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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张]-山河故梦(第二十三章)

第二十三章


“你……”

“快走……”

张新杰的声音已经彻底被枪声淹没了,韩文清只能从他的口型中依稀辨认出这两个字来。他咬了咬牙,将张新杰的胳膊架在自己肩上,手从他腋下绕过去,捂住了渗血的伤口,几乎是拖着他往前走去。

枪声渐渐远了,似乎白言飞已经把警察给“牵”走了。韩文清依旧慌不择路地在巷中穿行着,突然,一辆车迎面冲了过来,几乎把他二人撞上了墙。待车摇摇晃晃地停稳了,韩文清这才发现来的竟然是自己的车,宋奇英猛地推开了车门,朝他们大喊道:“快上车!”

韩文清顾不上犹疑,连忙架着张新杰钻进车里,车门蹭上了血迹,他也顾不得去擦。张新杰剧烈地喘息着,挣起了半边身子,片刻后又颓然倒了下去。

“去找林医生……”

“好。”宋奇英略显生疏地握着方向盘,汽车莽撞地冲出了这一片仓库,沿着海边的小路往前驶去。韩文清的脑子里仍是一片混沌,眼前却只看到那个血流不断的伤口,几乎将他的视线全部染得通红。

“哥……”张新杰主动抬起胳膊,试着去抓他的手腕,指尖还没碰到他的袖口,手便无力地垂了下去。韩文清便抓住了这只手,松松地握着,另一只手仍按在他胸口,能感觉到温热的血一刻不停地往外涌着,顺着他的指缝溢出来,沿着手腕滚落,浸湿了他的袖子。

“别说话了。”

张新杰摇了摇头,不受控制地轻咳起来,竟咳出了一缕淡红的血沫,顺着下巴漫到了脖颈上:“林医生……是……地下党……”

“我猜到了,”韩文清低声叹着气,皱着眉头,眉间全是浓得化不开的愁容,“我知道你背着我在搞这些……你为什么不告诉我?”

“怕你生气……”

张新杰仍轻咳着,血沫越涌越多,几乎呛住了他的喉咙,手上却不知哪来的力气,紧紧地攥着韩文清的手,仿佛只要他一松手,眼前这人就会永远消失。

“现在不怕了?”韩文清咬着牙,眼中却只有悲,没有怒,“你就这么有恃无恐?”

“我怕来不及……”张新杰缓缓地闭上了眼,口中只剩下一缕微弱的喘息,“现在不说……只怕以后都没机会了……”

韩文清苦笑着,用手背擦了擦他脸上的血迹:“你这个傻子……你这个自以为是的傻子……”


张新杰怔怔地看着他,片刻后竟笑了起来,眼中的光芒灼灼如火:“哥……你能不能……抱抱我……”

韩文清摇着头,却也没再说什么,将他揽进怀里,手却只是轻轻搭在他后背上,生怕压到他的伤口。张新杰仍在断断续续地轻咳着,呛出的血沫淌到了韩文清颈间,将他的下颌染得一塌糊涂。

张新杰的手摸索着搭在他腰上,像一片鹅毛一般,轻飘飘的没什么力度。他的下巴抵在韩文清肩上,脸埋在他颈窝里,竟露出了一丝笑意。

“哥,你别管我了……去找林医生……他会想办法……帮你……”

“你闭嘴。”

“我……”

“我叫你闭嘴!”韩文清咬着牙,勉强从喉咙里挤出几个字来,眼眶却早已红了个透,连眼白都密布着蛛网一般的血丝,“我该做什么,什么时候轮到你说了算?”

张新杰便没再说什么,呼出的每一缕气息都裹着淡红的血沫,血腥气在车里弥漫开来,前头的宋奇英咬着牙,紧紧地攥着方向盘,直捏得手背上透出了突起的青筋。

最终,汽车蹒跚着驶进了租界的一条巷子里,停在一家诊所面前。

宋奇英几乎是冲下了车,疯狂地按着门铃,韩文清也扶着张新杰下了车,没过多久,便见诊所门被拉开了一条缝,林敬言探出头来,立刻便被眼前的情景惊呆了。

“这是——”

“涂鸣威搞的鬼,”宋奇英急切地应道,“九哥受伤了……”

“快进来。”

林敬言立刻将三人让进了屋里,将门掩了,冲着楼上大喊:“佳乐!快下来!”

“来了来了——”

张佳乐“噔噔噔”地从楼上赶了下来,与楼下几人打了个照面,立刻露出了几乎和林敬言一模一样的惊讶神色。

“这……咋回事?”

“先救人。”

林敬言招呼他过来,张佳乐便三步并作两步,赶到韩文清身边,伸手去扶几乎已经失去神智的张新杰。韩文清看起来有些犹疑,但还是松了手,眼瞅着这个看似瘦小的医生将张新杰整个横抱起来,带着他像一阵风一样吹进了诊室,“呯”地将门一摔。宋奇英站在一旁,愣怔地望向诊室,直到林敬言拍了拍他的肩,指着外头的汽车:“这车不能停在这儿。”

“我明白了,”宋奇英点了点头,转头便往外跑去,“我去把它处理掉。”

韩文清皱着眉,望着宋奇英这副熟稔的模样,一时间竟觉得百感交集,也不知这些年里,他到底抓住了什么,又错过了什么。


林敬言也在打量着眼前这个踌躇的中年人,他们不是第一次见面,但他这副手足无措的模样仍让林敬言觉得陌生。他犹豫了片刻,缓缓走到韩文清跟前,低声劝道:“你坐一会吧。”

韩文清尴尬地点了点头,环顾诊所一周,最终在诊台前的椅子上坐了下来,林敬言给他倒了杯茶,又递了块毛巾给他:“擦擦脸吧。”

“谢谢……”韩文清闷闷地应道,接过毛巾往脸上一擦,这才发现自己半边脸上全是血迹,连脖子上也布满了凝固的斑斑血渍。林敬言找来了抹布,细心地将地上的血迹全部擦掉,一抬头便见韩文清将毛巾举在眼前,双眼无神地盯着它,神色比刚刚还无措。

“不用太担心……”林敬言缓缓走到他跟前,韩文清陡然抬起头来,眼神还有些迷茫,“到底发生了什么?”

“警署和税警团突然对我们下手了,”韩文清似乎很不习惯用这个姿势和人说话,他仰着脸,只觉得自己的后颈一片僵硬,“我的船全被扣了,家里也被包围了。”

“这……”

林敬言露出了一丝惊讶的神色,他背着手,在韩文清面前反复踱着,几乎晃得韩文清眼前发晕。

“警署和你们积怨已久,这我早有耳闻,可为什么连税警团也要来趟这浑水?”

“不知道,”韩文清低下头,缓缓地叹了口气,“我和丘之纪向来井水不犯河水,新来的王公亮更是连面都没见过。”

“难不成……霸图有什么把柄被他们拿住了?”

韩文清闻言心里“咯噔”一声,猛地想起鹏程船厂的风波来,却也没向林敬言吐露,只是淡淡地叹着气,摇了摇头:“霸图的‘把柄’多了去了……我只怕这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林敬言怔了怔,终于也叹了口气:“这也难说……只是眼下这局势,涂鸣威他们贸然对你下手,自己又能捞到什么便宜?”

韩文清冷笑了一声,面露鄙夷之色:“你还真当这姓涂的是什么高瞻远瞩的人物吗?他就一阴沟里的耗子,成天就琢磨着怎么算计我……”

“说的也是!”

两人齐刷刷转过头去,便看到张佳乐钻出了诊室,将一个被血染透了的纸包交给了韩文清。韩文清迟疑着将纸拦开,一颗沾着血的子弹便滚了出来,正落在他掌心里。

“放心吧,他只是被打伤了肺,所以才会咳出这么多血来……在我这儿歇上十天半个月就没事了。倒是你,打算怎么办?你家应该是回不去了吧?”


韩文清一时哑然,只是无言地盯着手里的子弹,半晌才从牙缝里挤出了一句:“不知道……”

“要我说,你干脆离开青岛吧。既然涂鸣威敢这么明目张胆地搞你,只怕沈鸿烈也罩不住你了。”

韩文清转过脸来,望向张佳乐的神色似乎十分愁苦,两人对视了片刻之后,他叹了口气,答非所问:“你们……是什么时候认识的?”

“四年前,”这回开口的是林敬言,他耸了耸肩,神色十分坦然,“当时我正被警察追捕,逃进了教堂,正撞见张新杰。他让我藏在唱诗班的幕布后头,自己骗走了警察,我让在你们的仓库里借住了几天……”

出乎他意料的是,韩文清并没有大发雷霆,只是闷闷地点了点头,缓缓握起拳来,攥着那颗子弹。林敬言仓促地与张佳乐对视了一眼,又转回头来:“我可以帮你弄一个日本侨民的假身份,你搭日本的商船离开,去香港,或者直接去英国……不过,怎么在警察的眼皮子底下把你弄上船,倒有些棘手……”

“你让我再想想吧……”

韩文清长长地叹了口气,眼神有些发虚,面容仿佛一下子老了十岁都不止。林敬言苦笑着摇了摇头,低声劝道:“韩老板,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那你们呢?”韩文清突然转过头,眉头紧锁地直视着他,眼中透出逼人的光芒,“你们打算怎么办?”

“我们会留下来,”林敬言瞥了一眼张佳乐,随即转过头来,望向韩文清,神色和语气十分坚定,“和青岛共存亡。”

韩文清虚起了眼,紧紧地咬着牙,脸上露出他从未见过的痛苦神情:“我又何尝不想和青岛共存亡呢……”

“你还是走吧,”张佳乐耸了耸肩,神色似乎十分淡漠,“你别嫌我说话难听,沈鸿烈的海军和两个税警团未必守得住青岛,等青岛成了第二个东北,你还能待得住?在日本人手下苟延残喘,你能受得了?让你跟着我们混,你能乐意?”

这一连串的追问砸得他哑口无言,此时,诊所虚掩着的门被推开了一条缝,宋奇英探进脑袋来,打量了他们一圈,小心翼翼地钻了进来。

“你们……在吵架?”

“没有,”韩文清仍愣怔着,倒是林敬言走到他跟前,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车子处理掉了?”

“我扔在一家工厂里了,”宋奇英点了点头,似乎松了口气,“好像是日本人的厂子,招牌是日文的,但厂里一个人都没有,连仓库里都全是灰……我本来想炸掉车,又怕动静太大招来警察,就把车牌拆了扔进海里,还把车前盖和窗玻璃给砸了,警察应该认不出来……”

“干得好!”张佳乐由衷地称赞道,朝他眨了眨眼,竖起了大拇指。宋奇英犹豫着瞥了他一眼,见他这副气定神闲的模样,便试探着问道:“那……九哥他……”

“他没事。”

回答他的是韩文清。他猛地转过头去,看见韩文清满脸疲惫地倚在诊台边,便觉得心头仿佛压着一块巨石,压得他喘不过气来。

他怔怔地望向韩文清——这些天来他还是第一次有机会能这么近地看着他,韩文清也没再说什么,垂着眼睑,屋里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中,连张佳乐都闭了嘴,无言地望向林敬言,交换了一个无奈的眼神。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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