禁用一键转载功能

关于

[双花]-Remember Me(05)

进度5/8



05


他们在高黎贡山百花岭科考站待了半年,便辞别了科考站众人,辗转进藏,把高黎贡山北段和青藏高原的群山当作了新的训练场。就这么又过了半年,他们才算是真正准备就绪,踏上了赶往珠峰北麓的路。

这一趟只是“试登”——他们心里谁也没底,但抵达珠峰大本营时,还是被媒体的长枪短炮给吓了个正着。

“不是冲咱们来的。”

“问问去?”

他们一打探,这才知道这些记者是一位英国登山运动员请来的,但他不幸折戟,攀登到6570米时便因极端狂风放弃了自己的登顶计划。

“咱们等两天?这风不知道还得刮多少天,都准备了这么久,犯不着抢着现在上去找不痛快。”

“我倒是觉得,咱们可以试一试,先从西北脊上补给站,”张佳乐朝他挤眉弄眼地吐了吐舌头,“你觉得咱们能登顶?逞什么英雄呢?先爬到补给站好不好!”

“补给站”并不是真正意义上的补给站,而只是一处坡度较为平缓的山坳,天长日久,那便成了登山运动员休憩、补充体能的“宝地”。他们迅速达成了共识,交换了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准备在大本营搭帐篷歇脚时,却被眼尖的记者拦了个正着,一声嘻嘻哈哈的“孙先生”才出口,孙哲平便觉得心底警铃大作,不料身边的张佳乐已经露出了不怀好意的笑容,轻轻拍着他的肩,撂下一句“孙指导,好好表现哦”,便“脚踩西瓜皮”,开溜的速度堪比遇上天敌的地鼠。

“啊……孙先生改行做教练了?刚刚那位是您的学员吗?”

“不是,他是我搭档。”

孙哲平委实不擅长与记者周旋,“嗯嗯啊啊”了几句便憋出了一头冷汗,只得仓促寻了个借口,转头钻进了人堆里,在帐篷与帐篷之间没头苍蝇似的转悠了半天,这才发现张佳乐坐在一顶帐篷边上,搂着一个年轻记者的肩,和他聊得风生水起。孙哲平目瞪口呆地凑了过去,这才发现他只是在打太极,天南地北地兜了一大圈,什么实质性的东西都没说。

“你还挺警惕的……”

等记者走了,孙哲平慢悠悠地踱了过去,在他身边盘腿坐了下来,双手搭在双膝上,一副老僧入定的架势。

“倒也不是警惕……没必要让他知道这么多吧,人家觉得攀登珠峰是壮举,对于咱们来说,这就是咱自己的事——很私人的事。”

这套理论孙哲平倒是第一次听说,他扬起头,仔细琢磨了一番,最终也只是微微颔首,没有吭声。

他们就这么并肩坐了一会儿,来来往往的游客和记者谁也没有注意到这两个穿着冲锋衣和登山鞋、看起来满面风尘的人,不知过了多久,张佳乐突然蹦了起来,拍了拍屁股上的灰尘,朝孙哲平努了努嘴:“走吧,孙指导,准备开始干活了。”


登山的前半程走得顺风顺水,为期一年的模拟训练终于收到了成效,二人在崎岖的山路上迤逦前行,脚下的积雪被登山鞋踩出了嘎吱嘎吱的响声,如同枯枝断裂的声音,脚下的触感却与行走在高黎贡山茂密的林间时极为不同。

“我听说,咱们当初借住的百花岭科考站附近有一片热带雨林……全世界纬度最高的热带雨林!咱们以后要是有机会,可以去看看……”

“你还真是去游山玩水的……”孙哲平咕哝着,瞥向气喘吁吁的张佳乐,“人家韩站长未必想见到你这根搅屎棍!”

“你以为谁都跟你似的小心眼?”张佳乐毫不客气地反唇相讥,“我是搅屎棍,谁是屎?”

“我可什么都没说。”孙哲平迅速地扭开了头,还轻松地打了个呼哨。

他们一路嬉笑怒骂,终于在下午一点左右抵达了“补给站”,孙哲平抬头望了望天,又望向不远处云遮雾罩的顶峰,用力地拍着张佳乐的肩膀,让他先把帐篷支起来。

“你开什么玩笑?在这儿搭帐篷?你真把这儿当补给站了?”

“你看那云。”

“啧……”张佳乐仰起脑袋,片刻之后,眉头便攒得如同揉乱的薄纸,“不会今天还有强风吧?”

“不好说,各位把帐篷搭起来,观望一下。”

“我觉得强风天气对咱们影响不大,”张佳乐故作镇定地耸了耸肩,投向孙哲平的眼神却有些发虚,“咱们不能因为那个英国人被强风搞趴下了,自己也跟着心虚。”

“醒醒,”孙哲平猝然抬手,在张佳乐脑门上轻轻弹了一下,“人家身体素质、竞技状态比咱们靠谱多了。”

说着,孙哲平蹲了下来,解开了自己的背囊,取出自己的帐篷,埋头开始组装。张佳乐站在他身后,抬头望向顶峰,只觉得如在眼前,又像是远在天边。

“喂,张指导!快过来干活——”

张佳乐不知道嘟囔了句什么,缓缓挪到他跟前,蹲了下来,手上的动作却格外迟缓,慢吞吞地,仿佛仍在迟疑,又像是突然忘了帐篷应该怎么扎。

“张指导?”孙哲平抬起手,在他眼前晃了晃,“你没事吧?”

“没事儿,”张佳乐长舒了一口气,用力地把衣领往上拽,但冷风还在呼啸着往里灌着,冻得他浑身肌肉都冻成了一张弓,随时准备把他的心射往近在咫尺的山巅,“就是……有一种……近乡情更怯……啊嚏!”

他被冻得浑身一哆嗦,双眼紧闭着,额前却蓦地覆上了一抹温热,孙哲平的掌心贴在他的额头,像一团刚刚被太阳烘过的云雾一样,竟使他觉得如坠梦中。


“膝盖没事吧?”

“有点疼……”张佳乐怔了怔,老老实实地点了点头。

“打算逞强到什么时候?”孙哲平埋头撑起了帐篷支架,把蓬布抖开,一不留神,险些把张佳乐兜头裹了起来,只得手忙脚乱地伸手来扯,把张佳乐防寒的风帽都扯落在地,张佳乐的耳朵顿时暴露在寒风中,被冻得通红,一蓬褪了色的头发在风中扬着,像一团即将熄灭的火焰。

“哈哈,”张佳乐干笑了两声,脸上陡然浮出了一抹惆怅,“你到现在还在瞎操心。”

“能走回头路是件好事。”孙哲平只是静静地打量着他,半晌之后,没头没脑地冒出来这么一句。

“我还有机会吗?”张佳乐转过头,迎着扑面而来的狂风,平静地凝视着孙哲平的双眼。

“机会多得是。”

“我的意思是,”张佳乐的呼吸陡然急促起来,瞳孔扑闪着,像一对坠落在山间的星星,“我想和你一起登上顶峰……以后还有机会吗?”

孙哲平怔了怔,一声不吭地固定好帐篷支架,扣好了篷布,缓缓站直了身子,伸了个懒腰,居高临下地打量着张佳乐:“我不想成为左右你判断的因素,不过,如果你想的话,以后你可以随时来找我。”

“你说得对,”张佳乐自顾自地笑了笑,也跟着站了起来,把胳膊撑在孙哲平的肩上——他的体能岌岌可危,孙哲平打算蹲下去给他拿氧气瓶,他却摆了摆手,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我有我自己的事业和抱负,我为什么要为了你浪费我的职业前途?你谁啊?”

孙哲平“噗”地笑出了声,眼底却全是酸楚的神色,他匆忙扭过头,不想让搭档发现这份微不足道的尴尬。前方的浓云似乎散开了些,太阳正悬在他们头顶,照亮了北边终年向阴的山壁。

“你想明白了就好——”

“不过,孙指导,你可不能说话不算话。”

“什么?”孙哲平怔住了,不知他这唱的又是哪一出。

“你说我可以随时来找你。”

“对,”孙哲平凝视着他的双眼,郑重地点了点头,“只要你来找我,天涯海角我都陪你去。”

“不是随口说说安慰我?”张佳乐朝他吐了吐舌头,眼底竟划过一丝狡黠的笑意,“反正这话也没旁人听到,你转头就不认账了,我也拿你没办法。”

“山听着呢。”

张佳乐顺着他的视线转过了头,望向高耸的珠穆朗马峰,心底蓦地升起了一股惴惴的感觉,仿佛天地宇宙在这个瞬间也只为做一个见证,证明一个微不足道的谎言,不会随着寒风和飞雪而消逝,它会落在岩壁上,慢慢沉积下来,凝固成经年不化的坚冰,等待着他们再次踏上通往顶峰的路。


“什么嘛……”他觉得鼻梁有些发酸,不知是因为缺氧还是紧张,一时间竟觉得有些喘不过气来,“你搞什么封建迷信呢?”

“只要喜玛拉雅山别塌了,我的话就一定算话,赖不掉的。”

“去你的吧……”张佳乐垂下头,“噗哧”笑着,孙哲平却抓住了机会,穷追不舍:“你要是还不信,咱们拉个勾?”

“你有完没完啊!”张佳乐恨不得往他屁股上踹一脚,双腿却如同灌了铅,膝盖隐隐作痛,甚至开始拉扯着他的大腿,让腿内侧的肌肉也跟着痉挛起来,“现在是扯这些的时候吗?你赶紧滚吧!我在这儿等你。”

“你不下山去等?”

“我下去干什么?”

“不敢自己一个人下山?”

“呸!”张佳乐呲牙咧嘴地瞪着他,弯腰替他收拾好行囊,把氧气瓶也一并塞给了他,“我是怕你挂在山上都没人知道!”

孙哲平笑了笑,从他手中接过背包,突然抬手一巴掌摁在了张佳乐的头顶,用力地按了按,他的头发被风次得刺楞楞的,似乎能隔着厚实的登山手套,扎进孙哲平的手心里。

“真想清楚了?”

“嗯,”张佳乐怔了怔,紧接着便绽出了笑容,眼睛也眯成了一条缝,藏在风镜后,露出一抹微光,“如果我总被心底的执念拖着,那我永远都登不上顶峰。”

孙哲平只是点了点头,突然朝前迈了一步,用力抱住了他。他们身上都穿着厚厚的羽绒登山服,此刻却如同抱着一团火种,在极寒的山巅散发着些微的暖意。

“保重。”孙哲平终于松开了他,弯腰替他捡起了风帽,扣在他头顶,还帮他拢了拢两鬓的碎发。

“这话应该我对你说,”张佳乐用力地扯着孙哲平的风帽,恨不得把他整个脑袋塞进帽子里,“要平安回来啊!”

“嗯,”孙哲平朝后退了一步,将背包往双肩上一挎,朝他远远地点了点头,“等我回来,告诉你个秘密。”

“什么?”张佳乐愣住了。

“走了!”

“喂——”张佳乐朝他的背景大喊道,但孙哲平只是挥他挥了挥手,头也不回地迈开步子,重新走向陡峭的山崖。

“什么鬼啊……”张佳乐咕哝着,望着那个越来越远的身影,恍惚间只觉得望见了自己的未来。眼前的高山悬崖如同海市蜃楼,看起来一片虚无缥渺。

是什么秘密呢?在某一个瞬间,张佳乐竟萌生了一丝追上去问个清楚的冲动,但望着前方那个越来越小的背影,他无由地觉得踏实,仿佛一切都近在眼前,触手可及。



TBC

评论(4)
热度(108)

© 蓁川暮萤 | Powered by LOFTE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