蓁川暮萤

下午被虐到的朋友，吸一口这个缓缓……

32.

等级上限提升到70级，对于各家战队的职业选手来说是一个关卡，或者说是一个“弯道”，能率先一步跨过去的战队便能赢得片刻的先机，但凡事无绝对，后来居上也不乏先例。

第七赛季上半程，霸图的成绩还算稳定，并没有掀起什么波澜，反倒是百花战队，自赛季开始便一路狂飙突进，表现出了前所未有的势头。

“张佳乐这是疯了吧！”

这几乎成了当时所有荣耀玩家的心声，甚至潘林和李艺博在解说百花的比赛时，“这太疯了”都已成为他们新的口头禅。

最夸张的是，“你比张佳乐还疯”竟成了荣耀论坛上的黑话，一时间流传甚广。

张佳乐本人对此不置一辞，他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扛着百花，往前冲，直到他冲不动了为止。

但也有职业选手从这份疯狂中觉察出了不对劲，譬如他的“宿敌”王杰希，便在采访中直言不讳地指出，这种“拼命三郎”式的打法，并不适合张佳乐。

“这是个危险的举动，”王杰希对着记者的镜头，顿了一顿，“恐怕百花的处境不太妙。”

而张佳乐对此的回应也十分简单粗暴：“呵呵，王大眼先管好他自己的队伍吧。”

对于围观群众而言，他们这一番交锋与场上的垃圾话互喷无异，但这并不意味着职业选手们也对此毫无知觉——张新杰拿着手里的《电竞之家》，更加坚定了内心的判断——百花出了问题，王杰希一语中的，而张佳乐的反击听起来尖锐，实则没什么力度。

他将杂志将桌子上一扔，双手交叠搭在脑后，陡然想起来，自己似乎原打算找韩文清说些什么的。

他起身收拾了一下，出了宿舍，先去敲了韩文清的宿舍门，敲了半晌却发现一无所获。他杵在门前出了会神，地转身朝训练室走去。

韩文清果然在训练室里。

但出乎他意料的是，训练室里连灯都没开，整个屋子里唯一的光源便是韩文清面前的显示器，冷光打在他的脸上，看起来幽暗而深邃。

张新杰随手打开了训练室的灯，但韩文清对此毫无觉察，仍旧专注于眼前的训练。张新杰放缓了脚步，轻手轻脚地走到他身后，越过他的肩膀，注视着屏幕上的角色。

那是训练系统里的一个默认角色，装备十分简陋，技能点也乏善可陈。此刻，这个角色正穿行在一道狭长的谷地中，山崖上不断地有巨石滚落，韩文清娴熟地操纵着角色闪避着巨石，在临近谷口时，却被山崖上骤然滚落的石块击中。

尽管时隔多年，张新杰仍对这一训练项目印象深刻——它脱胎于当年青训营里杨教练为学员们设计的项目，只是更加规范化、体系化。当初张新杰便在这山谷里着了道，只是彼时，张新杰使用的账号角色只是掉了层血，而此刻，韩文清眼前的屏幕已经黑了下来。

于是，张新杰的身影便毫无阻拦地投射在了屏幕上。

“如果是我自己的账号，可以做到吗？”韩文清突然出声问道。

“大漠孤烟吗？”张新杰顿了顿，谨慎地选择着措辞，“我觉得似乎不是账号卡的问题……”

“有话直说。”

但张新杰并没有真的“直说”，他静静地盯着眼前漆黑的屏幕，打心底里相信韩文对一切心知肚明。

“算了……”韩文清回过头来，望向张新杰，对方这才惊讶地发现，他的眼里早已布满了红血丝，“你找我做什么？”

“百花的事——”张新杰小心地张了张嘴，尽量不让自己暴露出过多的惊讶，“你看到报道了吗？”

“张佳乐和王杰希打嘴仗？你竟然有心思关心这个？”

“百花的状态不对。”

“嗯，所以呢？”

“嘉世好像问题也不小。”

“你想暗示什么？”

韩文清定定地望向一言不发的张新杰，半晌之后将目光转回了屏幕上，沉沉地叹了一口气：“也对，我们这帮人，早给岁月逼到穷途末路了。”

“我不是这意思。”张新杰只觉得自己喉咙发干，几乎得用尽全身力气才能挤出几个字来。

在韩文清面前，他已经很久没那么狼狈了。

但韩文清并没有接他的茬，他微微低下了头，手指轻轻捏着鼻梁和眉心。

张新杰默然朝前一步，胸口几乎紧贴着韩文清身后的椅背，双手搭在他太阳穴上，轻轻地揉了起来。

“谢谢……”韩文清的声音有些沙哑，他半闭着眼睛，张新杰能清楚地看见他疲惫的神情，和眼下细细的纹路。

他们从未靠得那么近——除非是在大巴上，张新杰实在困得不行了，倒在韩文清肩上小憩一会。

但张新杰困得晕头转向之际，自然也不会去琢磨韩文清的神态，但此刻，一张略显疲态的脸孔陡然撞进眼前，竟也使他暗自心惊。

韩文清也到了可以称“老将”的年纪了。

他的手指松松地搭在韩文清额头两侧，也没敢太用力去按，但指腹仍能感觉到对方皮肤下微微凸起的血管，和里头奔流的血液。

他轻轻地挪动着手指，摩挲着韩文清粗糙的皮肤，只觉得一颗心没由来地悬着，心跳全都失了节奏。

此时韩文清却突然睁开了眼睛，望向自己的眼神似乎有些困惑：“陪我出去走走吧。”

“好……”

所谓的“出去”最远也不过是霸图俱乐部楼下的小花园里。

这个小花园原本是一块空地，紧挨着霸图战队的停车场，不知不觉间被战队后勤部捣腾成了花园，铺上了窄窄的石径，两侧花坛里种着些月季，此刻也没到花期，只剩下带刺的枝叶，在路灯和月光下野蛮生长。

之前还有些浪漫主义的记者调侃这些从不修剪的月季象征了霸图的“铁血情怀”，霸图的选手们也没太当回事，现在想想也确有几分道理——起码他们都曾见过这些月季盛放时野蛮壮丽的光景。

不过此刻，花坛里只有恼人的蚊子成群出没，萦绕在张新杰面前，他挥着胳膊赶着蚊子，不时转头打量着身边的韩文清。

对方仍旧是一言不发，对嗡嗡乱叫的蚊子也视若无睹，只是在觉察到张新杰的视线时转过头来，短暂地瞥了他一眼。

他们很少这样对视着——在昏暗的路灯下，却能清晰地捕捉到彼此眼中的光芒。

张新杰感觉到有什么东西呼之欲出。

他也不知道事情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变得不一样了，当他再度望向韩文清的时候，总觉得有什么东西在心里潜滋暗长。

张新杰是聪明人，几乎没花多少工夫便弄清了事情的来龙去脉——这不是对昔日偶像的仰慕，也不纯然是同事、好友之间的默契，而是另一种情感，一种完全不同的情感。

这种变化也不知是始于何时，或许是四赛季庆功宴后那一场宿醉，或许更早，在他以少年的姿态仰视霸图的英雄之时。只是当时他没有能力分辨那么多，而当汹涌的潮汐落下，韩文清也渐渐走下神坛，俩人以平等的姿态对视时，一切都在恍然间清晰起来。

但他选择了沉默，或许还会继续沉默下去。

他不知道这种情感会给他们二人、给霸图带来什么——结局也许是不可承受的，那么保持沉默便成了一个不太坏的选择。

并非是最好的，只是不太坏的。他必须妥协，必须退让，正如他在霸图一直以来所做的那样——改变着自己的理念与风格，去融入霸图的体系和节奏。

正当他魂游天外之后，韩文清却突然一把拽住了他的胳膊，拉得他险些一个趔趄。

“注意脚下。”

韩文清指了指地面，他们跟前横亘着一条水管，如果不是韩文清及时伸手拉住，张新杰搞不好得被它绊一跤。

“你在想什么？”韩文清皱起了眉，半边脸逆着光，张新杰看不清他脸上的神色，“还在纠结百花的事？”

“没有，”张新杰镇定地耸了耸肩，但也没挣开韩文清的手，“我只是觉得，这些变化可能会影响整个联盟的格式。”

“那就让它影响吧，这种事情你拦得住吗？”

张新杰神色复杂地瞥了韩文清一眼，但韩文清仍旧紧紧地握着他的手臂，缓缓说道：“我们这帮人会老，联盟自然也会变，这没什么好奇怪的，顺其自然就好。”

“顺其自然吗？”张新杰喃喃地重复着这几个字。韩文清仍抓着他的胳膊，两人静静地立在路灯下，洒在他们脸上的光芒分不清是灯光还是月光。

今晚的月光还挺美的——张新杰陡然意识到。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