“我干啥了?”孙哲平心中警铃大作。

“你他妈睡拳十段啊!平均十分钟踢我一脚,还让我怎么睡?我要早知道你有在床上练功的爱好,我就把你扔酒吧了。”

“我错了,”孙哲平诚恳地道歉,“我以后规矩点。”

“你还想有以后?”张佳乐已经快炸了。

“有啊,我们不是要处对象吗?”

张佳乐生生被噎住了,半晌才憋出一句:“你不怕我反悔?”

“怕啊——所以才问你是不是吃了蘑菇。”

张佳乐气得暴跳如雷:“吃你——”他好不容易才把剩下的半句脏话憋回肚子里,瞪着眼睛和孙哲平对峙着。

没想到孙哲平直接凑过来亲了张佳乐一口,亲完还一脸坏笑地拿他打趣:“好吃吗?”

张佳乐开始慎重地考虑要不要把孙哲平扔出车外了。


最终孙哲平凭着自己娴熟的驾驶技术免于被张佳乐扔出车窗——毕竟张佳乐也不想抛弃一个尽职尽责的专属司机,再加上昨晚自己实在是被这辆陌生的跑车折腾得不轻,只得勉强克制住了杀人灭口的企图。

但孙哲平却得寸进尺地谋划起了更多,他给张佳乐支招,建议张佳乐换个剧团混。

“你开什么玩笑呢,换剧团哪是这么容易的事?你以为现在还是我如日中天的时候吗?”

“不试试怎么知道不行?”

“你别瞎支招了,”张佳乐连忙摆手,“我们这行的事情你又不懂。”

“我只是不希望你以后后悔,毕竟你又不是跳不动了,现在退出,你甘心吗?”

“我当然不甘心,我还没拿过奖呢……”张佳乐咕哝着,“我只是——就像你说的,哪来这么多柳暗花明啊。”

“所以我才不想你将来像我一样后悔,我一个人犯蠢就够了,你不要重蹈我的覆辙。”

张佳乐怔怔地看着孙哲平,他习惯性地想反驳孙哲平,却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你要是想试试的话,我认识一个朋友,也是经营剧团的,你可以联系他试试,他的剧团运营得还不错,就是有点远,在Q市——哦对,还有就是,这人脾气不太好,翻起脸来有点吓人。”

“他为什么要翻脸?”张佳乐一时没回过神来。

“为什么都能翻脸,他翻脸不需要理由。”

“啊?”张佳乐睁大了眼睛,他觉得孙哲平在描述一个神经病。

“不过他人挺好的,”孙哲平赶紧补了一句,“除了脾气坏点没毛病,我觉得你能搞定他。”

“呃……”张佳乐被他说得有些心痒,“那我试试?”

“试试呗,对你又没什么损失,还能比失业更糟糕?”

“嗯……”张佳乐若有所思地点点头,突然想起了些什么,“那你怎么办?”

“我?我跟你去Q市呗。”孙哲平轻松地答道。

“卧槽你属牛皮糖的吗?”张佳乐被他这句话吓了一大跳,“那你怎么跟你爸交代?”

“这你就别管了,反正我就赖着你了——你怕不怕?”

“呵呵,”张佳乐又翻起了他那标志性的大白眼,“我连失业都不怕了,会怕你?”

“这就对了嘛!”孙哲平一拍大腿,“我们结伴闯荡Q市,是不是很有神雕侠侣的风范?”

张佳乐用力地眨了眨眼睛,才让翻过头了的眼球回到它原本的位置,他觉得自己大概摊上了个疯子,还甩都甩不掉。

“呵呵,你开心就好。”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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