蓁川暮萤

本章是我的保留节目：老韩打翔和牧师单挑（……）

感谢大家关心，我从医院滚出来了……这章人太多不逐一打tag了

第五章

随着正月渐入尾声，大雪终于停了，跨过二月来，天色便渐渐放晴。只是胶东的海面依旧冻着，渔船还是出不了海，渔民们仍指着霸图山庄的救济过活。饶是霸图山庄家底雄厚，坐拥万顷良田，百户佃农，也渐渐觉得力有不逮。韩文清没办法，便和山庄上下商定了，就任武林盟主的仪式一切从简。“反正也就是个虚名，犯不着为这个大操大办。”

另一头，白言飞和秦牧云也和嘉世完成了交接，回来时愁容满面：“嘉世不知从哪弄来个叫孙翔的小子，陶轩便把掌门的位子让给了他，说是过些时日陪他来霸图道喜……只怕是项庄舞剑，意在沛公。”

“不管他，”韩文清背着手，面上不动声色，“我什么时候需要把这种乳臭未干的毛孩子放在眼里？”

翌日，季冷那边也传来了音讯，继任百花谷主的唐昊虽然始终没给他什么好脸色，却也答应了二月初六随季冷到霸图山庄来“坐坐”。

“这小子，年纪不大，口气倒不小。”

“咱们这么明目张胆地去查人底细，也不怪人家心里怨怼。”

张新杰的病仍不见好，此刻正虚弱地歪在榻上，胡乱披着素白的中衣，怀里抱着他的爱猫。这猫来头不小，是韩文清花了一百多两银子给他买回来的临清狮子猫，被张新杰喂养得身娇体肥，一身三寸长的白毛滑不溜手。白言飞背地里调侃这小家伙“一两银子一两猫”，季冷也跟着挤眉弄眼：“可不是嘛……这小东西前日里把老韩崭新的狐裘给挠了个洞，老韩连眉都没皱一下！”

此刻，韩文清也“不计前嫌”地解下身上的狐裘，连人带猫地一裹，顺势在床沿上坐了下来，把张新杰往怀里一搂。

“初六的事儿都筹备得差不多了，你这病还不见好……霸图也没亏待着你，怎么身体反倒越来越差了？”

张新杰斜斜地倚在他肩头，头发全部披散着，此刻被韩文清的话逗得一笑，发丝掩了半张脸，更衬得他面色苍白如纸。

“我这是多年的病根了，跟霸图没关系。”他顿了顿，仰起脸来，望向韩文清，“其他门派怎么说？”

“王杰希已经在路上了，还把他徒弟高英杰也带来了；轮回那边，江波涛回话说周泽楷在闭关，他自己要料理教中琐事，派杜明过来道贺；雷霆还没动静；蓝溪阁那边喻文州称病不来，说等他病好了再登门谢罪。”

张新杰愣了一下：“怎么他也……岭南那边儿不冷啊？”

“谁知道这条狐狸是真病假病。”

话音未落，张新杰怀里的狮子猫倏地钻出了狐裘，抱住韩文清的手掌便去啃他指头。韩文清被它吓了一跳，伸手便要去擒猫，那小家伙一激灵便又钻回了张新杰怀中，韩文清一把扑了个空，脸也黑了个透，一旁的张新杰倒挺乐呵地看着这一人一猫“斗法”。韩文清拿他没辙，伸手去捏他脸颊，手上的墨玉扳指被弓弦磨出了凹槽，刺棱棱地刮在张新杰脸上，倒像是挠痒痒一般，蹭得他不住地轻笑起来。

虽说是“一切从简”，但就任仪式仍旧隆重非凡，整个霸图山庄张灯结彩，白言飞和秦牧云迎在庄外，恭候各路贵客。季冷则忙里忙外，调度周全。张新杰大病初愈，此刻也披着狐裘，抱着手炉，跟在韩文清身后，跟各大门派的人打了个照面。

王杰希看起来与他上次来霸图时也没什么分别，只是由于车马劳顿的原因，一双大小眼看起来没什么精神。雷霆虽没回话，但掌门肖时钦也赶了过来，一副风尘仆仆的模样。嘉世那边，除了陶轩和新掌门孙翔之外，连一向不大爱露面的苏家大小姐也跟来了，笑吟吟地打趣张新杰是“病潘安”。张新杰也不恼，只是笑笑，她见撩不动张新杰，便又转头拿肖时钦调笑：“肖掌门，你这大氅边上镶的是鹤羽还是鸭毛啊？”

肖时钦被她挤兑得满脸通红，呼啸的帮主林敬言便从旁打起了圆场：“苏姑娘是想让肖掌门送她一件呢！”

还不等肖时钦接茬，百花谷的唐昊抢先应道：“鸭毛大氅有什么稀罕的？改日我送苏姑娘一件咱百花谷的绿孔雀翎毛织的披风，保准是苏姑娘从前没见过的！”

此言一出，不光是苏沐橙，连烟雨楼的楚云秀也被勾起了兴趣：“这么稀罕？唐谷主怎么不送我一件？”

唐昊夸下了海口，此时也只得硬着头皮应承下来，肖时钦早给两位女侠挤到了一边，再想解释“这大氅不是鸭毛的”也没什么意思了。另一旁，春风得意的孙翔凑到了韩文清身边，与他寒暄起来。

这孙翔一身鲜红的圆领长袍，雕龙绣凤的暗纹被日光映得格外灼眼，更是衬得他面如冠玉，意气风发。韩文清几句客套话才出口，那边孙翔便已笑着邀约韩庄主比试一番。

韩文清还没来得及应许，孙翔身后的苏沐橙便拉着楚云秀后退一步，一时间，与他们一侧的林敬言、唐昊、肖时钦纷纷后退。见此情形，韩文清身后的张新杰也缓步向后退去，季冷、秦牧云、白言飞面面相觑，也只得跟着退让，庭院中便被让出了一块圆形的空地，俨然擂台场一般。韩文清与孙翔立于中央，拉开了架势，一名嘉世弟子将却邪长矛呈上，递到了孙翔的手中。

这长矛韩文清再熟悉不过，此刻骤然易主，他还没来得及唏嘘一句物是人非，孙翔便已猝然出招。

韩文清本就是江湖中出了名的“硬派”人物，此刻倒被急性子的孙翔衬托出了几分“谋定而后动”的意味，眼看着却邪已经挑到眼前了，他才猛地一侧身，一个“空手入白刃”抓住矛尖，猛地一拧。孙翔身形一个踉跄，待他回过神来时，却已经被韩文清近了身。

孙翔手持却邪，被韩文清贴了上来反倒施展不开拳脚。他也算是有急智，手腕上用了巧劲，荡开韩文清双掌，一记“龙抬头”便将矛尖向上挑去。但韩文清反应更快，孙翔出招之际他便已纵身跃起，足尖一个“鹰踏”，在矛尖上一点，立刻身形一振朝孙翔逼了过来。

电光石火之间场上形势已历几变，周遭众人只顾得喝采，张新杰手上捻着折扇，正盯着场上二人出神，猝然间觉察到正有人拍了拍他的肩。他回过头来，眼前却是中草堂的高英杰，说堂主请他借一步说话。

只是这片刻的工夫，孙翔便抢到了一招，却邪横扫而过，将韩文清生生逼退了几步。场边的唐昊碰了碰肖时钦的肩，感慨道：“果然还是拳怕少壮！”

肖时钦还没来得及接茬，场上局势陡然生变，韩文清猛地抢上一步，一记“推云掌”拍在却邪的长柄上，生生将横在眼前的长矛推开，紧接着一步抢上，“双虎掌”直拍孙翔面门。饶是孙翔反应极快，此刻也是身形一晃，再想挥矛格挡却早已失了先机，六尺长的却邪此刻尾大不掉，他只能硬吃下韩文清这一掌，再想反击时，韩文清早已抢出了下一招，赫然便是使霸图山庄扬名天下的那一招“猛虎乱舞”。

旁观众人谁都没想到孙翔败得如此之快，尤其是方才嚷嚷着“拳怕少壮”的唐昊，此刻神情犹如吞了一只苍蝇一般，说不出的难受。也幸好肖时钦是厚道人，若换了昔日百花谷当家的孙哲平和张佳乐，只怕少不得又是一阵冷嘲热讽……

孙翔倒也输得体面，从地上爬起来时还能淡然地拍了拍衣襟，朝韩文清拱手道：“韩庄主果然厉害，在下无话可说，不过，假以时日，在下必定再向韩庄主讨教！到时候，谁胜谁负，可就未必了！”

韩文清便笑着冲他点了点头：“不错，后生可畏。不过，你要是想改朝换代，过些年再说吧！”

孙翔咧嘴一笑，还想再抢白几句，一旁的白言飞却突然大叫一声“不好”，众人被他惊得齐刷刷转过头去，却见张新杰和王杰希在不远处的梅花树下动起了手。

旁观众人只知张新杰是霸图的“白衣神相”，平日里折扇不离手，却不知这扇子也能当兵器使。只见二人身形辗转挪腾，折扇与玉箫碰撞在一起，发出的声响竟如黄钟雅乐一般。一时间，众人啧啧赞叹着，韩文清却彻底黑了脸，大步流星朝那边迈去，厉声斥责道：“你们这是在做什么？”

张新杰原已用折扇紧紧夹住了玉箫，手腕上正待发力，听到韩文清的声音，动作不由得一滞。王杰希便用了几分巧劲，玉箫一抖震开了折扇，张新杰也跟着一个趔趄，朝后猛退了几步。所幸王杰希也无心恋战，就势撤回了玉箫，背着手站在梅花树下，只是定定地打量着前方的张新杰，神色阴晴不定。

张新杰也立稳了身形，将折扇紧紧攥在手上，梅花树被他俩这一通折腾，便有花瓣簌簌地落下来，沾在二人衣襟和发梢上。他们就这么定定地对峙着，直到韩文清打量了一眼张新杰，又望向王杰希，出声问道：“怎么回事？”

“没什么，”张新杰应道，一双眼却仍盯着王杰希，不肯挪开半分，“比试一下而已。”

东道主张新杰开了口，王杰希便也跟着点了点头，还没等韩文清开口说些什么，另一侧，唐昊缠住了林敬言，也要与他比试一番。一旁的苏沐橙不仅不劝阻，还从随身的苏绣荷包里摸出几粒瓜子，递给了身边的楚云秀。俩姑娘亲热地挽站胳膊，一副打定主意要看戏的架势。

眼瞅着局面要失控，季冷连忙笑嘻嘻地开了口：“我说几位啊，要过招有得是机会，下一次武林大会，霸图做东，保管各位打得尽兴。今天就算了，别误了正事！”

他将“正事”二字咬得极重，意在提醒在场众人，在霸图的地盘上不可造次。经他这么绵里藏针地一点拨，唐昊也只得偃旗息鼓，心有不甘地瞥了林敬言一眼。

苏沐橙也将剩下的瓜子揣回了荷包里，仍挽着楚云秀的胳膊，一行人前前后后地跟着季冷去东厢房歇息。王杰希与张新杰擦肩而过，一时间，两人的脸色都有些晦暗不明。

傍晚，接任大典如期举行，各大门派的人都被邀至前厅观礼。这“礼”也实在没什么可观的，无非就是陶轩代表嘉世将武林盟主的印鉴和令牌移交给韩文清。霸图这边则向各大门派递交了一份盟书，写的无非也就是霸图当以大局为重，维护武林公道，为各派声张正义云云。

“想不到韩文清竟然写得一手好字！”

说话的是轮回的杜明，尽管他声音已经压得很低，但一旁的肖时钦还是转过头来，附和着赞叹了一句：“是啊，真是铁划银勾渊渟岳峙……”

唐昊则盯着官府派来道贺的人不住地打量：“居然连官家都派人来了……这霸图山庄还真是称霸一方。”

一旁的孙翔却冷笑了一声，他原本心里就憋着气，此刻便将唐昊的话当作了对霸图的称赞。恰逢唐昊话音刚落，这一声冷哼便显得极为突兀，唐昊那厢也会错了意，转过头来，恶狠狠地瞪了孙翔一眼。

孙翔几时被人这样怒视过？瞬间便怒从心头起，咬牙切齿地吐出一句：“你给我等着！”

唐昊也冷笑了一声：“韩文清的手下败将，也敢来找我约战？”

他这话未免将自己拔得过高了，眼看着孙翔被戳了痛处，当场便要发作，一旁的苏沐橙笑吟吟地凑了过来：“唐谷主，你此前说的那绿孔雀翎毛织的披风，是怎么织的？孔雀毛才多长呀，怎么能拿来织披风呢？”

唐昊“哈哈”地干笑了两声，敛起怒容望向了苏沐橙：“苏姑娘有所不知，这孔雀翎毛虽短，但韧性极佳。咱百花谷的女工将翎毛抽成细丝，捻成丝线，织出的披风又轻又软，在光下能看见翠绿的光泽……”

孙翔心里仍旧不忿，此刻也插不上话，这场风波也就这么揭过了。霸图众人倒是个个正襟危坐，似乎并没有将唐昊与孙翔的过节放在心上。张新杰坐在一侧，仍捧着先前那个手炉，折扇收进袖子里，半阖着眼，看起来没什么精神。这冗长的仪式对他来说似乎十分煎熬，旁边的季冷凑到他耳畔，低声地说着什么，他也只是微微颔首，没有应答。

礼成之后，霸图山庄设宴款待了各大门派的人，当晚便安排他们在庄内住下。只是王杰希声称自己在京城还有急事，需得连夜赶回。

“我前些日子托蓝溪阁的喻阁主帮我采办一批岭南的药材，这两天正赶上蓝溪阁押运药材进京，我怕堂中弟子莽撞误事，所以想赶回去亲自盯着……实在抱歉。”

众人都知道中草堂与蓝溪阁一向不睦，再想到今日王杰希在霸图的地盘上与张新杰公然动手，虽不知这其中有何缘由，但也知道王杰希去意已决，还专拿老冤家喻文州来“挡刀”，都暗自骂着王杰希“老奸巨猾”，面上却只能赔着笑脸假意挽留。

“王堂主，你也太不给韩庄主面子了，人家大喜的日子，你说走就走，成何体统？”

“陶前辈见谅，”王杰希朝陶轩略一抱拳，脸上仍是那副波澜不惊的神色，“我实在是俗务缠身，分身乏术。”

韩文清也不再挽留，还嘱咐季冷亲自将他与高英杰送出庄外。王杰希一走，众人这才发现张新杰也早已离席，韩文清道了声“失陪”，便也离开了宴会厅。

最严肃的几位一走，宴会现场霎时便哄闹起来。孙翔还惦记着与唐昊一决高下，唐昊却无心搭理他，只顾得去纠缠林敬言。孙翔讨了个没趣，便转头拦住了肖时钦，邀约他比试一番。雷霆长于机关，要说亲自动手与孙翔过招，肖时钦心里也犯怵，但架不住孙翔缠得紧，也只得应允下来。苏沐橙又掏出了她的瓜子，热络地与众人分食，白言飞便吩咐人撤走了桌椅，一条红绸将宴厅隔作两片擂台场，两边同时开打，由楚云秀来当见证人。

另一头，王杰希离了山庄，乘上了来时的马车。车夫一鞭子下去，马便扬蹄上了官道，片刻的工夫便消失在季冷的视线中。

王杰希端坐车中闭目养神，高英杰陪侍在一旁，不多时眼皮就开始打架，正昏昏欲睡时猝然听到王杰希在喊他名字，连忙睁开眼睛，打起精神问师父有何吩咐。

“你去交待车夫，改道南下，快马加鞭，赶往临安城。”

“啊？”高英杰愣住了，“去临安城做什么？”

“嘉世这事不对头……”王杰希转头瞥了高英杰一眼，“你看陶轩、孙翔、苏沐橙，这三人根本就不是一条心的。孙翔这个初来乍到的也就算了，陶轩可是叶秋的结义兄弟，苏沐橙今天竟然从头到尾没和他说过一句话，只顾着和楚云秀他们攀谈……这事恐怕不简单。”

“可您不是已经让一帆去临安城了么？”

“如果这背后真有什么阴谋，那可不是一帆能应付得来的。”

“那药材……”

“让许斌盯着，出不了乱子的。”

高英杰点了点头，钻出车外，附在车夫耳边低语了几句。车夫愣了愣，点了点头，将车赶到岔路口便一扬鞭，调转马头，一路朝南疾驰而去。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