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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张]-山河故梦(第二十一章)

所以说我真的不是什么好人……

P.S.一念目测要到五月初才能和大家见面了,一是我修订的时候手一抖把字数写爆了,给排版老师造成了一点麻烦,为了保证装订质量和阅读体验,这个本子会做成正刊+别册的形式;二是我昨天自己去给封面打了个样,发现还有些细节需要调整,封设老师已经想要在线殴打我了……



第二十一章


“童年”对于宋奇英来说,只是一个很模糊的概念。母亲早逝,父亲一年也见不到几次,舅舅和舅母对自己冷眼相待,唯一的乐趣就是跑到码头上,和码头工人们混在一起,听他们有一搭没一搭地讲着海上的故事,学着他们喊号子、玩牛骨做的骰子。

但好景不长,记不清从哪一天起,舅舅就不让他去码头了。他只得转战崂山脚下的浅水湾,把湿沙子挖开,掏出里面的贝壳和螃蟹来。一群不知从哪跑来的小孩子跟在他屁股后,编了刻薄的歌谣挖苦他。

“大脑袋,满头包,有娘生,没爹教……”

“都给我闭嘴!”

宋奇英气急败坏地拔腿去追,孩子们立刻作鸟兽散,一溜烟消失在沙丘后面。他漫无头绪地跑了几步,便一头撞在一人身上,在他整洁的西装上印了一大滩沙渍。

宋奇英吓得连忙往后退了几步,那人却只是冲他笑了笑,蹲了下来,拍了拍他的脑门:“瞎跑什么呢?”

“几个小屁孩骂我……”

宋奇英往沙丘后面一指,对方顺着他指的方向瞥了一眼,又回过头来,依旧笑得十分和蔼:“你叫什么?”

“宋奇英。”

宋奇英惴惴地答道,他疑心面前这个衣冠楚楚的年轻人是警察,又小声咕哝了一句:“他们说我没爹……”

“别怕,我也没爹。”对方看出了他的迟疑,仍拍着他的肩,也不管他全身上下沾了多少泥沙,“为什么不回家?”

“不想回去……”宋奇英低下了头,他原本就营养不良,这副畏葸的模样更是显得脑袋大了一圈,似乎是怕被眼前的人嘲笑,他陡然抬起头来,嘴硬道,“天黑了我自然会回去。”

“你一个人走夜路不安全,要不我送你回去?”

“我又不认识你……”

“我叫张新杰,”那人站了起来,拍了拍他的后颈,“走吧,咱们一块去吃点东西。”

“我不饿——”

“我都听到你肚子咕咕叫了,”张新杰低头看着他,眼中却没有半点居高临下的味道,“逞强能填饱肚子吗?”

“不能,”宋奇英倔强地扭过头,“但我也不能白吃你的东西啊!”

“你把刚捡的贝壳分我一个?”

张新杰朝他伸出了手,宋奇英愣怔着,犹豫地从怀里摸出一个贝壳,放在他手心里。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这个用一顿饭换他一颗贝壳的人几乎已经成了他在世上唯一的亲人,舅舅舅母依然在世,却早已形同陌路,他们只知他在码头上讨生活,他偶尔也会托人给他们捎点钱,除此之外,便再无联系。

一晃过去六年多,宋奇英和张新杰并肩坐在教堂的长椅上,竟觉得这场面与六年前也没什么不同。

“要是有一天,你发现我并不是什么好人,还要继续跟着我么?”

“什么样的才叫‘好人’?”

十岁的宋奇英身上满是异于常人的少年老成,但张新杰只是拍着他的后脑勺,平静地答道:“这我可没办法教你——是非善恶,你自己心里得有杆秤。”

六年前的话犹在耳边,宋奇英此刻却只能把脸埋进掌心里,脑子里嗡嗡的声响盖过了教堂里唱诗的声音,张新杰坐他身边,声音却像是从遥远的山谷和海面上传来的。

“我娘也是七年前走的,当时……我都没能去见她最后一面。”

“为什么?”宋奇英仍埋着头,声音从掌心里传出来,带上了沉闷的回响。

“我在帮大哥做事——”张新杰瞥向他,眼底闪过一丝犹豫,最终还是开了口,“是我把四哥骗到码头的。”

宋奇英猝然抬起头来,望向他的眼神里满是茫然,倒是张新杰缓缓地摇了摇头,神色仍旧平静如初:“我不告诉你,倒不是怕你记恨我,只是不希望这事变成你心里的一道坎——”

“当时……到底发生了什么?”宋奇英怔怔地盯着他,似乎要透过那副眼镜,直看到他瞳仁深处去,“你们为什么要……”

“四哥和三哥在做鸦片生意。”

他竭力维持着语气的平静,但宋奇英眼中还是闪过一丝惊惧的光芒,半晌才恢复了那副呆若木鸡的模样。他缓缓转了回去,望着前方一袭白衣、满眼虔诚的唱诗班,最终又垂下了头,将脸埋回手中,肩膀不自觉地抽搐了起来。

哽咽声渐渐清晰可辨。张新杰抬起手,拍了拍他的后颈,又轻抚着他的后背,一言不发地陪着他。等宋奇英再抬起头来时,他的眼眶已经红了个透,却仍旧紧紧地咬着牙,破碎的语句只能从牙缝里漏出来:“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

“人心难测……”张新杰仍拍着他的后背,眼中渐渐布满了悲伤,“我刚到霸图的时候,也就是十七八岁的年纪,事事都要靠帮里的哥哥们照顾。你是不是觉得奇怪,为什么图只有九哥,没有五六七八哥?因为我以前的名字,叫张九云……”

“啊……”宋奇英张了张口,最终也没能吐出一个字来,张新杰苦笑着摇了摇头,声音变得气若游丝:“我那时的处境,就和你刚来时候差不多,除了大哥和言飞,根本没什么人搭理我。三哥对我也挺好的,四哥虽然严厉,但……我也想不到……”


张新杰的声音越来越低,最终被唱诗班的声音盖了下去,宋奇英紧紧地抿着嘴唇,仿佛自己呼出的气息能把喉咙灼伤。

“那……为什么……直到去年,三哥才……”

“是我的错,”张新杰坦然地点了点头,“当时年纪小,做事也不周全……我从各家的账目里找到了四哥染指鸦片的证据,便急着出手,不料着了三哥的道,他把所有的事情都推到了四哥身上,还把其它的证据全给毁了……”

宋奇英便没再出声,他当然明白张新杰所说的“出手”是什么意思,但此刻,他竟然连一句指责的话都说不出口。张新杰也没再为自己辩解,只是默然陪他坐着,似乎在等着他先开口。

“你还记不记得,我问过你什么才算是好人,你让我自己想明白,但直到今天我也没琢磨透,而且还越来越糊涂了……”

“人生在世,也不是事事都得琢磨透的。何况眼下这世道,哪还有什么善恶之分?我也不奢望你原谅我和大哥,但我希望你能活得自在……”

“是吗……”宋奇英低声问道,声音里没有恨意,只剩下无尽的怅惘。

张新杰揽着他的肩,用力搂了一把,答非所问:“要是在帮里待得不自在,你就去找林医生吧。”

宋奇英猛地转过头,正撞上张新杰的眼神,只一瞥便没法再移开视线。张新杰揽着他,让他靠在自己肩头,轻抚着他的后脑勺:“林医生一直希望你能和他们一起……不过说实话,那也是一条不归路,就看你自己怎么选了。”

宋奇英扬起了脸,怔怔地望向他:“九哥,你是不是什么都知道?”

“我只知道你是个好孩子,”张新杰摇了摇头,片刻后又缓缓地点了点头,“所以我想让你自己拿主意,不管你怎么选,都是你自己的决定。不过——”

张新杰平静地凝视着他,瞳中似乎含着万语千言,开口却只剩寥寥数语,语气也前所未有地坚决。

“我宁可你现在向我寻仇,也不希望你和涂鸣威为伍,别人是生逢浊世命不由己,他可是自个儿上赶着作奸犯科的……你要是和他成了一路,他日相见,我绝不会放过你的。”

宋奇英坐直了身子,望向他的神色仍有些迟滞,但张新杰已经站起身来,拍了拍他的肩,转身往教堂外走去。宋奇英猛地回过神来,转头朝着他的背景大喊:“九哥!”

张新杰转过头来,远远望着他,宋奇英抿着唇,眼中似乎有光芒闪动,俩人就这么隔着半个教堂对望着,唱诗班仍若无其事地唱着歌,歌声弥漫在狭小的礼拜堂里,荡起阵阵绵长的回响。

“船厂的事……不是我干的。”

“我知道。”

“但……”他定定地望着张新杰,语气不知不觉间便急切了起来,“涂鸣威好像有什么阴谋……九哥,你要小心……”

“好,”张新杰平静地点了点头,竟冲他露出了一丝坦然的笑意,“我先回去了,你也多保重。”


傍晚的时候,城里意外地又下了一场雨,张新杰连一辆黄包车都拦不到,只得冒雨赶回了韩公馆。才进门,他便惊讶地发现整个公馆竟没一盏灯亮着,他疑心是遇上了断电,问了门房新来的老陆才知道,韩文清竟已经睡了。

“大哥今天好像很累,八点不到就歇了……”

“我知道了,陆哥你也先歇着吧,门我来锁就成。”

他锁了大门,摸黑上了楼,本想回屋去先睡一觉,路过韩文清房间时,才发现他的房门只是虚掩着。他站在门口,能听到断断续续的鼾声。他犹豫了片刻,便推开了门,蹑手蹑脚地钻了进去,从屋里把门给带上了。

他被雨淋得全身湿透,衬衫紧紧地贴在身上,头发一绺一绺地黏在额头上,还汩汩地往下淌着水。为了不惊醒韩文清,他仓促地换上了睡衣,拿了块毛巾擦着头发,轻手轻脚地挪到了床边,在床沿上坐了下来。

他难得有机会这么打量着睡着的韩文清——眼睑松弛地垂着,眉间却仍像醒时一般攒着,嘴唇也紧紧抿成了一条线,仿佛连梦中都被无尽的烦忧扰着。

他伸手想摸一摸韩文清的额头,但还没等指尖触及他的皮肤,便见他骤然翻身朝着自己,咕哝了一声:“九云……”

“我在。”

张新杰连忙应着,将手掌贴上了他的侧脸,却发现韩文清只是梦呓。他的眉头仍旧攥着,这一翻便把半张脸埋进了被子里,张新杰替他掖了掖被角,韩文清却陡然又翻了个身,掀开了大半边被子,露出了被汗水浸湿了睡衣的后背。

“哥?”

韩文清没有应他,显然被困在了梦魇中,张新杰怔了片刻,也顾不上擦干头发,便掀起被角,小心翼翼地钻了进去,紧贴着韩文清的后背,紧紧地拥住了他的腰,把脸埋在他肩胛骨之间。

韩文清的后背紧紧地绷着,片刻之后才缓缓地松弛了下来,攥着的拳头也松开了,呼吸也渐渐平缓。张新杰的脸贴着他的背,闻到了一丝淡淡的汗味,竟也莫名地觉得安心。

窗外的雨似乎已经停了,月光透过窗户洒了进来,竟给这间屋子染上了一层梦境般的温柔银色。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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