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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双花]-City of Stars

拉拉蓝AU,算是致敬之作吧。LA LA LAND不算是我很喜欢的那一类作品(我甚至觉得它严重过誉了),但我在看完之后仍然觉得心有戚戚,所以打算写点东西。仍旧是个致郁向的故事,大家就,随意看看吧。

我依旧没学会插BGM,但这次City of Stars的歌词我就不贴了,反正大家应该都听过了。




孙哲平回到他的出租屋的时候,张佳乐正四仰八叉地睡倒在沙发里。孙哲平很烦他这种类似于凶案现场的睡相,但也没打算叫醒他,他轻手轻脚地凑了过去,打算把张佳乐给抱到床上去,结果指尖才碰到张佳乐的腰侧,对方就迷迷瞪瞪地睁开了眼睛,瞥了孙哲平一眼,咕哝出一句含混不清的“你回来啦”。

“床上睡去,不然明天又要感冒。”

张佳乐原本还想在沙发里再赖上片刻,听得“感冒”二字,竟然直接一个鲤鱼打挺弹了起来,险些把孙哲平撞翻在地。

孙哲平扶着沙发靠背踉跄了好几步才勉强定住身形,他瞪了魂游天外的张佳乐一眼,问道:“你在搞什么名堂?”

“明天要试镜……”张佳乐梦呓般念叨着。

“那你还不赶紧睡?”孙哲平没好气地反问道。

张佳乐挣扎着从沙发里挪了出来,摇摇晃晃地往卧室的方向走去,孙哲平赶紧冲过去扶了一把,却闻到了一股浓重的酒精味。

“你怎么还喝酒了?”

张佳乐打了个酒嗝,几乎把自己整个人都挂在了孙哲平肩上:“烦……”

“你这样子明天怎么试镜?你别告诉我你要去演个醉汉。”

“屁……”张佳乐没好气地甩了孙哲平一肘子,“我要演艺术家……”

他这一甩险些把自己整个人给甩出去,孙哲平赶紧捞住了他的腰,顺手把他整个人横抱了起来,嘴上还不消停:“艺术家也不是你这么个艺术法啊。”

俩人自认识至今,嘴上的磕磕绊绊就没有消停过,喝得五迷三道的张佳乐也懒得与他多理论,被扔上床不超过三分钟,便重新沉沉地睡了过去。

孙哲平本来似乎打算和张佳乐说些什么,但看他这副模样,也只得打消了这个念头,他从口袋里掏出烟来,顾及张佳乐还睡着,便捏着烟盒去了卫生间。


他在卫生间里抽了两支烟,冲了个冷水澡,顺手修好了漏水的水阀,出来的时候去看到张佳乐怔怔地坐在床上发呆,他疑心张佳乐是在梦游,便走到他面前,伸出两根手指在他眼前晃了晃。

张佳乐回过神来看了他一眼,有气无力地应道:“醒着呢。”

“怎么又不睡了?”孙哲平坐到他身旁,把手搭在他肩上问道。

“做了个噩梦,”张佳乐欲言又止地望向孙哲平,“你手怎么样了?”

孙哲平的神色有那么一瞬间的迟疑:“没事。”

“真没事?”张佳乐握住了放了自己肩头的手。

“真没事。”孙哲平反手抓住张佳乐的手掌,与他十指交扣。

张佳乐的神色有那么一瞬间的失焦:“我在想,要是你没受伤……”

孙哲平突然抓住张佳乐的领口,把他扯到自己面前来,整个人凑上去和他接吻。

张佳乐在他怀里无力地挣动了两下,便没了动静,孙哲平得寸进尺地把张佳乐往枕头里一压,觉察到不对劲的张佳乐抓着孙哲平的肩膀用力推了一把,嘴上没轻没重地在孙哲平唇角咬了一口。

“你干什么你?”孙哲平放开了张佳乐,瞪了他一眼。

“明天还要试镜……”张佳乐有气无力地答道。

“那就赶紧睡你的。”孙哲平拍了拍张佳乐的脑门,扯过被子给他裹上,自己又下了床,重新钻进了卫生间。

张佳乐被酒精和刚刚的一场折腾搞得头昏脑胀,腰也开始疼,甚至连颈椎也开始发麻,他昏昏沉沉地躺了一会,睡意倒也来得很是时候,再醒来的时候天已经大亮。他惊恐地蹿了起来,抓过手机一看,已经九点半了。

他只得把风风火火地去洗漱,把被他过于激烈的动作弄醒了的孙哲平晾在一边。孙哲平坐了起来,看着张佳乐如一阵旋风一般在屋里四处蹿着,一时间只觉得自己眼前有点晕眩。

“张佳乐你能不能悠着点?我被你晃得脑仁疼。”

“要迟到了!”回答他的是张佳乐的咆哮,“你为什么不叫醒我啊!”

“你告诉我试镜时间了么?”

张佳乐如同断了线的木偶一般僵在了原地,半晌之后神色复杂地望了孙哲平一眼。

“行了行了别愣着了,抓紧时间赶紧出门,你中午想吃什么我给你买。”

“水煮鱼!”张佳乐像喊口号一般吼着,抓上背后就冲出了家门。


孙哲平觉得张佳乐这猴急的模样有些好笑,但他的笑意甚至都没能坚持上两秒,便被一阵急促的铃声给打断了。他皱了皱眉头,一把抓过手机来摁断了这个电话,然后麻利地起床准备洗漱。

洗漱完之后他的手机又响了一轮,这回他直接关掉了手机,开电脑玩起了游戏,玩了半把个小时之后觉得兴致索然,便退了游戏,重新打开了手机,这时,来电适时地又响了起来。

张佳乐没精打采地回到家里时,进门的一瞬间便疑心自己走错门了,或者是家里进贼了——整个客厅里被翻得乱七八糟,他小心翼翼地往屋里挪了几步,听到孙哲平的声音从阳台上传过来,才略略地放下了心,整个人心无旁鹜地往沙发上一瘫,等着孙哲平回来打扫战场。

“行了行了别废话了,我心里有数。”张佳乐模模糊糊地听到了这么一句。

“我又不是小孩子……”孙哲平的语气越来越急躁,似乎已经带上了怒气,张佳乐连忙坐直了身子,竖起耳朵听着。

“我说不用就不用,你怎么那么烦?”

张佳乐听了半天,也没听到几句有营养的话,不知不觉也就倦了。但他心下又有些疑虑,在他的认知里,孙哲平虽然怒点低,经常莫名其妙地大发雷霆,但也很少把时间浪费在和人进行这种毫无意义的争吵上。正当他烦躁得挠头时,阳台上的孙哲平突然大吼了一句:“放你娘的狗屁!”

张佳乐被吓了一大跳,差点从沙发里弹起来,但他并没有这么做,因为下一秒孙哲平已经从阳台上怒气冲冲地撞进了客厅,和满脸惊恐的张佳乐撞了个正着。

孙哲平像是卡带了的老电影里的人物一样凝固在原地,他打量着神色惊疑不定的张佳乐,努力地调整着自己的表情。

“你回来了?”

“嗯,回来了,”张佳乐卖力地吞了吞唾沫,“我的鱼呢?”

“我叫了外卖,已经在路上了。”

“所以你是在和送外卖的吵架?”张佳乐满脸“你哄鬼呢”的表情。

“不是……”孙哲平的表情堪称尴尬至极,“我家里打的。”

“你跟家里人讲‘放你娘的狗屁’?你是这种画风?”张佳乐意识到事态不对,努力地调侃着想活跃一下气氛。

孙哲平脸上却看不出配合这个玩笑的意思来:“不是,张佳乐,我有事跟你说。”

“哦——”张佳乐拖着嗓子应了一句,十二分的冷漠凝固在脸上,“有屁快放。”


孙哲平言简意赅地赶在外卖赶到之前把事情交待了个七七八八,大概的意思就是他哥哥主动放低姿态打电话劝他回家,并提出可以给他一笔钱搞乐队的投资,结果被他一通臭骂给轰回去了。

“哦,”张佳乐清了清嗓子,各式各样的嘲讽已经箭在弦上,蓄势待发,“你说你这人是不是狗咬吕洞宾吧?人家好心给你钱支持你的事业,你不领情就算了,怎么还骂人呢?”

孙哲平虚着眼冷笑道:“你的意思是劝我回去?”

“对啊!”张佳乐十分入戏地一拍大腿,“你看,现在你钱也有了,人也有了,乐队搞起来了,接下来就是出专辑、办巡演,等你们名满全国的时候,你再和你哥一合计,搞个什么专门的唱片公司啥的,出任CEO,迎娶白富美,走上人生巅——”

孙哲平“啪”一巴掌拍在张佳乐脑门上,差点把他从沙发上给掀下去。

“我靠,你谋杀亲夫啊!”张佳乐捂着脑门呲牙咧嘴地骂道。

孙哲平叉着腰,冷冷地望着他:“你是谁亲夫啊?我都要迎娶白富美了,还有你什么事?”

“我靠!”张佳乐演到了兴头上,对孙哲平的配合十分赏识,“这么快你就翻脸不认人了啊?果然啊,那句话怎么说的来着?我想想——我靠,忘词了!”

“张佳乐。”

“哎?”张佳乐猛地回过神来,随即就对孙哲平打断他演出的行为表示了不忿,“干什么呢?别妨碍我酝酿感情。”

“你今天试镜试得怎么样了?”

这回轮到张佳乐像卡带一般僵在原地了。

“你会聊天么?”回过神来的张佳乐又开始了“痛心疾首”的“表演”。

孙哲平往张佳乐身边一坐,轻轻地叹了一口气,伸手摸了摸他的后脑勺。

张佳乐立刻像泄了气的皮球一样整个人垮了下来。

松弛下来的张佳乐看起来很像一只疲惫的流浪猫,他静静地窝在孙哲平怀里,一言不发。孙哲平也没再说什么,只是揽着张佳乐的肩,两人一起发着呆,等着不知在人生的哪个路口迷了路的水煮鱼。

“孙哲平——”

“嗯?”

“实在不行你就回去吧。”

“怎么,你还没混成角儿呢,就急着把我扫地出门了?”

“我是怕我拖累你……”

“认真的?”孙哲平突然拽着张佳乐的胳膊,把他拉起来与自己对视。

“假的。”

张佳乐眼神闪烁着,把手撑在孙哲平肩上,在他唇边轻轻吻了一下。


这回他们依旧没搞出什么过分的动静来,因为不知道迷路了多久的水煮鱼终于“游”到了他们的餐桌上,张佳乐吃得满嘴流油,孙哲平则随便扒拉了两口便没什么兴致了。在某种意义上,他很羡慕张佳乐这种及时行乐的性格,哪怕是世界末日近在眼前,他也是“今朝有酒今朝醉,明日开虐我再跪”的态度。

当然,他也很清楚,张佳乐绝不是没脑子瞎乐呵,相反,他小心思很多,绷不住的时候就会胡思乱想,心里又藏不住事。他并不是一个擅长与自己和解的人,相反,有的时候还显得略拧巴,一不留神便钻起了牛角尖。只是他天生一双笑眼,又总是一副乐天派的面貌,因此在外人眼里格外地具有欺骗性。

相比之下,孙哲平虽然总是绷着张苦大愁深、看谁都不痛快的脸,又有手伤的悲惨故事加持,但遇事却格外地看得开,颇有些“真男人从不回头看爆炸”的风采。

但是“真男人”也有刀钝人乏、心力交瘁的时候。

而张佳乐也注意到了这一点。

“你不吃吗?”张佳乐把碗往孙哲平面前推了几分,“给你留点?”

“老张啊……”

“干嘛?”张佳乐警惕地抬起了头,“领导又要训什么话呢?”

“没什么,”孙哲平舔了舔嘴唇,“就问问你累不。”

张佳乐怔住了,完全没料到他会来这么一出。

“哦——”张佳乐略显迟钝地把嘴里的食物一咽,“累又怎么样?不累又怎么样?领导你想怎样,直白点。”

“出去散散心呗。”

“行啊,”张佳乐得寸进尺地把碗往孙哲平面前一推,“你洗碗。”

孙哲平心不在焉地洗碗的时候,张佳乐正在客厅里兴致勃勃地练着台词——他永远不缺新的“试镜机会”,却常常止步于距成功一步之遥之处。

“呵呵,你以为用金钱可以收买我吗?你未免太低估穷人的尊严了!”

孙哲平手上一哆嗦,差点摔了一个盘子。

“虽然我没有钱,没有地位,但我的骄傲是无价的!哪怕我死,我也绝不会放弃我的理想!”

孙哲平终于听不下去了,他把碗往厨柜里一塞,从厨房里探出头来:“张佳乐你念的啥玩意?”

“台词啊。”被打断了练习的张佳乐一脸不耐烦。

“你这讲的是人话吗?”

“怎么不是人话了?”张佳乐恼了。

“不是,你平时会这么跟人讲话么?‘穷人的尊严’?‘骄傲是无价的’?你也不嫌尴尬?”

张佳乐已经快气炸了,但孙哲平依旧不依不饶:“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台词,你试的都是什么莫名其妙的戏啊?”

“滚滚滚!”恼羞成怒的张佳乐彻底进入了狂暴状态,抓着孙哲平的胳膊把他塞进了厨房里,用力把门一摔。


孙哲平重新从厨房里出来的时候张佳乐已经离开了——他大概是把孙哲平的“出去散散心”理解成了“自己一个人出去散散心”,但落了单的孙哲平并不打算肩负起“看家护院”的使命,他将上午被自己捣腾得乱七八糟的客厅收拾回原样之后,关了手机,扔到床头柜的抽屉里锁起来,自己换了身衣服,出门散步去了。

他给自己选了一条十分诡异的路线,从翠湖公园附近出发,一直逛荡到121大街附近。他越走越觉得自己文艺得不像话,仿佛活活演了一遭《本杰明·巴顿奇事》一般——在翠湖公园听到一群老人们唱戏时他还兴致勃勃地跟着哼了两句,等到了121大街附近,目睹着大学校门里进进出出的学生时,他又情难自禁地悲春伤秋起来。

孙哲平是一个“非主流”的艺术生,学生时代念的是中戏的导演系,但还在校园里他就露出了“不务正业”的苗头,刚一毕业就一溜烟跑到了昆明,和一帮朋友撺掇着要搞乐队。时光年复一年地流逝着,昔日那帮朋友走了散了,身边只剩下一个比他更没正形的张佳乐。

张佳乐是正经音乐学院毕业的学生,孙哲平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劝他“入伙”,然后发现他的理想是成为一个演员。

更让孙哲平无语的是,这个“身在曹营心在汉”的家伙还经常肆无忌惮地朝自己开嘲讽:“孙总,你说你兜那么大一个圈子是图啥呢?你想玩音乐,为什么当初不直接报个音乐学院?”

“你滚犊子吧,我能说服家里让我上中戏就不错了,我要是说我想学音乐,那我家老头子不得把我塞文工团去?”

张佳乐脑补了一下孙哲平穿着军装唱《小白杨》的模样,笑得差点没背过气过。

最后孙哲平真的给张佳乐唱了一首《小白杨》,在张佳乐的威逼利诱之下又唱了《打靶归来》和《军港之夜》,孙哲平是部队大院子弟,各种军歌信手掂来,但在张佳乐让他唱《军中绿花》时,他却抵死不从。

“张佳乐你还有完没完?拿我当点唱机呢?”

张佳乐觉得他八成是想家了,尽管孙大爷无论如何都不肯承认。也是,让孙哲平唱出一句“亲爱的战友你不要想家,不要想妈妈”,估计比登天都难。

张佳乐对孙哲平的家人有些模糊的印象,当初孙哲平手伤的时候,他的哥哥到昆明来看过他,建议他回北京去治疗,还委婉地向他表达了“老爷子气已经消了,你可以回来了”的意思,仿佛孙哲平不是自己“叛逃”,而是被父母逐出家门一般。

“他气消没消关我什么事?”孙哲平识破了他哥哥的计谋,明确表示是自己不想回家的。

说实话,张佳乐对孙哲平的哥哥印象不错——待人接物彬彬有礼,言谈举止都显出极高的教养和风度——他很想从中劝和,但又实在找不到开口的立场和理由,只得眼睁睁地看着孙家兄弟不欢而散,然后硬着头皮替孙哲平把他哥哥送到了机场。

“我弟弟给您添麻烦了……”孙家哥哥在安检口客客气气地向张佳乐说道,“如果您方便的话,帮我劝劝他,毕竟是一家人,血浓于水,您劝他两句,我相信他会想明白的。”

张佳乐尴尬地点了点头,硬是没好意把那句“我也是离家出走的”说出口。


这件事孙哲平也从张佳乐嘴里听了个大概,他当时躺在病床上,只是不置可否地笑了笑,没再说什么。而如今,自己手上落下的病根一直不见好,张佳乐沉迷于马不停蹄地试镜之中,彻底脱离了乐队的“团队建设”,乐队的未来一派凄风苦雨之际,自己家里做出了进一步的让步——支持他玩音乐,甚至可以出钱赞助他搞乐队,但条件是他得回北京。

要说不感激那是假的——有哥哥在家按照父母规划好的道路循规蹈矩地奋斗着,才有弟弟在外自由散漫不受约束的这些年——但他就是不想回去。

他从小便是这样的性子,在一些事情上倔强到近乎偏执,尤其是他认准了的事情,咬断了牙根也绝不回头。

家人清楚他的性格,因此开出了足以让他动摇的筹码——经济上的支援听起来俗气,但对于此刻的孙哲平来说,确实称得上是雪中送炭了。

他在云大附近的一家咖啡馆里坐了下来,胡乱点了一杯咖啡,便望着窗外发起呆来。他陡然想起昨晚张佳乐对他说的话来——“要是你没受伤……”

他一向不喜欢“如果”、“要是”之类的假设,此刻却架不住心里乱成一团,他望着窗外行色匆匆的学生,一个个都是朝气蓬勃的神情,他下意识地看了一眼自己的左手,心中不由得翻涌起一阵苦涩。

他慢悠悠地踱回家的时候张佳乐还没回来,他只好一边吐槽着“这家伙属狗的么,一撒手就没了”,一边从抽屉里翻出手机来,准备问问张佳乐晚上想吃什么。一开机就看到一长串的未接电话,都是同一个号码拨过来的,他不耐烦地切掉了界面,一条短信便猝不及防地映入眼帘,大概意思是老爷子突发脑血栓,生命垂危,让他无论如何回去看一眼。

他略作迟疑,顺手删掉了这条短信。

他也说不清这是不是家里为了骗他回去设置的障眼法——这实在不是他兄长的做派,他也不愿意做这样的假设。

他放弃了给张佳乐打电话的想法,整个人烦躁不安地摊开在床上,盯着雪白的天花板发呆。

张佳乐回来时看到的就是孙哲平瘫倒在床上,宛如凶案现场一般的场景,他也没叫孙哲平,径直把鞋子一脱,往孙哲平身边一躺,俩人就这么并肩躺着,相顾无言。

不知过了多久,张佳乐突然慢吞吞地抓起孙哲平的左手,拉到自己眼前,细细端详起来。


“你干嘛呢?”

“不干嘛,看看。”

孙哲平反手抓住了张佳乐的手掌:“别看了,有什么好看的?”

“嗯,”张佳乐望着天花板,怔怔地说道,“你是不是有什么要跟我说的?”

“哦——你今天上哪去了?”

“有人联系我,问我有没有兴趣演话剧……”

“话剧?”孙哲平有点懵,毕竟一直以来张佳乐都是在为成为一名电影演员而奔走着,“话剧”离他们的世界似乎有些太过遥远。

“嗯,跟我联系的人说,他看过我的试镜,觉得我很有‘舞台表现力’,但在运用的时候有些收不住,在电影镜头里容易显得用力过猛——但是我很适合演话剧。”

孙哲平点了点头,他在学生时代也接触过话剧,不仅常常被话剧班的师兄大半夜抓到天台上去聊剧本,还不时在师兄的剧里跑个龙套,经常是演一具尸体,或者是一个疯疯癫癫的流浪汉——他这位师兄总是钟情于诡异的题材,搞得系里的老师叫苦不迭——但张佳乐演话剧,这种情形还从未出现在他的设想当中。

“那你自己是什么想法?”

“我和他们剧团的导演见了一面,感觉还——挺靠谱的……”张佳乐看了孙哲平一眼,补了一句,“那导演貌似还是你校友来着……”

“谁啊?”孙哲平随口问道。

“韩文清。”

“啥玩意?”孙哲平几乎快从床上弹起来了。

“怎么了?”张佳乐被他的反应搞得有点懵。

孙哲平深吸了一口气,看着张佳乐一字一顿地说道:“张佳乐你可想好了,老韩的话剧,你去了不是演疯子就是演尸体。”

张佳乐翻了一个硕大的白眼:“说得好像你演过一样。”

孙哲平强忍着回敬他一个更大的白眼的冲动:“我还真演过……”

“啥玩意?”这回轮到张佳乐从床上一跃而起了。


孙哲平言简意赅地给张佳乐交待了自己的黑历史,生生把张佳乐给笑岔气了,孙哲平一脸无奈地拍着他的后背给他顺气,结果没料到张佳乐回过神来之后的第一反应是追问孙哲平有没有留下什么剧照。

“呵呵,”孙哲平黑着一张脸冷笑道,“有本事你找老韩要去。”

“有道理,”张佳乐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改天问问去。”

“哎不是——”孙哲平回过神来,“你真打算去老韩那边演话剧?”

“我也正纠结呢,”张佳乐整个人往后一倒,满脸愁容,“我还挺喜欢他的剧本的,可是排话剧得去青岛——”

“废话,拍电影不也得到处跑嘛——”

“要长驻青岛。”张佳乐坐了起来,直视着孙哲平的双眼,缓缓说道,“韩文清的剧团在青岛,演出业务主要在华北和长三角地区……”

“哦。”孙哲平应道,他突然明白了张佳乐的心思,读懂了他心里的纠结与难耐。

“什么时候的事?”他谨慎地斟酌着措辞,“我是说,老韩什么时候联系你的?”

“就前两天吧——其实不是他找的我,是他们剧团的经理——他们经理叫张新杰,你认识么?”

“我怎么可能谁都认识?”孙哲平苦笑着叹了口气,“我认识老韩是因为他是我师兄。”

“哦——”张佳乐怔怔地点了点头,“你俩——挺像的。”

孙哲平神色复杂地望了张佳乐一眼,没再说什么。张佳乐也没再说话,两人就这么无言相视,一时间各自思绪都有些恍惚了。

孙哲平想起他刚刚认识张佳乐的那会,俩人为了乐队东奔西走,拉钱拉人手,白天碰完钉子,晚上就坐在床上默然相对,然后在沉默中拥抱、接吻。

“演话剧不能NG的。”张佳乐突然听到孙哲平这么说道。

“嗯,我知道。”他讷讷地答道。

“所以你想好了?”

“我——”张佳乐突然一阵语塞,眼眶里一酸,眼泪猝不及防地掉了下来,“我不知道……”

孙哲平拉着他,让他把头抵在自己肩上,拍了拍他的后脑勺。

“想去就去吧,别管我。”


屋里一片寂静,孙哲平几乎能听到对方的呼吸声。

“别管我是什么意思?”张佳乐依旧把头埋在孙哲平肩头,闷声问道。

“你尽管去追求你想要的东西,我不会成为你的绊脚石——现在不会,将来也不会。”

“哦,”张佳乐只觉得自己有些耳鸣,胸腔里一阵钝痛,“你的意思是分手?”

“嗯——”孙哲平慢吞吞地抱住了他,“如果你想的话。”

“那要是我不想呢?”张佳乐觉得自己嗓子已经哑得说不出话来了。

“呃……我们可以先暂时分开,也许以后——”

“还有以后吗?”张佳乐突然抬起头来,直视着孙哲平的双眼,缓缓问道。

“不知道,”孙哲平据实以告,“但你没必须为了一个不确定的‘以后’,把你的‘当下’给牺牲掉。”

“有道理,”张佳乐突然露出一个意味不明的笑容,“你是哲学家吗?”

“我只是普通人——和你一样的人。”

“哦,”张佳乐若有所思地点点头,“那你要回家吗?”

“大概吧——我哥说我家老头子快死了。”

“哦,你节哀。”

“还没死呢——”

“那就祝他长命百岁……”

“我替他谢谢你。”

“你多陪陪他吧——”张佳乐的神情看起来有些欲言又止,“别等来不及了才后悔。”

“你这是临别赠言?”

“算是吧……”张佳乐伸了手去,捧住了孙哲平的脑袋,“我就这么随口一说,你不爱听就算了。”

“你还有什么要和我说的吗?”

“有,”张佳乐坐直了身子,凑过去与孙哲平额头相抵,“我爱你。”

“我也爱你。”孙哲平闭上了眼睛,压低声音说道。

俩人就这么静静地拥抱,然后并肩躺在床上,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着,不知是谁起的头,俩人开始聊起了各自的大学时光,那些轻松且愉快的岁月——当别离已成定局的时候,当事人反而轻松了不少,他们调侃、打趣、嘲讽着彼此,轻快的语言汇成一片欢快的海洋,掩住了其下涌动的悲伤暗潮。


离别来得比想象中还要轻松一些,张佳乐和孙哲平甚至还订了同一天的航班——只不过是一人飞青岛,一人飞北京。俩人就如往常一般嘻嘻哈哈地结伴去机场,在候机大厅里等着登机的时候,孙哲平取笑张佳乐“演老韩的话剧可以本色出演”,张佳乐愣了半晌过回过味来,愤怒地将孙哲平一阵暴打。

但张佳乐的拳脚功夫对于孙哲平来说实在没什么威慑力,孙哲平笑得前仰后合地和张佳乐打闹着:“张佳乐你的反射弧还有救吗?”

“屁,我以为你夸我演技好来着!”

孙哲平若有所思地点点头:“那倒是我愧对你的信任了。”

“当然了,你这家伙一向都是,狗咬吕洞宾。”张佳乐愤愤地骂道。

孙哲平没再说话,只是笑着揉了揉张佳乐的后脑勺。

“哎——”张佳乐突然露出了一个恍然大悟的表情,“我想起那句话来了——”

“哪句话?”孙哲平被他搞得云里雾里。

“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是不是很有道理?”

孙哲平想起了那天张佳乐调侃他“出任CEO,迎娶白富美”的事来,忍俊不禁地在张佳乐脑门上猛拍了一巴掌:“滚犊子吧你,谁大难临头了?”

“好好好,”张佳乐连忙举手投降,“咱这是各奔前程,另谋高就,良禽择木而栖……”

孙哲平一看他又开始拽文,正打算嘲笑他,张佳乐突然往座位上一跳,摆开架式唱开了:“今日痛饮庆功酒,壮志未酬誓不休,来日方长显身手,甘洒热血——写春秋——”[1]

孙哲平被他这一手搞得一阵错愕,半天才回过神来,由衷地鼓起了掌。

张佳乐赶在地勤人员来呵斥他之前跳了下来,嬉皮笑脸地问道:“怎么样,唱得如何?没跑调吧?”

“跑了,但我觉得不错。”

张佳乐“嘿嘿”一笑,还打算在说些什么,但此时广播里传来了催促飞往青岛的航班的乘客登机的声音。他愣了片刻,抓起背包往背上一甩,郑重地对孙哲平说道:“我走了。”

孙哲平也敛起了笑容,答道:“嗯,你多保重,别感冒了。”

张佳乐向他露出了一个孩子般的笑容,转身往登机口跑去,他目送张佳乐消失在涌动的人流中,拿起自己的行李,转身往自己的登机口走去。他的手无所适从地插在裤兜里,嘴里无意识地哼起了“今日痛饮庆功酒”。


孙哲平就这么回到了北京,料理完父亲的丧事之后,便在兄长的赞助下拉起了一支属于自己的乐队,慢慢地在乐坛闯出了名气,他们推出了自己的专辑,办起了全国巡演,甚至筹划着找合伙人开一家自己的唱片公司,去扶持更多的新锐音乐人——这与当初张佳乐那个玩笑性质的规划如出一辙,只是此时他身边再没有一个永远没正形,永远有各种理由嘲讽他的张佳乐。

他偶尔也会想起张佳乐来,在夜深人静的时候,他会在公寓的阳台上点一支烟,怀念起昆明那个卫生间里永远在漏水的廉租房。

他在昆明学会了修水管,学会了给张佳乐煮泡面,学会了吃各种各样奇奇怪怪的蘑菇,中毒了就去医院洗胃,然后在不甚清醒的状态下抱着吉他胡弹一气,学会了在手受伤的时候只用一只手给自己洗澡,还学会了很多乱七八糟的技能——只是现在都用不上了。

他偶尔也会给自己煮一碗泡面,闻着那熟悉的味道,胡乱尝上两口,然后全部倒掉。

张佳乐怎么会喜欢吃这种东西呢?真是奇了怪了。

他在排练室里,将麦克风攥在手里的时候,也会莫名其妙地幻想,如果张佳乐就坐在台下,自己会不会紧张到忘词。他想起当初兴之所至,教张佳乐唱京剧,对方永远找不着调,被他狠狠地调侃“你的学历是买的吧”,然后两人在客厅的沙发里扭打作一团。

这都是过去的事了。

而现在,孙哲平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他得为眼下的全国巡演而殚精竭虑——下一场巡演定在青岛,乐队和经纪人团队一抵达目的地就开始了紧张的排练,第二天傍晚的时候,经纪人终于给乐队的成员放了风,让他们出去散散心,免得过于紧张的心理状态妨碍了演出效果。

孙哲平婉拒了和队友一起去看海的提议,自己一个人在大街上漫无目的地闲逛着,直到一张海报陡然映入了他的眼帘——青岛颇负盛名的Battle话剧团初次涉足音乐剧的领域,买下了《我,堂吉诃德》的版权,在市大剧院进行周年演出。

导演:韩文清;主演:张佳乐。

孙哲平略一迟疑,鬼使神差地掏出手机来,在APP上订了当晚的票,然后叫了出租车,赶往大剧院。

他坐在台下,望着台上那个光芒万丈的张佳乐,那个不疯魔不成活的堂·吉诃德,不知不觉间便泪流满面。


“我愿意跟随那些过往的真正骑士的脚步

在沉沉入睡的荒野中——

信马漫步。

我的命运将紧连着动人的传说,

追随自己的信念——

将是我一生的行为。”[2]

孙哲平只觉得自己胸腔中回荡着海啸一般的巨响,眼前的世界开始模糊,只剩下舞台上那一点光,那是张佳乐,曾经只属于他的、独一无二的张佳乐。

而如今,张佳乐已经不再属于他——他属于全世界,属于这个舞台,属于那个理想与信念交织出来的乌托邦。

只是不再属于孙哲平。

他就这么坐在观众席里,直到演出结束,演员和主创们上台谢幕,观众纷纷离席。他看到放松下来的演员们轻松地在舞台边谈笑着,一些痴迷的观众去向演员要签名和合影了,孙哲平也想去,但他摸了摸口袋,没有带任何的纸和笔。

他只得远远地望着张佳乐和舞台上的其他人,他看到韩文清也站在舞台边,抱着臂,脸上仍是一如既往的严肃神情。对方注意到了孙哲平这个故交,抬起胳膊,向他挥了挥手。

韩文清这个动作引起了张佳乐的注意,他顺着韩文清眼神的方向望了过来,一眼便看到了观众席上的孙哲平。

然后他便僵在了原地。

孙哲平脸上的泪水早已风干了,他站起来,冲着韩文清点了点头,然后转向了张佳乐的方向,冲他挥了挥手。

然后他在张佳乐惊愕凝滞的神色中,裹紧了身上的大衣,转身走出了剧院。

走到剧院门口时,他不禁停下了脚步,转过头来望回舞台上去,张佳乐仍旧怔在舞台上,韩文清和另一人走了过去,拍了拍他的肩膀。

孙哲平突然冲着舞台上露出了一个笑容,他不知道张佳乐能不能看到,但他想让张佳乐看到他笑,他想让张佳乐知道,自己也在朝着理想,全力以赴地奔跑。

然后他转过身来,离开了剧院,步入了门外漫天的星光之中。

就让繁星见证这一刻,见证他们曾经的相爱,和未来触手可及的理想。



END


注:

[1]京剧《智取威虎山》唱段。

[2]音乐剧《我,堂吉诃德》台词,很好看的,大家有机会的话一定要去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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