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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张]-过去与未来之间(15)

今天的我,依旧不是什么好人……



15


韩文清赶到医院时,天色已近黄昏,走廊里亮着惨白的灯光,张新杰坐在长椅上,被这光线映得像一张薄薄的、没什么人色的纸片。

“喂……”

韩文清轻手轻脚地走到他跟前,犹豫着伸出手,似乎是想拍拍他的肩,张新杰却在此时陡然转过了头,扬着一张木然的脸,望向韩文清的神色有些错愕。

“你怎么来了?”

“我听张佳乐说了。”

韩文清的手还悬在半空中,指头被外头的冷风冻得有些僵硬。张新杰仍仰着脸,眼眶红通通的,倒也没什么泪痕,只是鼻尖有些微微濡湿了,呼出的气息一遇冷风,便化成了一团朦胧的雾,将他的脸笼在其中,神情也被晕得一片恍惚。

“你这边……还好吗?”韩文清在他身边坐了下来,蹙着眉,神情一派欲言又止,连语气都有些犹豫。

“我妈已经走了。”

韩文清怔住了。张新杰的语气很淡,搭在膝头的手却无意识地攥紧了,连骨节都捏得发白。走廊里愈发安静了,他能听到护士细碎的脚步声,一些病房里传出了“嘀嘀”的声响,穿堂风“呜呜”地掠过,间隙中夹杂着张新杰低沉、平稳的呼吸声……

“能帮我个忙吗?”

张新杰猝然开了口,声音听起来沙沙的,有些别扭。

“什么?”

“我妈的后事……我一个人顾不过来。”

“交给我就行。”

“能帮我联系殡仪馆吗?刚护士给了我电话……”

张新杰低下了头,手忙脚乱地在口袋里摸索着,韩文清愣怔地坐在他身边,也不知是该拍一拍他的肩,还是就这么静静地看着他就行。

“新杰?”

张新杰浑身像被闪电击中了一般,僵在了原地,过了许久,他才颤崴崴的抬起了头,红着眼眶,一粒泪珠着着脸颊滚落下来。

“家属还在吗?”

一个护士钻出了电梯,快步走到二人跟前,她戴着眼镜和口罩,神情看不真切,语速却极快:“你要再看她一眼吗?”

张新杰抬起胳膊,用袖口擦了擦脸上的泪痕,徐徐站了起来,朝护士点了点头。

“你是——”

护士的视线转向了一旁仓促站起的韩文清,他只得定了定神,轻声答道:“我是他同事。”

“你要陪他过去吗?”

“不用了……”张新杰轻轻地摇了摇头,神色还有些呆滞。护士似乎是放心不下,仍将狐疑的眼神投向韩文清。

“听他的吧。”韩文清郑重地朝护士点了点头,抬起了右手,无声地拍了拍张新杰的后背。


送走了张新杰,韩文清仍坐在长椅上,他有点想抽烟,又顾及自己身处医院,把烟盒从大衣口袋里摸了出来,用力攥了一把,又揣回了兜里。烟盒尖锐的棱角扎得他手掌生疼,他深吸了一口气,继续伸长了脖子,朝电梯的方向张望着。

不知过了多久,张新杰的身影总算钻出了电梯口,他眉头紧锁地望着张新杰走到自己跟前,只觉得他简直像是踩在棉花上,每迈出一步,脚下都在打飘。他愕然地看着张新杰垂着头站在自己跟前,微微驼着背,把手从风衣口袋里抽了出来,将一张字条递到了自己面前。

韩文清犹豫着接过那张皱巴巴的纸片,蹙眉盯着上头的一串数字,半晌才回忆起自己答应帮张新杰联系殡仪馆,急忙掏出了手机,拨通了那个陌生的电话。

“喂,您好,是X市殡仪馆吗?嗯,我姓韩……有位长辈去世了……嗯,嗯……我在市医院。嗯……麻烦你们了……好,我知道了。”

他挂断了电话,才发现张新杰的双眼一直无神地盯着前方的墙壁,仿佛身边的一切都和自己无关,护士的叮嘱、母亲的遗容、韩文清的电话,都只是过眼云烟,只有那一堵雪白的墙壁,才能照见自己陌生的未来和归宿。

“殡仪馆的人一会儿就来,”韩文清把手搭在张新杰肩上,用力地按了按,“你打算怎么办?”

“我不知道……”张新杰长长地呼了一口气,看着这团白雾在眼前渐渐消散,韩文清扶着他的肩,只觉得这情景滑稽又无奈。

“你家里其他人呢?让他们拿个主意?”

“没有其他人,”张新杰的嘴唇蠕动着,艰难地吐出几个字来,模样简直像是在颤抖,“只有我和我妈……”

“你父亲——”

“走了很久了,”张新杰摇了摇头,眼神有些木然,“不是死了,就是……没音讯了。谁也不知道他上哪儿去了。”

“也没有外公外婆、舅舅阿姨什么的?”

张新杰只是摇头,没有吭声。

韩文清也没再说什么,只是静静地打量着张新杰那张苍白的脸,将手默默挪了过来,捏了捏张新杰的后颈。

“没事,交给我。”

“嗯……”张新杰摘下了眼镜,右手捂着自己的眼睛,缓缓垂下头去,将脸埋在掌心里,肩膀轻轻耸动着,“谢谢。”

“没关系。”韩文清攥着他的肩,只觉得喉咙里发堵,他突然想要抱抱张新杰,可是怎么也伸不出手去,只得就这么陪他坐着。头顶的灯泡突然闪了两下,光线跳动着,把二人笼在了一片晦暗不明的光晕中。


从殡仪馆出来时,天已经黑了个透,大街上冷冷清清的,路灯把二人的影子拉得很长。韩文清觉得自己跑了个奇特的“业务”,在殡仪馆里,他和工作人员敲定了葬礼的流程、火化的时间,甚至是骨灰盒的尺寸……张新杰全程呆若木鸡地坐在前台边,在韩文清把脸凑过来询问他的意见时,嘴里也只剩下“嗯嗯啊啊”的模糊音节。

“没事了。”最终,韩文清还是没忍住,伸手握住了张新杰的胳膊,轻轻地捏了一把。

“嗯……”

张新杰的声音愈发气若游丝,他转过脸来,平静地望着韩文清,眼镜上似乎蒙了一层水雾,使他眼神愈发闪烁,看不真切。

他们就这么站在路灯下,相顾无言,身边不时有零星的行人走过,倒使他们像是海畔的一对礁石,在白浪的冲刷中岿然不动。

“你要是实在难过的话……”

“我没事。”张新杰勉力挤出这么几个干涩的字眼,眼泪却早已不听使唤地夺眶而出,大滴大滴地沿着脸颊滚落,在昏黄的路灯光下闪着幽微的光泽。

“我送你回家吧。”

“嗯……”张新杰仓促地垂下头,用袖口胡乱抹着眼泪,声音里却不带一丝哽咽。韩文清轻叹了一声,解下自己的围巾,在他颈上裹了个严严实实。

“你和你母亲……感情很好吧。”

“还行……”张新杰抬起头,用手背抹了抹眼角,视线却转向了别处,“也就那样吧。”

“那样?”

“就……普通人家那样,”他主动握住了韩文清的手掌,和他并肩踏上了回家的路,“我也……好些年没回来了。”

“唔,”韩文清闷闷地点了点头,“我也好些年没回去了。”

“你不是Q市本地人吗?”

张新杰惊愕地转过脸,发现韩文清的下颌角上挂着一滴泪。

韩文清觉察到了张新杰的视线,他转过脸,愕然地望着张新杰。对方的眼中似乎藏着万语千言,却没再开口,只是缓缓地抬起了手,轻颤着,伸向了自己的脸。

“怎么了?我脸上有东西?”

张新杰的指尖拂过他的下颌,带起了一丝湿润的触感。韩文清这才发现自己不知何时掉了泪,还被张新杰捕捉到了这个尴尬的瞬间。

“我没事,”他发现自己的嗓音也是沙哑的,“我自己不想回去的。”

“我们聊点别的吧。”张新杰转开了脸,没再直视韩文清的面孔。

“你……打算什么时候回去?”

“啊?”张新杰怔了怔,心头一阵哭笑不得,“你是来催我返工的?”

“公司已经全乱套了,”韩文清自顾自地皱起了眉,语气苦涩又沉闷,“你也知道咱们公司的定价系统是怎么回事,没你根本玩不转。”

“那我办完葬礼就回去吧。”

“不用等头七?”


韩文清顿住了脚步,愕然盯着张新杰的脸孔,只见他垂着头,额发和眼镜挡了大半张脸,只能看到尖尖的下巴,在路灯下湿漉漉的,仿佛刚又流过泪。

“不用,”张新杰紧紧握着韩文清的手掌,指尖微微发颤,“找点事情忙一忙也好。”

“不要太勉强。”

张新杰仰起了脸,朝他挤出了一丝苍白的微笑。还不等韩文清抬手帮他擦泪,张新杰却突然转开了脸,望向十字路口的转角,伸手轻轻往那边一指:“我想吃那个。”

韩文清顺着他的手望去,才发现街角竟然藏了个卖烤红薯的摊子,看摊的大爷双手缩进袖子里,还不住地往袖管里呵着气。

“我去给你买。”

韩文清用身上仅剩的零钱买了两个烤红薯,用旧报纸裹着,小心翼翼地递到张新杰的手里。

“小心别烫着。”

张新杰似乎对这顿晚饭十分满意,他轻轻掰开红薯,仔细打量着红亮喷香的瓤儿,深吸了一口气。韩文清吃起来就没那么细致了,他早已饿得前胸贴后背,现在也只顾着埋头大嚼,张新杰瞥着他这副狼狈样儿,怔了片刻,缓缓叹了口气。

“我小的时候……很喜欢吃烤红薯。”

“我也喜欢。”韩文清的脸仍埋在红薯里,囫囵应了一句。

“我妈每到周末就会给我五毛钱零花钱,冬天买烤红薯,夏天买冰棍……就是那种两毛钱一支的糯米冰棍,剩下的钱存起来,偷偷买干脆面,里面有那种《水浒传》的卡片……”

“那个卡片,我攒了一整套。”韩文清终于啃完了手上的红薯,抬起头来,用手背胡乱揩了揩嘴角。

张新杰已经朝他投来了歆羡的神情,不料韩文清只是叹了口气,一脸无奈地耸了耸肩:“后来被我爸全扔了。”

张新杰半张着口,瞳中混合着惊讶、失落、无可奈何,仿佛下一秒眼泪就要奔涌而出。

“为什么……”

“他觉得我不务正业,”韩文清顿了顿,眸中渐渐暗了下来,像被夜幕渐渐覆上黑幕的城市,“他什么都不懂。”

张新杰怔怔地望着他,突然抿了抿嘴唇,朝韩文清跟前迈了半步。

“你嘴上没擦干净。”

“哪儿?”韩文清一头雾水地抬起手,在唇边和下巴上胡乱抹着,半晌也没能抹下半点东西来。

“我来。”

张新杰踮起脚尖,将脸凑了过来,嘴唇轻轻贴在他唇边,缓缓地摩挲着。

韩文清怔住了,半晌才算是回过神来,胳膊环在张新杰腰侧,用力地搂着,热切地吻了回去。

冬夜的天上没有一颗星星,路灯却格外明亮,照得人心里亮堂堂、暖融融,脚下的路也更敞亮了些。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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