蓁川暮萤

我完结了，感谢大家一直以来的陪伴！

这篇文章稍后会进行修订，以文本形式参10.5的全职only，only后的余本会开通贩，本子里可能会有1－2篇番外掉落，本子制作的进度我会在LOF实时更新。

爱大家！

30.

魔鬼城并没有现代化的医院，只有一家由赤脚医生开设的诊所，而医生本人已在大战中丧生。

幸运的是，义斩佣兵团有一位姓钟的在编医疗兵，可以为伤员提供基本的救治。

但大战后激增的伤员还是严重地加剧了钟医生的治疗压力，使得她整个人暴躁不堪，对任何病患，包括声名赫赫的韩文清，都没有任何的好脸色。

韩文清本人的脾气也没好到哪去，但仍旧对钟医生十分客气，甚至到了毕恭毕敬的地步。这天，钟医生照例巡察过病房，交待了一堆注意事项之后便行色匆匆地离开了。韩文清躺回了枕头里，没过多久，敲门声却重新响了起来。

“请进。”

他以为是钟医生有什么事情忘了交待他，便客客气气地应道，没想到推门进来的人却是此刻他无论如何也不想看到的人。

“你来干什么？”

“来看看你，”叶修淡定地朝他一耸肩，“你不想知道现在的局势？”

“我不问你也会说的吧，”韩文清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不然你来找我干什么？”

“那倒确实，”叶修拉了个椅子，径直在他床边坐了下来，“我跟陶轩已经彻底失联了，现在孙翔也失踪了——嘉世算是彻底解体了，现在整个大陆乱成一团，接下来估计又是各方势力割据，新一轮的混战一触即发……”

他深吸了一口气，面色似乎十分惆怅。

“老韩，你什么打算？”

“打算？”韩文清皱起了眉头，一字一顿地问道。

“有没有兴趣留下来，咱们联手大干一场？”

“我？和你？”韩文清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叶修，“你脑子坏掉了吧？”

“所以你还打算重建霸图？”

“我只是想回家而已。”

叶修似乎对这个答案感到十分惊讶，他怔了片刻，站了起来。

“但你也没办法置身事外……咱们再见就是对手了。”

“一直都是。”

“你还真是……”叶修叹了口气，突然又像想起了什么似的，“你那个向导——如果你想的话，你可以去看看他……不过，钟医生说他的大脑组织受到损伤，已经失去了一部分记忆，也就是说……他现在不认识张佳乐和林敬言……很有可能也不认识你。”

“我知道了。”韩文清闭上了眼睛，闷闷地应道。

韩文清推门而入的时候，张新杰似乎正在熟睡，他的病床放在靠窗的位置，正午的阳光洒进来，照在他苍白的脸上，睫毛在脸上投下长长的阴影。整个屋子里一片静谧，韩文清轻手轻脚地走过去，在床边坐了下来，静静地打量着熟睡的张新杰。

为了处理脑后的伤口，张新杰剃掉了全部头发，此刻也不过刚长出短短一截绒毛，看起来难免有些滑稽。石不转则淡定地蜷在他床头，正在闭目养神。它似乎感知到了韩文清的到来，睁开眼看了韩文清一眼，朝他吐了吐信子。

韩文清冲它点了点头，伸手摸了摸它额头上的白斑，它则友好地舔了舔韩文清的掌心，然后重新蜷在一起，闭上眼继续打盹。

韩文清就这么在床边坐了一下午——期间他将张新杰叠放在床头柜上那副破损严重的眼镜拿起来端详了片刻，又轻轻地放了回去——眼镜边缘似乎还沾着些干涸的血迹，这是整间屋子里唯一还残留着战争的气息的物品。

除此之外，一切都是新生的。

傍晚的时候，张新杰终于醒来了，他很快便注意到了坐在床边的人，他小心翼翼地打量着那个高大的背影，直到韩文清转过头来，两人的目光正撞在一起。

张新杰冲他眨了眨眼睛，瞳孔中如同茫茫雪原一般，平静而不染纤尘。

“你身上的气息很熟悉……你是我的哨兵吗？”

“是。”韩文清朝他伸出了一只手。

张新杰犹豫了片刻，轻轻地握住了他的手，撑着床面坐了起来。

韩文清伸手扶了他一把，帮他调整着枕头的高度，让他能舒服地半倚在床头。

“能给我讲讲以前的事吗？”张新杰靠在枕头上，这个姿势使得他必须仰头才能直视着韩文清的双眼，“我的身上为什么有鳞片？我是蜥蜴吗？”

“不是，”韩文清轻轻地抚着他的侧脸，又顺着耳际抚上了他毛茸茸的头顶，“你是张新杰。”

他头顶刚长出来的碎发还有些扎手，刺得韩文清手心痒痒的。

“那你又是谁？”

“我是韩文清。”

“韩文清，”张新杰皱着眉，偏过脑袋打量着眼前这张脸，似乎要把它深深地刻进自己脑海中，“我明天可能又会忘……我连我的医生的名字都记不住。”

“她叫钟叶离，”韩文清轻轻地拍着他的后脑勺，那里仍旧盘踞着一条扭曲的疤痕，宛如一条狰狞的蜈蚣，“你要是忘了的话……可以问我。”

“好，”张新杰认真地点了点头，“我们接下来……要做什么？”

“之前你说你要带我去你的家乡看看。”

“可是我不记得我的家乡在哪了……”

“那我带你去我的家乡看看吧。”

“好，”张新杰撑着床面，努力地往韩文清身边挪了挪，把脑袋枕在韩文清的肩上，“听你的 。”

韩文清伸出胳膊，揽住了他的肩，用下巴蹭了蹭他头顶的碎发。

“我这样子是不是很可笑？昨天有个哨兵来看我，一见我就笑出了声……”

韩文清愣了一下，意识到他说的那个哨兵大概是张佳乐。

“别理他。”

他轻轻地捏了捏张新杰的后颈，那里此刻也覆满了黑色的鳞片，触感湿滑又冰冷。

“你再给我讲讲别的事吧……医生说我是在爆炸中受伤的，为什么会有爆炸？”

“因为一场战争……”韩文清的声音有些沙哑，还带着大病初愈的疲惫气息，“很多人死了，很多人受伤了。…爆炸在战争中是很常见的……”

“为什么会有战争？”

“这事说来话长了……很久以前，这片大陆上，有很多的军团，他们各自割据一方，征战不休……”

韩文清不厌其烦地给张新杰讲着那些尘封于硝烟余烬中的往事，在涉及张新杰过往的遭遇时，他犹豫片刻之后还是选择据实以告——他相信张新杰并没有变，尽管他长出了更多的鳞片，还失去了一部分的记忆，但他仍旧是那个坚韧的、无所畏惧的人。

他初识张新杰时，曾问他石不转的含义是不是“江流石不转，遗恨失吞吴”，但这个问题其实还有后半句，石不转的含义也可以是“我心匪石，不可转也”。

但现在，他觉得这个问题已经没必要再问出口了。

他们离开魔鬼城的时候，张佳乐和林敬言来城门口送他们。整个城市百废待兴，千疮百孔的城门也在积极地修缮中，组织施工的是当初协助韩文清守城的昭华佣兵团团长，他热情地向韩文清挥了挥手，韩文清认出了他，远远地冲他点了点头。

林敬言打算在城中住上一阵子，而张佳乐则计划着游历四方，他们冲韩文清肆无忌惮地开着玩笑，表示将来若是自己老无所依，就到东边的海滨去投奔韩文清。

张新杰的头发已经长回了原来的长度，但张佳乐仍旧嬉皮笑脸地拿他的光头开玩笑，他也不以为忤，只是淡定地冲张佳乐笑了笑，表示日后有缘再见。

他换了一副新的眼镜，看起来更加斯文了，衬衫的风纪扣紧紧地系着，但依旧能看到脖颈上密布的细细鳞片；韩文清仍旧开着他从嘉世手里抢来的那辆千疮百孔的装甲车——尽管叶修提出愿意给他弄一辆新杰，但被他断然拒绝——他沉默着坐在驾驶位上，冲车外的两个老朋友挥了挥手。

“一路顺风！”

张佳乐笑得格外轻松畅快，林敬言也一直朝他们挥着手，直到装甲车彻底消失在他们的视野之中。

“走吧，回去吧——这该死的太阳快把我烤成炭了。”

这次的征程与他们来魔鬼城时并没有太大的区别——韩文清把着方向盘，一言不发地观察着前方的路况，大漠孤烟在他脚旁百无聊赖地蜷了一会，便撑起半个身子去找张新杰，张新杰拉着它的前腿，让它把爪子搭在自己肩上，搂着它的腰身，揉了揉它后颈的一圈绒毛。

“你好像瘦了点……”

大漠孤烟凑在他耳畔呼噜了两声，似乎十分享受他的抚摸。

“我当然记得你……你叫大漠对吗？”

韩文清侧过脸来，看了一眼身边的一人一虎，张新杰似乎注意到了他的视线，也转过头来，笑着与他对视。

“以后还会打仗吗？”

“会的，”韩文清点了点头，面色有些凝重，“只要人对于权力和财富的贪念不断绝，战争就不会止息……”

“这不重要，”张新杰平静地摇了摇头，“我会和你并肩战斗。”

“嗯。”

韩文清腾出了一只手，攥住了张新杰的手掌，用力握了一把。

斜阳余晖温柔地洒落下来，将眼前的路映得一片火红，装甲车驶入了连绵的沙漠，驶向遥远的东方。

脚下的路仿佛看不到尽头，但他们都明白，这便是漫长的、孤独的、温柔的归乡之途。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