蓁川暮萤

病了一天，出货晚了……

11.

严格来说，嘉世的人并不是“追”过来的，他们的目标未必是韩文清等人。

但此刻狭路相逢，三人并没有时间考虑太多。

“边打边跑。”这是张新杰初步制定的作战计划。

“你说得轻巧，一旦我们被堵在峡谷里，那就是死路一条。”

“所以我们才要边打边跑——打是为了拖延时间，跑才是最终目的。”

韩文清的神情有些不服气，但也难得地没有反驳，他不喜欢逃跑，但也没有蠢到打算以三人之力与规模庞大的嘉世军队抗衡。

“你打算怎么办？”最终还是林敬言率先开口打破了僵局。

“利用地形，和适当的火力覆盖，来阻止对方的追击，争取时间离开这里，”张新杰把手插进裤兜里，有条不紊地说道，“如果你们觉得不过瘾的话，我们可以在脱离峡谷之后杀个回马枪，把他们堵在谷里打一顿。”

林敬言怔怔地看了一眼张新杰，又望向了韩文清：“你们霸图的路子真野。”

“他不是霸图的。”韩文清冷冷地说道。

还没等目瞪口呆的林敬言作出反应，张新杰已经抢先一步淡定地答道：“我是。”

林敬言犹豫再三，决定还是不掺和这对闹别扭的哨兵和向导之间的事。

张新杰的战术配置是——自己负责指挥战局，韩文清驾车，林敬言则担任着主攻手。他将激光炮和榴弹发射器架上了车顶，匍匐在驾驶室顶上，还谨慎地让韩文清找来了一根绳索，将自己的腰绑在了车顶。

做好准备工作后，韩文清一脚油门将车轰了出去，装甲车驶进山谷的动静引起了嘉世援军的注意，没多时，大队人马便追进了山谷中。

张新杰放出了精神波，如同雷达一般探测着敌军的动向，不时还分神打量着驾驶位上的韩文清。

“你还在生气？”

“不知道……”韩文清怔了怔，总算是耐着性子答道，“我亡命天涯二十年，一直都想要一个答案，可等到这个答案真近在眼里时，我竟然也开心不起来……”

“也没人规定你一定要开心。”

韩文清被他这泰然的答案弄得一愣，转头看了他一眼。

“我跟你差不多吧，我也想要一个答案——或许根本没有答案，但我还是想要。”

“什么意思？”

“结果不重要，过程对得起你的本心就行。”

“你这是在安慰我吗？”韩文清虚起了眼，转过头去目光不善地盯着张新杰，“没用的，我觉得结果很重要，不然我这整整二十年的时间，基本上全虚度了。”

“随便你吧，”张新杰耸了耸肩，“我相信存在先于意义，这二十年你不耗在这件事上，也会耗在别的事情上。”

韩文清盯着他，似乎还想再说些什么，但车顶已经传来了榴弹发射的巨响，炮身的后座力使得整辆车猛地一震，韩文清只得握紧了方向盘，没再与张新杰较劲。

显然，身后的敌军已经追了上来，张新杰也收到了林敬言的精神讯号——林敬言也毕竟是久经沙场的老将，不需要张新杰额外的指挥，瞬间便当机立断地开了一炮。

韩文清的反应也足够迅速，立刻一脚油门将车速轰到了最快，林敬言这一炮打出去的是燃烧弹，尽管谷里也没什么易燃物，但也借着风势在嘉世阵中烧了起来，再加上峡谷里狭长而崎岖的地形的阻滞作用，韩文清开着车在谷里七拐八拐，竟也把身后的嘉世军甩出去一大截。

张新杰则不断地通过精神判断给车顶的林敬言下达攻击指令，这一举动实则有些多余，以林敬言的经验，他完全有能力应对这样的战况，但张新杰还是事必躬亲地履行着指挥的职责，林敬言对此也没什么异议。正当几人保持着攻击节奏，准备离开峡谷时，韩文清的车却突然失控，猛地向一侧山壁撞去。

韩文清情急之下猛踩刹车，但为时已晚，车头已经猛地撞上了山壁，眼见情势不妙，韩文清猛地将张新杰一拉，一把揽进了自己怀里，抬起胳膊来护住了他的头顶。

紧接着就是一阵剧烈的震颤，张新杰眼前一暗，只听得一声轰然巨响，接下来是挡风玻璃和车窗玻璃碎裂的声音，石块和沙尘坠落的声音，甚至还捕捉到了玻璃刺进肉体的声音和韩文清的一声闷哼。

但眼下的局面并没有给他留下太多思考的时间，他在震颤停止之后立刻撑起了韩文清的身子，询问他伤势如何。

“我没事……”韩文清的眉头拧在一起，咬紧了牙关，额头上全是虚汗，“背上被玻璃扎了……去看看老林……”

说着，他伸手打开了车门，翻身钻出车外，插着一背的玻璃渣子便往车顶攀，张新杰也跟着跳下了车，抬眼往上望去。所幸林敬言似乎并没有受伤，只是被山壁上崩下来的尘砾埋了半截身子，韩文清将他拽了起来，解开他腰上的绳索，只是这转瞬间的工夫，嘉世的追兵已经露了头。

“接着！”

韩文清将林敬言整个人横抱起来往下一抛，旋即被张新杰稳稳接住，他将林敬言抱回完好的后厢里，再返回时韩文清已经调好了炮口，一道激光朝嘉世军打了过去。

但与刚刚的“放风筝”不同，停滞不前的韩文清等人很快便进入了嘉世这武器的射程，密集的炸弹立刻轰了过来，落在他们周围的山壁和地面上，炸得脚下一阵晃动，山壁也摇晃着向下抖落着石头，但韩文清仍旧锲而不舍地朝对方开着炮，张新杰蹲下避开了一块下落的山石，抬头朝韩文清喊道：“换燃烧弹！现在是顺风！”

韩文清会意，一发燃烧弹射出，熊熊火焰暂时地阻滞了追兵的脚步，张新杰大喊一声“你抓紧”，便跳回了车里，连车门都没来得及关，猛地将车倒了出来，一个急转冲了出去。

韩文清被他这一下甩得不轻，连炮管都甩偏了一大截，他只得一手抓住车顶的横杠，一手调着炮口，朝后开着炮。

这实在是太危险了——连韩文清也不由得感慨着，但此刻他除了不停地开炮，似乎也做不了什么。

轰鸣的炮声震得他几乎丧失了听力，眼前也一阵发虚，只剩下交错的光影不断闪现，开炮几乎仅凭本能。

但张新杰也没有让他失望，伤痕累累的装甲车在峡谷中飞快地穿行着，渐渐地将嘉世的追兵甩在了身后。

韩文清终于松了口气，但他的精神状况也再度濒于崩溃，他只觉得眼前一花，整个人向后倒去，仰躺在车顶上。背后的玻璃渣深深地扎进了肉里，刺痛感为他扯回了一丝理智，也让他觉察到了一丝异样。

张新杰向他传来的精神波似乎不大对劲。

这绝不是指挥作战的精神波——此前韩文清忙于保持攻势，并没有觉察出其中的异常来，但此刻他清楚地感应到了张新杰的精神波中嗜血的狂热，这种杀戮的气息让他脊背发麻，他连忙翻身起来，抓住车顶的边缘倒挂着翻进了车里，扑向驾驶位上的张新杰。

“张新杰，停下来！嘉世的人已经撤了！”

但张新杰不为所动，他的脸色一片惨白，手背上绷得青筋暴起。韩文清抓着他的胳膊，立刻便摸了一手冷汗，张新杰猛地转过头来，死死地盯着他，瞳孔却早已涣散。

“张新杰！”

韩文清大声喊着他的名字，但张新杰全然充耳不闻，眼中依旧无神，手上却紧紧地抓着方向盘，死活不肯松手。

韩文清凑到他近前，右手按住他方向盘上的手背，左手绕过去揽住了他的肩，将他用力往自己怀里搂。

“你冷静点！醒醒！”

张新杰却冷不丁地朝他撞了过来，韩文清还没回过神来，张新杰已经撞上了他的肩，他只觉察到颈上一阵轻微的刺痛，张新杰已经猝不及防地在他颈侧咬了一口。

他能感受到张新杰的尖牙扎破了自己的皮肤，还在不断地往深处刺去，他连忙抓住张新杰的肩，想要把他拉开，压在自己身上的人却如同有千斤重一般，无论如何都推不开。

张新杰这一口咬得极狠，韩文清已经感觉到了血液在汩汩渗出，他的右手仍旧按在方向盘上，掌控着车行进的方向，左手扣住张新杰的后颈，用力地拉了一把，也没能将人拉开。韩文清没办法，一咬牙一记手刀劈在张新杰后颈上，身上的人浑身震了一下，这才松了劲。韩文清赶紧趁机抢过了方向盘，抱着怀里的人整个挪到了驾驶位上，也顾不得自己背后还扎着无数的玻璃渣，只想着尽快驱车离开峡谷。

装甲车最终冲出峡谷之后，韩文清才将昏过去的张新杰拉开，便看见他口中两颗狭长的尖牙，上面沾着丝丝血迹，竟和石不转的獠牙如出一辙。

“就算我之前咬过你……你也不用这么报复我吧……”

韩文清自言自语着，伸手摸了一把被张新杰咬过的颈侧，手指上立刻就染上了血色。

他借着车前残存的挡风玻璃看了一眼自己的脖子，便见到两个深深的血洞，正汩汩地往外渗着血，整个脖子上血红一片，也不知什么时候才能止住。

韩文清的精神动荡愈加混乱，他暴躁地撕了块衣服上的布料按脖子上按，脑子里忽然闪过张佳乐对他的警告。

他僵硬地转过头，打量了一眼靠在他肩头昏睡的张新杰，一阵寒意直蹿脊背而去。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