蓁川暮萤

先把今天的更新发了……今早在屋里发抖吓着我妈了，她说要带我出去散散心Orzzzzzzzz

第十六章

张新杰还在赶往玛尔萨高原的马车上，便收到了由石不转带回来的消息——向北进犯的卢旻－卢瓦灵联军遭巫师偷袭，一时间，高原上流言四起，与联军敌对的韩文清便被指为了罪魁祸首。

更要命的是，三年前韩文清借巫术之力侵犯斐烈的事在大陆上不胫而走，一时间，民意哗然。

张新杰掀开了车窗，让雪山上冷冽的风灌进马车，吹散车中阴郁的气息。他轻抚着石不转的背，缓缓地叹了口气：“石不转，要有劳你往圣威灵城去一趟了。”

鸽子无声地注视着它，片刻后，缓缓地点了点头，在他的手心轻轻地啄了一下。

“你去见圣座内侍萨克雷阁下，请他务必劝说圣座，稍安毋躁。此事没有证据，圣座万不能平白向霸图施压，你明白吗？”

“你这是何苦？”石不转静静地注视着他，竟然开口说道。

“我已经无路可退，一切只能拜托你了。”

“明白了，你多保重。”

石不转在他手心轻轻一啄，展翅飞出了窗外，雪白的身影没多久便消失在苍茫的天际。张新杰靠着车厢里的软枕，发了会儿呆，没过多久便听到了哗哗的雨声，再向窗外望去时，视线已经被大雨染成了一片混乱。

这场雨让他做了一夜混乱的梦，他梦见自己被大雪掩埋在霜城以北的雪山上，又被剧烈的雪崩惊醒，大雪铺天盖地冲下来，他能抓住的只有手边一簇行将枯萎的龙胆花。

当他陡然睁开眼睛时，只觉得胸口像压了千斤的巨石一般，他挣扎了两下，却没办法挪动自己的肢体半分。

他疑心自己遇上了传闻中的“鬼压身”——一种在圣威灵城的贵族中流行的癔症，据说是来自魔鬼的恐吓。一位卢瓦灵城的医生提出，鬼压身“只不过是患者的头脑先于他的神经醒来了而已”，但这种说法并没有被才会采纳。

“嘘……别怕。”一个声音在自己耳畔响起。

他认出了那个声音，平静地轻笑了一声：“原来是内务大臣，别来无恙啊。”

“我已经不是内务大臣了呀，”那个声音轻笑了一声，在密闭的车厢里激起了一串无形的涟漪，“大公似乎对我很不满呢……”

“您为什么不自己去问问大公呢？”

闻言，对方笑得更加肆无忌惮了：“我现在若是出现在玛尔萨高原，对大公来说可未必是件好事，您不明白吗？”

“难得您有这样的心。”

“别这么客气，法座，我只是来和您谈一笔生意而已。”

“我为什么要和您交易呢？”

“因为您没得选。”

“您会杀了我吗？”

“不会，”幽暗中的声音轻叹了一声，语气里满是胸有成竹的意味，“恰恰相反，只有我能救您。”

“此话怎讲？”

“因为您那神秘的身世为您招来了不必要的嫉恨，”声音越逼越近，张新杰几乎能感觉到无形的热气扑在自己耳畔，“您这张漂亮的脸蛋又勾起了一些不太道德的欲望……”

“您这是什么意思？”张新杰的声音变得冰冷而机械。

“您还不明白吗？现在有两只手正在撕扯着您，不管落在哪只手里，对您来说都是灭顶之灾。”

“加了第三只手，情况恐怕只会更糟糕吧？”

“这就未必了，”对方轻笑了一声，张新杰只觉得一张明艳照人的脸孔浮现在自己眼前，还狡黠地冲自己眨了眨眼，“我这只手，可是拉您出泥潭的手。”

“不是拉我入地狱的手？”

“您可真固执，”只是眨眼的工夫，张新杰便觉得自己的咽喉被攫紧了，窒息的感觉扑面而来，便他不禁连嘴唇都轻颤起来，“这份固执会毁了您的……啊！”

车厢内突然闪过了一道白光，一团猩红的影子应声撞在车厢壁上，荡起了阵阵沉闷的回声。

张新杰坐直了身子，正色凝视着那团影子，冷笑了一声：“谈生意可不是您这种态度，内务大臣阁下。”

“好说，好说，”那团影子渐渐显出了他的身形，张佳乐十分规矩地盘腿坐在他对面，露出了一个甜美到近乎乖巧的笑容，“我只是一条丧家之犬，想要讨您的庇护而已。”

“您是不是觉得，我是一个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人，哪怕连出卖自己的灵魂也在所不惜？”

“难道不是吗？难道不是您先向大公示好，拿虚无飘渺的温柔去哄骗他吗？”

“您是在谴责我？”

“不，我很佩服您，所以才斗胆来向您推销我的计策。”

“您的计策？”

“不知法座有没有听说过一句话，叫养虎自重？”

“您是虎吗？”

“当然不是，我只是一条落水狗而已，虎在遥远的东方，列文峡谷的对面。”

“有话请直说吧，阁下。”

“您或许已经猜到了，如今搅动整片大陆，挑起四方战火的，正是列文峡谷对面的费勒拿城，也就是你们报说的‘巫国’。您现在插手霸图与卢旻的战争，只会闹得双方两败俱伤，让费勒拿城坐收渔翁之利。为什么不放手让教会和巫国斗个痛快呢？让巫师把教会那些惹人烦的老头子收拾得差不多了，圣威灵城就是您的天下了……”

张佳乐狡黠地笑着，将身子探了过来，把嘴唇附在了张新杰的耳畔：“您要是喜欢霜城，把教皇城迁到霜城来也未尝不可呀！”

“您是要我挑起教会和巫国的争端，就像您在亚拉斯峡谷所做的那样？”

“哪能劳烦您做这样的事呢？巫国早就蠢蠢欲动了，您只需要坐壁上观就行。我把教皇的位置白白送给您，换您一时的庇护，是不是很划算呢？”

“为什么找我？”张新杰的神色仍旧很冷淡，似乎张佳乐的话并没有在他心中激起什么波澜，“您不也是巫国的一分子吗？”

“我只是巫国的弃子罢了。不管您信不信，我在九年前就被逐出巫国了。”

“您先背弃了巫国，后又背弃了大公，将来会不会也背弃我呢？”

“您害怕了？”

“我只是觉得您不值得我信任。”

“您不需要信任我。您只要知道，我能给您想要的东西就行了。”

“您不怕我向大公或者圣座告发您吗？”

“这对我可没什么损失！反正我已经被教会和各大公国通缉了九年了，您可就不一样了……教会把您打发到这不毛之地来，难道大公就能保护您？他现在可是其余三国的眼中钉呢！”

张新杰怔了怔，圣像一般的脸孔上浮出了一抹悲悯的笑意：“谢谢您告诉我这些。作为报答，我不会向任何人透露您的行踪，至于您所说的交易，您还是不要期待太多，毕竟，我可是一个冷酷无情、不择手段的人呢。”

“没关系，您不必急着给我答复……夜还长着呢！”

猩红的身影再度幻化为一团红雾，没过多久便消失在虚空中。张新杰长舒了一口气，仿佛被抽空了灵魂一般，猛地朝后一仰，栽倒在松软的棉被里，缓缓地坠入了梦乡。

第二天，历经苦战的韩文清在菲卢防线后见到了孤零零的主教车队，和虚弱得提不起半点力气来的张新杰。

在第三次试图把他扶起来，却以失败告终后，韩文清直接将他横抱了起来，在众目睽睽下将他抱回了堡垒中。

“战事还好吗？”

“不太好，”韩文清将他放在狭窄的床铺里，将毯子拉了过来，细心地给他掖好了被角，语气却十分冷淡，“亡灵军又出现了，比上次的还要麻烦。”

“麻烦？”

“上回在亚拉斯峡谷，亡灵军不分敌我地乱打一通，这一回，它们专挑卢旻的军队下手，我们的骑兵刚冲上去，这帮狗东西就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这恐怕是有意嫁祸。”

“是啊……”韩文清沉沉地叹了口气，面色前所未有地凝重，“现在只怕全天下的人都觉得是我在搞鬼了。”

“亚拉斯峡谷那边，您也不能掉以轻心。”

“我知道，我已经派白言飞紧急赶过去了，”说着，韩文清不自觉地抬起手，替张新杰抿了抿额前的碎发，“我倒不在乎旁人怎么看我，只恐怕要连累你和我一道背这骂名了。”

张新杰浑身一激灵，四肢百骸就像是被闪电劈中了一般，面色倒也平静如常：“您还是快到前线去吧。在这边待久了，误了战事就不好了。”

“还是你想得周到。”韩文清沉闷地应着，起身离开了房间。张新杰僵坐在原地，顷刻间便浑身战栗，右手紧紧地攥着毯子，苍白的手背上能看见缕缕青筋。

“您和大公，是不是……太亲密了？”

“我担心您和大公的关系干扰了您的判断……”

他想起秦牧云对他的告诫，更是惊得浑身冷汗直流，于他而言，情爱是过于陌生的武器，就像一团野火一样，眨眼的工夫就烧到了他的袖边。

而这一切偏偏都是他咎由自取——他用虚假的善意投喂沼泽里的饿虎，却将自己也扯进了泥淖中。

“主啊……您告诉我，我该怎么做……”

回答他的只有高原上无尽的风声。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