蓁川暮萤

之前忙着写新杰生贺文，把这篇的进度给耽误了……

第十四章

高英杰在屋里候了半日，也不见王杰希归来，心头不免焦躁起来。此时临近黄昏，他也顾不上打坐，便一骨碌从床上摸了起来，稍作易容便溜出了房间。楼下堂屋里仍旧是济济一堂，他很轻易地就从人群中溜了出去，走到十字街口，又不由得顿住了脚步。

此时日已西斜，他站在街口，看到一侧的街角晃出几道狭长的人影，紧接着便是细碎的脚步声。他谨慎地往后退了一步，将身形隐进墙角的阴影中，小心打量着来人。

他眼见着几个公人扶着受伤的孙翔和刘皓缓缓从他面前经过，不由得瞪大了眼睛，连大气都不敢喘。此时，几句低语却蓦地撞进了他耳中。

“没想到叶秋就藏在城外的客栈里……”

“他怎么会和莫凡搅和到一块的？”

“谁知道！没准他们原本就是一伙的……微草那小子不也在吗？”

高英杰听得心如鼓擂，脚下小心翼翼地往后挪着，后背紧紧贴紧墙根，唯恐自己的身影暴露在那几人眼前。眼看着他们身影渐行渐远，他才小心地挪着脚步转过身来，却险些撞在一人身上。

他吓得大气都不敢出，定睛一看才发现是王杰希不知何时转了回来，正阴着一张脸打量着他。

“鬼鬼祟祟地做什么？不是让你待在客栈里等我么？”

高英杰定了定神，急忙应道：“师父，我刚看见嘉世的孙翔和刘皓打这儿过去了，说是叶秋前辈就在城外的客栈里……而且一帆也在！”

王杰希的神色一时间阴晴不定，他沉吟了半晌，拍了拍高英杰的肩：“我知道了，你先随我回客栈。”

“咱们不去找一帆吗？”

“不急，他既然和叶秋在一起，那咱们就不用担心他的安危。此事远比我们想的复杂，还是不要轻举妄动的好。”

高英杰只得低头随王杰希返回客栈，上了楼，他终于忍不住问道：“师父，您刚去哪儿了？”

“去见个故人。”

高英杰见他这副讳莫如深的模样，便也不再追问，师徒俩一前一后地进了屋，便将门反锁了，连窗户都关得严严实实，也不知究竟在商量些什么。

夜幕很快便笼罩了大地，兴欣客栈里，买米归来的陈果和阿宁对今天这一场风波一无所知，包子受了伤，只说是自己“抓贼”所致，他身强体健，此刻伤口止了血，他也恢复了活蹦乱跳的模样。因此陈果也并未起疑，只是叮嘱他好生保养，不要莽撞行事。

待到客栈打了烊，万籁俱寂时，二楼的窗沿却突然发出了一丝“吱呀”的轻响。乔一帆小心翼翼地将窗户推开一条缝，将身子探出窗外，双手攀着窗沿，翻身上了屋顶。他掏出失而复得的鸽哨一吹，不多时，信鸽便扑棱着翅膀飞进了他怀里。他将早已备好的书信绑在信鸽腿上，正打算放飞，便听到身后传来另一声清脆的鸽哨。

乔一帆吓得手上一哆嗦，差点将信鸽给扔出去，他警惕地环顾着四周，一转头便看见秦牧云和宋奇英站在另一侧的屋顶上，宋奇英手上抱着信鸽，正直愣愣地望向自己。

俩人面面相觑，怀里的鸽子也是一通大眼瞪小眼，场面看起来荒诞而尴尬。在他们愣怔的空当，秦牧云已经麻利地接过宋奇英手中的鸽子，往半空中一抛，乔一帆这才回过神来，也跟着将鸽子一抛。两只鸽子便如同有意竞赛一般，争相扑棱着翅膀，不多时便消失在夜幕中。

“你们在查什么？”乔一帆回过头来，壮着胆子问道。他并非鼠胆小辈，但对于江湖上威名赫赫的霸图山庄，还是有些忌惮的。

“和你一样。”秦牧云不动声色地答道。

乔一帆一时错愕，但宋奇英已经抢先问道：“叶秋前辈为什么会在这里？他为什么会和嘉世的人动起手来？这和你们中草堂又有什么关系？”

乔一帆十分诚恳地将手一摊，坦然答道：“我不知道，我掌握的消息不比你们多……不过，我可以告诉你们，不止叶——叶秋前辈，孙哲平前辈也在这里！”

秦牧云和宋奇英大吃一惊，满脸愕然地对视了一眼，乔一帆却不紧不慢地接着说道：“他似乎在临安城追查什么事情……这事和中草堂大约是有关的，但我只是个小人物，师父让我来打探消息，我便来了，其余的一概不知。”

秦牧云与宋奇英面面相觑，眼见乔一帆神色十分诚恳，便也不好再为难于他。转眼的工夫，乔一帆已经翻身下楼，返回了客栈。宋奇英只得望向秦牧云，问道：“牧云哥，咱们怎么办？”

“静观其变吧，”他轻轻地叹了口气，拍了拍宋奇英的肩，“我前日收到言飞的传书，说是庄主也在往这边赶，这事情恐怕不简单……咱们就住在这儿，先弄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顺便提防嘉世兴风作浪……”

“嗯。”宋奇英点了点头，俩人也先后翻身下楼，返回屋里。兴欣客栈的上空又恢复了平静，只剩下一钩弯月挂在山间梢头，显得格外宁静。半晌之后，一条人影却撞开窗户，凌空而去，这声巨响几乎惊醒了整个客栈，陈果大喊着“有贼”，慌慌忙忙赶下楼来，却正赶上孙哲平端坐在堂屋里，一时间，两人都有些发懵。

“哪有贼？我帮你捉去。”他站起身来，拍了拍衣襟上的褶皱，大步流星地朝客栈外走去。陈果愣在堂屋里，盯着客栈门瞅了半晌，直到孙哲平的身影消失在山路间，她这才回过神来，三步并作两步奔到门口，将客栈门“呯”地一关，插上门闩，背靠着门板，剧烈地喘息着。

“老娘这是造了什么孽啊……这客栈里成日不太平，生意没做成还惹来一堆事……”

孙翔和刘皓并未直接返回嘉世，而是在临安城的酒楼里一直待到了半夜，也不知在商议些什么。他们离开酒楼时已临近四更天，孙翔喝到微醺，刘皓扶着他，颤颤巍巍地往回走，全然没注意到一条人影自暗中蹿出，如蛆附骨般黏在二人身后。

两人摇摇晃晃地返回嘉世大门口，门口值夜的弟子眼见掌门回来了，连忙过来搀扶，一阵混乱中，二人身后那条人影便娴熟地遁入了土中，待嘉世弟子和下人安顿孙翔睡去后，那人便在嘉世的后花园里破土而出，敛着身形在花木丛中逡巡起来。

这条“影子”不是别人，正是被叶修指使来“偷人”的莫凡。他沿着园中桃树一路辗转，才将身形隐在假山石后，便见他方才追踪的刘皓行色匆匆地往前厅赶去。他脚步一滞，犹豫着要不要追上，片刻的工夫便听到园子里一阵嘈杂之声，一人大喊道“失火了失火了”，紧接着便是噼噼叭叭的爆炸声和杂沓的脚步声。莫凡连忙往假山石后钻去，琢磨着如何趁火势脱身，一抬头却陡然看到一条身影自厢房中闪出，衣袂飘飘，赫然是一个少女的模样。

莫凡心头一动，正打算追上，却见那少女身形一跃，竟是翻身上了屋顶，莫凡情急之下也往屋顶上一跃，足尖才落在瓦檐上，那少女便已觉察，猛地转过头来，玉手一抬，手中竟是一把漆黑的火铳。

莫凡心里咯噔一声，转身便要逃，那少女却在他身后轻喝一声“站住”，将火铳对准了他的后脑勺。

“你逃得再快，也快不过我手里的火铳！”

莫凡这才僵硬地转过身来，只见那少女竟对着自己一笑，笑容看似无比娇媚，眼中神色却极为冰冷。

她手中的火铳看起来极为笨重，铳管上还铸着凤穿牡丹鎏金纹样，看起来气势汹汹。莫凡冷冷地盯着她，半晌才开口问道：“你想怎样？”

那少女仍旧只是一笑：“你既有本事进来，自然也有本事带我出去，对吧？”

莫凡此刻心下已经笃信眼前的少女便是叶修要他“偷”的人，但嘴上仍不甘落下风：“我凭什么带你出去？”

“哦？你是在和我讲条件？”

莫凡觑了一眼那漆黑的铳口，腹诽着她这威胁人的架势简直与叶修如出一辙，却也不敢将内心的怨怼宣之于口。他定了定神，朝这少女低声说道：“跟我来。”

俩人一前一后跳下了屋顶，落地竟没有一丝响动，莫凡暗自赞叹着这少女轻功了得，领着她在园子里穿行着。二人潜行到回廊处，正待转身绕向前厅，几人却从转角处拐出，拦住了他们的去路。

“沐橙，哪里去？”

为首的正是陶轩，他冷笑着打量着二人，苏沐橙杏眼一转，轻松地笑道：“哦，我抓贼呢。”

说着，她便往莫凡的方向瞥了一眼。莫凡再不通人情世故，此刻也会过意来，转身便往前院的方向逃蹿。苏沐橙大喝一声“哪里跑”，转身便要追去，却在电光石火间被陶轩拦住了身形。

“这贼自有别人去追，沐橙，你先回去休息吧。”

苏沐橙双瞳朝上翻去，作出一副极为无辜的神色：“园子里都起火了，我怎么休息呀？”

陶轩终于耗尽了所有的耐性，冷笑一声：“起火？那火恐怕就是你自己放的吧？”

“我放火做什么？”

“你少在这装蒜！”陶轩虚起了眼，目中流露出威胁的神色，“夜辉，送苏姑娘回去休息。”

陈夜辉便上前一步，拦在苏沐橙面前，苏沐橙瞥了他一眼，倏地冷笑了一声，猝然出手，一掌拍在陈夜辉胸前，随即转身便往前厅奔去。没走几步便觉得脚下一软，一跤跌在回廊外。

“你也未免太小瞧我了，”陶轩缓缓踱到她跟前，蹲了下来，“早知道你要跑，我怎么可能毫不提防？”

苏沐橙抬起头来，冷冷地瞪着陶轩，此时陈夜辉也走了过来，笑道：“苏姑娘，下午的桂花茶味道如何？你还满意吗？”

“好家伙，还学会下药了？看来叶修哥说得没错，你这种蝇营狗苟的鼠辈，永远也成不了气候！”

陈夜辉讪笑了两声，倒也不恼，只是招呼两个嘉世弟子架起了苏沐橙，笑着冲她说道：“你放心，这茶对你没坏处的，只会让你好好地睡上一觉……别的事情，你就不要操心了。”

那两个嘉世弟子朝他点了点头，便扶着苏沐橙朝后院走去。陈夜辉和陶轩对视了一眼，还没来得及开口，一个嘉世弟子便急匆匆地奔了起来，向二人秉报：“刘皓师兄没能拦住那贼，让他跑了！”

“这……”陈夜辉一时愕然，“我立刻派人去追！”

“不必了，”陶轩叫住了他，沉吟了片刻，“他还能跑到哪儿去？你继续让人盯着兴欣客栈，有任何风吹草动，立刻让我知道！”

“是！”

“还有，”陶轩挥手打发了那名报信的弟子，转头死死地盯着陈夜辉，“看好刘皓和孙翔，他们和咱不是一条心的！我们的计划，无论如何不能让他俩知道！”

“我明白了，掌门。”陈夜辉点了点头，眼中满是谄媚之色，“我不会让任何人破坏您的大业的！”

莫凡几经周折，终于甩掉了刘皓，溜出了嘉世，此刻正蹲在街角大口地喘着气，一条人影却突然蹿到了他面前。

“哟，这不是上次在嘉世偷东西的那小子吗？这次又来偷什么？”

莫凡猛地抬起头来，正对上一张陌生的笑脸。他心中警铃大作，身形一晃便朝土里遁去。那人猛地吃了一惊，连忙探头朝莫凡钻出的那个洞里望去，却什么也没能看到。他犹豫着抬起头来四下张望着，口中喃喃道：“这小子倒也有些本事……”

这一通张望自然也没能发现莫凡的踪迹。他叹了口气，转身准备离去时，却陡然发现一人正横在路中，正虎视眈眈地望向他。

“孙哲平……你这人还真是阴魂不散。”

孙哲平却也没接这茬，开门见山地问道：“你找那小贼做什么？”

“不是你先跟踪他的吗？”

孙哲平一时哑然，他追着莫凡一路从兴欣客栈追到了临安城，发现莫凡溜进了嘉世之后便打定主意在嘉世外头守株待兔，没成想他没堵到莫凡，却蹲到了他追踪已久的方士谦。

“你在跟踪我？”

“我哪有这闲工夫，”方士谦将手一摊，“明明是你先缠着我不放的。”

“你到底在查什么？”

方士谦没接这茬，只是皱着眉头打量着孙哲平的眉眼，半晌才缓缓开口道：“我看你面色不对劲，是不是身上有伤？”

“你不用这么顾左右而言他，”孙哲平打断了他的话，“当初你亏欠百花谷的，我不会善罢甘休，但若是嘉世真有什么为祸武林的阴谋，我也绝不会因私怨而袖手旁观的。”

“好！”方士谦猛地击掌大笑，“孙哲平，我果然没看错你！比起嘉世那帮狗东西，你倒更像个英雄好汉！”

“少在这边溜须拍马，”孙哲平冷冷地瞥了他一眼，“你到底在查什么？这次的事情，和十年前那事，到底有什么关系？”

“十年前……”方士谦终于缓缓地开了口，话才出口便听到不远处嘉世大门口传来一阵异动，一行人鱼贯而出，不知将去向何处。方士谦心里咯噔一声，便转头去拉孙哲平的胳膊，“咱们换个地方说话！我顺便给你瞅瞅身上的伤……”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