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继续耕耘……尽量明天更《裂变》吧
第二章
勒冈与霸图接壤的库克斯冈山间,几乎所有峰峦都被终年不化的积雪封着,加上隆冬已至,就连山路上都覆上了坚冰。红衣主教的车队跚前行,没过多少便被挡在了一条冰川外。
车夫们从未见过这般景象,纷纷伸着脖子站在冰川前张望着,嘈杂的喁喁声让他们看起来像一群惊慌失措的鹅。
“怎么回事——”
秦牧云驱马赶来,往冰川上一瞥,也是一阵愕然。他小心翼翼地骑着马踱上了冰川,马蹄刚踩上冰面便打了滑,在惊恐的嘶鸣声中,他被自己的爱马掀了个跟头。
“阁下!您没事吧?”
“我没事……”秦牧云挣扎着想自己爬起来,双腿却完全不听使,光溜溜的冰面像是一面镜子,将他的窘态映得狼狈不堪。一个车夫拉住了他的手,猛地一拽,将他拖离了冰面。粗糙的羊毛呢长袍下摆划过冰面,发出沙沙的轻响。
好不容易站直了身子的秦牧云拍了拍衣襟上的冰屑,突然间福至心灵——“你们把搭帐篷的毛毡卸下来,铺在冰面上,让法座的车驾先过去,再把毛毡收起来……”
车夫们便陆续去取毛毡,秦牧云将马托付给一个卫兵,自己步行赶回车队后方,一抬头便望见张新杰已经下了车,孤零零地立在车前,远远地朝自己这边望了过来。
“法座,您怎么下来了?”
“这是怎么回事?”
“前头有条冻住的河,挡住了咱们的去路……我让车夫用毛毡铺在河上,这样您的车驾才能过河。”
“有劳了。”张新杰随口应着,看起来有些心不在焉,秦牧去替他掸了掸肩上的雪屑,低声劝道:“您要不要回车里歇着去?外头风大雪大,离咱们过河还有一阵子呢……”
“没关系,”张新杰朝他笑了笑,一低头便瞥到了他衣襟上的冰屑和水渍,“您摔倒了?”
“是啊,真丢人。”秦牧云爽朗地笑着耸了耸肩,他在圣威灵城当了三年教皇内侍,又被委任为霸图教区的代任司铎,和张新杰共赴霜城。可他看起来压根就不像一名教士,车夫们都以为他是训练有素的骑士,与他开着各种荒诞不经的玩笑,他也全然不放在心上。这回在众目睽睽之下栽了跟头,他也只是一笑了之。
“要不要到车里烤烤火?可别冻坏了。”
“真不要紧,”秦牧云摆了摆手,长吁了一口气,将视线投向了北边连绵的群山和山顶终年不化的积雪,任由冷冽的风刮过自己的脸颊,像一把锈蚀的旧刀,“穿过库斯克冈的山峦,霜城就不远了……倒是您,可别着凉了。”
张新杰还没来得及应他,便被一阵簌簌的轻响惊动了。两人不约而同地抬起头来,便看见一只雪白的鸽子,扑棱着翅膀,在半空中盘旋了片刻之后,缓缓地落在张新杰的肩头。
“这是您的鸽子?”
“是啊,我让它向老师报了个平安——”张新杰微微颔首,将视线转向了那一团雪白的影子,“石不转,你该到霜城去了。”
鸽子仿佛听懂了他的话,缓缓张开双翼,振翅朝北飞去,没过多久,身影便与山间皑皑白雪融为一体,消失不见。
“我听说,霸图的大公并不在霜城内。”
“无妨。让它去报个信,总好过咱们仓促抵达,无端扰民。”
“您这是何必呢?”秦牧云苦笑了一声,自顾自地摇了摇头,“自己跑到北方的冰天雪地里来受苦,还得替霸图操心这些?”
“怎么,司铎阁下已经开始嫌苦了?”
张新杰难得地调侃了一句,倒也让秦牧云的神色轻松了不少:“您这是什么话?能够侍奉法座左右是我的荣幸。”
“您不想继续留在圣座下?”
“我无所谓。哪怕在天涯海角,主都会与我们同在,”秦牧云朝年轻的主教眨了眨眼,露出了一丝大胆的玩味神色,“您呢?”
“我?”
“您可以选择不去霸图。”
“如果我非去不可呢?”
“难怪……”秦牧云挑了挑眉,垂在身侧的手不知不觉便攥紧了自己的衣摆,深吸了一口气,山间冰冷的气息涌进他肺里,吹醒了他昏昏沉沉的脑子,“我在圣威灵城时,听到些传言……说您是去霜城‘试炼’的。”
“试炼?”张新杰拢起冻得通红的双手,往掌心里轻轻呵了口热气,双眼也没看秦牧云,只是盯着自己指尖的纹络,似乎正等着他继续说下去。
“在咱们眼中,您原本是最有望继承圣座的人。”
“阁下言重了。”
“可您现在要到霸图去……大陆的北境一向被看作蛮荒的化外之地,自打霜城的圣索雷利仙逝后,两百多年来一直没有一个正经的牧首。这些年更是磨刀霍霍向邻国,边境上刀兵不断,哪怕您离国境只有咫尺之遥,玛尔萨高原上的霸图骑兵也没有来迎接您……”
张新杰只是轻笑着摇了摇头,眼中闪动的却是鼓励的神色。
“但若是您能在霸图归化民心,撒播主的恩泽,那便是无上的功德与荣光。哪怕圣座明天就把整个教会交到您手上,也不会遭人非议。”
“有趣……”张新杰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还有什么有趣的传言吗?”
秦牧云却陡然闭了嘴,扑面而来的寂静像是一阵无声的暴风雪,仿佛连时间都被被凝在这一刻。
“这里没有别人,您可以畅所欲言。”
“那您可别生气。”
“司铎阁下,我希望您能对我坦诚一点,咱们可是即将同生共死的人。”
张新杰仍是开玩笑的语气,秦牧云心里的弦却在顷刻间绷紧了,眼前甚至已经浮现了二人在霸图即将度过的艰难岁月。
“我听到过一个很离谱的传言,说……您是圣座的私生子。”
张新杰怔了片刻,“噗”地笑出了声,相比期期艾艾的秦牧云,他倒显得坦然了不少:“我十六岁被征召到圣威灵城,此前从未见过圣座,这样的流言我也无从查证。”
“我听说……您出生在勒冈?”
“没错,我母亲是柯克斯山下的一个农妇,我父亲在我出生前就去世了,对于他的一切,我都无从获知。”
“您母亲没和您提过?”
“没有。她不识字,连福音书都不认识,每天只忙着纺织羊毛,连晨祷和晚祷都顾不上。我也是机缘巧合才进入了柯克斯山隐修会的修道院,不然我现在应该还在给柯克斯山下的邻主牧羊。”
“而现在,您将成为一个新教区的牧首……”
“我只是去一片失落之地重建主的光辉罢了。”
他的视线投向了远方的山谷,在车队前头,车夫们已经在冰面上铺起了一道毡“桥”,打头的卫兵牵着秦牧云的马,引着车队踏上了这座简陋且摇摇欲坠的“桥”,迤逦向北行去。
“上车吧法座,咱们接着赶路。”
“嗯,你也上来坐坐吧,过了这条冰川,只怕天气会更冷。”
马车里铺着厚厚的天鹅绒垫子,甚至还铺着暖被,角色里搁着一个小小的铜炉,上头嵌着浓墨重彩的珐琅画,镂空的炉盖里吐出袅袅的轻烟,乳香和没药的气息将车里晕得有些沉闷。在这个狭窄压抑的车厢里,张新杰蜷着膝盖,将自己缩在被子里,看起来像一尊褪了色的圣像。
在距这个山谷不到百里的霜城郊外,此刻正面临着一场罕见的大雪。张佳乐像个猫儿一样坐在城堡的窗台上,望着外头修建教堂和主教宅邸的戍卒们,琢磨着要不要弄个法术给他们驱驱寒。
他轻轻地捻了一团火焰在掌心里,纷纷扬扬的雪花刚沾上火焰便化成了一阵雪白的蒸汽,透过这团薄雾,他隐约看见天边亮起了一簇微弱的圣光。
“哟,是圣灵啊……”
雪白的鸽子掠过天际,翼下的光芒驱散了浓云,在半空中拉起了一条闪闪发光的轨迹。
“那是什么?”
“是法术吗?”
“神迹啊……”
城下的惊叹声此起彼伏,张佳乐撇了撇嘴,打了个呼哨,从窗台上一跃而下。
“伙计们!看见那道光没?那是圣灵的化身——你们的红衣主教要来了。”
目睹白鸽的人们纷纷朝向南方跪倒,仰头望着鸽子在上空反复盘旋着。雪渐渐停了,来自山谷里的烈风将阴云吹得干干净净,只剩下冰冷的、不带一丝温度的阳光,徐徐铺在覆着冰雪的墙壁和大地上。
张佳乐也装模作样地跪了下来,心头却涌动着一个促狭的念头。他轻轻地打了个呼哨,一只猫头鹰扑棱着翅膀,从城堡隐秘的屋檐下飞起,直冲云霄。
“百花,给它点颜色瞧瞧!”
半空中的猫头鹰心领神会,尾随着返航的白鸽,朝南方的山间飞去。张佳乐站起身来,轻松地掸了掸衣襟上的雪迹,打了个响指,悠哉游哉地返回了城堡中。
圣灵的化身离去后,霜城再度被阴霾笼上。戍卒们不敢怠慢,继续热火朝天地修着城堡,在圣光的鼓舞下,人们喊起了粗砺的号子,咆哮声直冲云霄,几乎要将乌云撕出一条缝来。
“来吧主教大人,让我见识见识你的手段!”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