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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张]-逐浪(06)

最近糟心的事情太多差点忘记更新……本章主旨是某大舅子因为自家白菜被拱了愤而暴起伤人




“真是要命……整片海上都是桐油味儿,呛得人喘不过气来!咳咳……”

年轻的船长站在船头,皱起了鼻子,用手掌在面前扇着风。他身后站了个白面书生模样的人,抱着臂,一脸机警地望着海上,缓缓地叹了口气:“咱们才刚把嘉世的船给甩了,看样子……前头也不太平啊。”

“可不是嘛,前狼后虎的……”船长耸了耸肩,突然转过了头,朝身后的人眨了眨眼,露出了一抹狡黠的神色,“老林,你说,嘉世的人口中的‘孙翔船长’是怎么回事?”

“我听说叶秋和嘉世的人拆伙了,”被称作“老林”的人缓缓叹了口气,轻轻地耸了耸肩,“谁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不过,嘉世和海军最近倒是走得很近。”

“你想暗示什么?”船长立刻“蹭”地凑了过来,将脑袋凑到了老林眼前,好奇的神色简直能从眼里溢出来。

“这还需要暗示?”对方苦笑着摇了摇头,甚至还轻轻地拍了拍船长的肩,“这不是明摆着的吗?嘉世已经被招安了,人家现在是‘奉旨打劫’!你与其操心这个,倒不好琢磨一下咱们船上这些黄金和香料要怎么分。”

“你这老狐狸!说好了二一添作五,我派船和人手,你给情报,不管捞到什么都拿出来平分——现在你又要翻脸?信不信我把你扔海里去?”

“我的意思是,咱们得先找地方把香料脱手了,再分黄金,”老林抱着臂,在甲板上反复踱着,神色看起来一片沉郁,“嘉世投靠了海军,前方又是一片兵荒马乱,咱们带着这么多香料,万一遇上点风吹草动,折了这一批货,咱们这一趟可就白干了!”

“你还真是……”船长咕哝了一句,皱了皱鼻子,满脸“我信了你这老狐狸的邪”的神色,“老林,你最近这是咋了?整个人魂不守舍的,搞得我也跟着提心吊胆……”

“日子不好过啊……”

“你跟呼啸到底咋了?”船长终于受够了他这副顾左右而言他的模样,抛出了压在心底多时的问题,“不会也拆伙了吧?”

对方只是怔怔地眨了眨眼,一言不发,这时,侧舷突然传来了一个水手尖锐的喊声:“船长!海里有人!是活人!”

船头的俩人面面相觑,紧接着便一个箭步冲向了船舷,伸着脖子朝海面上望去——不远处层层叠叠的浪间,一个少年模样的人抱着个大木桶,浮在海面上,此刻正竭力地仰着脑袋,似乎拼命想让船上的人看到自己。他的身边还漂着个人,似乎正被他托着,脑袋垂到了一侧,看不清长相……

“把他们捞上来!”

“你竟然有心思管这闲事?”

“你傻吗?没准他们知道这片海上发生了什么呢!”

说话的工夫,两个老练的水手已经在腰上系上了麻绳,一个猛子扎进了海里,没过多久便把俩人捞了上来。少年模样的人尚有意识,伏在甲板上干呕着,把这一路灌进肚子的海水给吐了出来,船长打着呼哨凑了过去,才看清那个昏迷不醒的年轻人长啥样,便发出了一声“啊”的惨叫,整个人一蹦三尺高,把周遭的水手都给吓了一大跳。


“怎么了?”

老林分开了围观的水手,将脑袋挤了进来,这才发现船长失魂落魄地僵在了甲板上,他瞥了一眼呆若木鸡的船长,快步走到那个少年跟前,蹲了下去,拍了拍他的肩,轻声问道:“你是什么人?”

“我是……海盗……”宋奇英大口喘着气,瞥着眼前这个眉目和善的人,气若游丝地应道。

“那他呢?”

“他也是……海盗……”

“什么?”这艘船的船长终于回过了神,死死地盯着眼前的孩子,一副难以置信的神情。

“他是‘霸图’号上的船医……”

“什么!”船长再度惨叫着蹦了起来,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儿一样,一头乱蓬蓬的头发几乎根根倒竖起来,彰显着强烈的攻击性,“霸图号?这不可能!”

“我没说谎——”宋奇英终于顺过了气,苍白的嘴唇也恢复了些血色,“我是霸图号的水手,我们……遇上了海军……”

船长倒吸了一口凉气,一个箭步冲了上来,一把抓住宋奇英的肩,用力地摇晃着:“霸图号上哪儿去了!快说!”

“往南边去了……”

他抬起了胳膊,朝南边虚弱地一指。老林拍掉了船长的爪子,还轻轻地拍了拍宋奇英的后背:“你别怕,慢慢说……你们怎么会遇上海军?这里到底发生了什么?霸图号到哪儿去了?别着急,一件一件慢慢说。”

说着,他直起了腰,自顾自地朝船上的水手发号施令:“你们去给他们弄点热水来……快点!这可是重要的情报!”

宋奇英呷了口热水,终于恢复了些元气,便将这一夜的经历一五一十地告诉了眼前的海盗船长,不料,这个看着还算年轻英俊的船长竟然倏地变了脸色,指着南边的海面便开始破口大骂:“韩文清这个狗东西!诈降的事儿他自己怎么不去?下次见他到看我不扒了他的皮!”

“你打得过他么……”老林蹲在宋奇英的身边,嘿嘿一笑,露出了一丝不怀好意的神情。

“你给我闭嘴!这儿是百花号!我的船!”

“看来你还挺心善的嘛,”老林仍笑着,眼都眯成了一条缝,似乎很享受海盗船长这副气急败坏的模样,“姓韩的让年轻人和孩子去使苦肉计,竟能把你气成这样……”

“你懂个屁!”船长暴跳如雷地大吼着,抬起右手,哆哆嗦嗦地指向了甲板上昏迷不醒的张新杰,“这是我弟弟!”

一时间,整艘船上鸦雀无声,老林张大了嘴,下巴都快掉到甲板上了,宋奇英也瞪着眼睛,刚从鬼门关闯了一遭回来的他暂时还消化不了这么震撼的消息。

还不等他回过神来,船长再度冲向自己,双手抓住他的肩,紧紧地攥着,捏得宋奇英浑身的汗毛都倒竖了起来:“我弟弟怎么会在霸图号上?你给我说清楚!”

“他说……他搭一艘商船出海,被劫上霸图号了……”

“妈的!”船长又一次怒不可遏地骂出了声,唾沫星子险些溅了宋奇英一脸,“我要跟姓韩的拼了!”

“你冷静点……”

老林站了起来,抓着船长的胳膊,将他拽到了一边,用力地拍着他的肩:“你跟个孩子较哪门子劲?他说霸图号往南边去了,咱们追上去就是了!霸图号历经苦战,肯定走不远,没准,他们就在西尾海峡呢。”

一旁的宋奇英默然点了点头,膝行挪到张新杰身边,将脸凑了过去,小心地打量了这张昏睡的脸孔片刻,又抬起头,将视线投向了另一头暴跳如雷的海盗船长。

这是兄弟俩?看起来可一点都不像……

老林注意到了他好奇的眼神,在船长胸口轻拍了两下,缓缓踱了过来,揉了一把宋奇英被海水浸得湿漉漉的头发:“小鬼,别怕,这家伙是百花海盗团的船长张佳乐,虽说也不是什么善茬,但总比你们船长好些。”

“那你是谁?”

“我?我是呼啸海盗团的船长,我叫林敬言,”他蹲了下来,直视着宋奇英的双眼,“你叫什么?”

“宋奇英。”


不知昏睡了多久之后,张新杰是被船舱的摇晃给震醒的。

他缓缓地睁开了眼,正午的日光从舷窗的缝里透进来,晃得他眼前一片雪白,他能模糊地窥见一个人影凑了过来,在他面前晃了晃,轻声问道:“你醒了?”

张新杰发现自己以一种非常狼狈的姿态伏在床板上,他用力地眨了眨眼,似乎想要坐起来,但只是挣动了一下肩膀,便痛得浑身脱了力,瘫倒在床榻上。

“别乱动!你的后背烧伤了一大片,又在水里泡了那么久,现在只能趴着……”

“我们回来了?”

张新杰终于挤出了这么几个字,他的嗓子似乎也被烟火燎伤了,声音格外沙哑,还伴着断断续续地干咳声。宋奇英眨着眼,犹豫着摇了摇头:“我们在百花号上……船长说,他是你哥哥?”

“百花号……”

张新杰喃喃地应着,瞳孔中绽开了异样的光芒,他轻轻眨着眼,睫毛像是蝴蝶的翅膀,每次扇动都能抖落些晶莹的鳞粉。

“你出海……就是为了找你的哥哥?”

对方怔了怔,缓缓点了点头,俯卧的姿态使他的脖颈动得分外艰难,整个身子像是一条冻僵的蠕虫。

“那……你还会回去吗?”宋奇英蓦地紧张了起来,开始口不择言,“我是说,你已经找到哥哥了,还会跟我回去吗?船长知道吗?”

张新杰似乎还有些恍惚,只顾着眨眼,神情一片迷茫,宋奇英久久等不到答案,急得直挠头,这时,舱外突然传来一声巨响,紧接着,整个船舱都摇荡起来,张新杰倒还好,宋奇英直接被这动静晃了个趔趄,一屁股跌坐在地上。

张新杰早已被晃得头晕目眩,但还是用手肘撑着半边身子,艰难地往床边挪了几分,朝地上的宋奇英伸出了手。

“你会回去的吧?”宋奇英往前挪了挪,握住了那只手,用力地攥着。

张新杰张了张口,却连一个字都没能吐出来,船舱外仍回荡着隆隆的炮声,还夹杂着哥哥略显陌生的吼声:“炮手给我开炮!妈的……一艘单桅帆船就把你们的胆给吓破了?开炮!”

张新杰的手心里渗出了汗,像是握住了一捧岩浆一般,汗珠顺着额角缓缓滴落,连他的鼻尖也渗出了一层薄汗,使他整个人像是刚从滚烫的海水里捞出来一般,整个人都湿漉漉的。宋奇英盯着他,片刻之后又觉得不忍,缓缓地挪开了视线,摇曳的光芒透进窗棂,映在他的脸上,使他的脸孔半边被照得透亮,另一半却笼在阴影里,看起来一片晦暗不明。

“妈的,有本事别跑啊!舵手!调头,别追了,咱们要去西尾海峡,别和他们较劲了!”

“西尾海峡……”张新杰喃喃地重复了一遍,宋奇英立刻回过了神,往床边挪了挪,仍旧紧紧地握着张新杰的手掌,犹豫着开了口:“他们说……咱们的船可能在西尾海峡。”

“嗯……”

张新杰徐徐点着头,仍是一副魂不守舍的模样,直到自己的舱门“咣”地一声被撞开了,一道人影飞快地掠过,眨眼的工夫便闪到了他们跟前:“新杰,你醒了!”

“哥……”张新杰的声音仍旧很沙哑,语气听起来却精神了不少。宋奇英怔怔地望着眼前兄弟重逢的景象,缓缓地松开了手,还用手掌撑着地,徐徐朝后挪了几分。他只觉得自己很多余,可一时间也不知道还能躲到哪里去。


叶秋没有猜错,西尾海峡边的“灰岛”早已成了“空城”,“霸图”号几乎不费吹灰之力便驱逐了岛上剩下的海军,占据了这座要塞。大船借着珊瑚礁的掩护停进了岛湾中,李艺博站在一处礁石上,伸着脖子望向海面的小船,用力地挥着胳膊。

“找到没——”

“没有!”小船摇摇晃晃地驶进湾里,季冷踉跄着跳下船来,大半个身子扎进了海水里,溅起的浪花和泥沙砸了李艺博满脸,“我找了一夜!都快把这附近的海面翻了个底朝天了!漩涡区那边死人倒漂着不少,活人一个没见着!”

“你可别吓我!”李艺博赶紧抹了一把脸,另一只手猛拍着胸口,似乎要把乱蹦的心脏给拍回原位去,“会不会漂到别处去了?那一带的洋流乱得很!”

“有这可能……”季冷缓缓地叹了口气,叉着腰,露出了一丝混合着疲惫与失望的神色,“要是那样,只怕问题会更麻烦……”

“啥意思?”

“你想想,海军一下子折了八艘船,能善罢甘休吗?”

“真要命……”李艺博用力地挠着头,还没挠出个所以然来,季冷已经一巴掌拍在了他的肩上,险些将他敲进了海边的白沙里:“船长怎么样了?”

“哎哟……”李艺博踉跄着晃了半晌,终于稳住了身形,长舒了一口气,“他说他偶尔能看到些模糊的影子……等他认真想看的时候,又什么都看不到了,还头疼!”

“妈的,这又是什么怪病?”

“八成是心病……”李艺博撇了撇嘴,视线却不由自主地飘向了海面上,嘴巴不由自主地越张越大,仿佛下一秒下巴就能掉进海里,“老季!你快看,那是啥?”

季冷猛地回过头去,这才发现远处水天相接的地方缓缓浮出了一艘大船,帆上挂着黑旗,骷髅边环绕的玫瑰花环在晨曦中格外显眼。

“那是……百花的船?”

“妈的,不会是孙哲平回来找咱们麻烦了吧?”

“先别急!”季冷伸出手,把早已一蹦三尺高的李艺博给摁回了原地,深吸了一口气,“我到炮台那边去布防,你去找船长——这节骨眼上,能不起冲突就尽量别折腾,咱们打起来,再把海军给招来了,可就不划算了!”

“哎!”

李艺博连忙应了一声,转头拔腿就往岛上跑,他还没跑出这片沙滩,便听到后头传来了一声炮响,吓得他双腿一软,一屁股跌坐在白沙里。等他回头看时,才发现季冷抱着头趴在地上,炮弹落在了离岛尚有些距离的海里,显然,只是为了向他们示威。

“别回头,赶紧去!一会儿真打起来你想走都走不了!”

李艺博胡乱点着头,也不管季冷能不能看到,跌跌撞撞地爬了起来,连滚带爬地朝岛上的营地奔去。季冷也站了起来,飞快地奔向岛上的炮台——自打他们把这炮台从海军手里抢了过来,它还没派上过任何的用场,那座巨大的火炮上早已经生了锈,炮口几乎没办法旋转,若真交上了火,恐怕他们只能依赖“霸图”号上的几门炮来应对。

很快,炮台上升起了“霸图”海盗团的黑旗,似乎是想告诉来势汹汹的“百花”号,岛上是友非敌。不料,旗子才刚挂起来,“百花”号立刻又开了一炮,船也调了头,直挺挺地朝着泊在岛湾里的“霸图”号冲了过来。

“炮手准备反击!”季冷暗自捏了把冷汗,将牙齿咬得喀喀作响,“也不知船长那边怎么样了……”

一旁的白言飞几乎使上了全身的力气,才将炮口勉强调转了几分,但“百花”号航行的速度实在太快了,不管他怎么调整炮口,也追不上那艘行色匆匆的船,不多时便已累得气喘吁吁、大汗淋漓。

“妈的!他们把海军招来了!”

喘息的工夫,白言飞已经发现了海面上的异样。季冷顺着他的手势望了过去,才发现两艘军舰从“百花”号的斜后方浮现,飞快地朝着海峡和“灰岛”逼近。

“炮手,别管百花号了,先干掉那两艘军舰!”

“哎!”

白言飞应着,稳住了炮身,朝着海面上骤然开了一炮。炮台剧烈地震颤着,吐出了一枚巨大的炮弹,以雷霆之势飞向海面,堪堪擦着“百花”号的侧舷飞了过去。


“妈的!霸图这帮混蛋!这都怎么瞄准的?炮手是废物么!”

船头的张佳乐惊魂未定地破口大骂,一个水手却在此时惊呼出声:“船长!后头有船——”

张佳乐猛地回头望去,这才发现了紧随在自己的船后的两艘军舰,雪白的船帆迎着朝阳,如同向他们抛来了一个嘲讽的笑容。来自岛上的炮弹落在军舰的正前方,溅起的浪花将它们掀得一颤,却也没能伤及它们分毫。

“这帮苍蝇什么时候黏上来的?舵手,调头!炮手,给我开炮!先收拾了这两只苍蝇,再跟霸图的算账!”

李艺博站在营地的边缘,眼睁睁地看着“百花”号摇晃着缓缓调转船头,横过了船身,与那两艘军舰交起了火。

他将眼见所见转告给韩文清,对方的眉头立刻攒成了一团,沉默片刻之后,他终于下达了第一道命令:“全员登船,准备应战!先收拾了那两艘军舰,再和百花算账!”

炮塔上的季冷看到自家的水手陆续登船,“霸图”号缓缓起了锚,朝不远处的战场驶去。他咬紧牙关,朝身旁的炮手投去了急切的一瞥:“开炮!掩护咱们的船!”

白言飞唤来了个同伴,努力调整着炮口的方向,他意识到这门炮根本没办法瞄准,便索性拿它往海面上一通乱轰,逼得两艘军舰止步不前。

随着“霸图”号加入战局,海面上愈发混乱起来,宋奇英觉察到外头不寻常的动静,便钻出了船舱,刚踏出甲板便望见了熟悉的“霸图”号,激动得差点蹦了起来,还没来得及奔回去告诉张新杰,一个浪头便猛地打了过来,撞得整艘“百花”号剧烈地摇晃起来,宋奇英一个趔趄栽倒在甲板上,心头的快意也被这巨浪浇熄了。

情势不妙……

两艘军舰陡然分开了航线,一艘径直朝“霸图”号扑了过去,另一艘却陡然的拐,朝“百花”号的船头斜插了过来,堪堪截断了它的去路。

“妈的,够狡猾的!”

张佳乐狠狠地啐了一口,一转头去瞥见岛上零星喷着火的炮台,顿时计上心来:“舵手,调头!把这苍蝇往岛那边引,让霸图的陪他们玩去!”

“妈的,这两艘军舰全冲着咱们来了!”

李艺博站在甲板上,起初还算沉得住气,等他看清了眼前几艘船的来势之后便气得破口大骂:“是百花号搞的鬼!”

“别管百花号!先对付军舰,且战且退,把它们拉到浅滩去打!”

韩文清的吼声回荡在海面上,夹杂在炮声中,宋奇英仍然听得真切,他一个箭步冲向了船舷,抓着栏杆,朝“霸图”号的方向猛地挥着胳膊,当然,在这一片兵荒马乱中,几乎没有人注意到他的动作。

“小鬼,回船舱里去!小心被炮弹打中了……”林敬言不知从哪儿钻了出来,提溜着他的衣领子,把他拽回了甲板上。张佳乐仍站在船头,盯着摇摇晃晃的“霸图”号,脸上露出了若有所思的神情。

“我懂了,韩文清是想把这两艘军舰困在浅滩里打!好样的,还算有点脑子嘛,咱们就陪他们玩玩呗!舵手,调头,减速,就跟在军舰屁股后头,把他们往岛那边撵!”


就这样,“霸图”号凭借着对这片水域的熟悉,轻车熟路地钻进了灰岛旁的浅水湾,而两艘军舰在意识到他们已经不能再追时,退路早已被“百花”号截断了。他们知道“霸图”海盗团一向以凶悍暴戾著称,但眼下,“百花”号的打法还要更加疯狂——张佳乐站在船头,指挥着舵手和船工全速前进,船上的六门火炮一刻不停地吐出火烟,逼得军舰只能一头扎进了浅水滩里。

岛上的炮台还在发挥着它最后的用处,断断续续地将炮弹抛进浅水湾,将整片海湾炸得白浪横飞,两艘军舰局促地躲避着炮弹的袭击,没过多久便发出了一阵剧烈的震颤——左侧的军舰撞上了水底的珊瑚礁,撞得整艘船都摇晃着倒向了另一侧,直接撞上了它的僚舰,险些将对方砸了个底朝天。

“就是现在,开炮!别放过它们!”

一时间,浅湾里炮声大作,“霸图”号也成功地冲进了港口,下了锚,整艘船瞬间变成了固定的炮台,左舷四门大炮齐发,似乎铁了心要将这两艘军舰置于死地。

“不能再追了!”宋奇英再度钻出了船舱,“噔噔噔”地冲上了船头,一把拽住了张佳乐的衣柜,用力拉了一把,“咱们不熟悉这片浅湾,贸然追上去没好事的!”

“小鬼,别捣乱!”张佳乐暴躁地揪住他的衣领,要把他拎开。

“你弟弟叫你别追了!”宋奇英陡然抱住了船长的腰,大吼道。他感觉到对方浑身一僵,只是这片刻的工夫,浅湾里的军舰突然相继调头,朝自己这边猛地冲撞过来。

“妈的,太狡猾了!”

“霸图”号已经下锚,无法再追击,岛上的炮台也早已哑火——这片海湾实在太近了,那门锈蚀的大炮根本无法瞄准,只能靠“百花”号一己之力截住它们。

但这两艘军舰的速度实在太快了,眨眼的工夫已逼近“百花”号的侧舷——如此近在咫尺的距离,“百花”号根本没办法开炮。

“舵手,九点钟方向,调头!咱们直接截过去,我就不信了,他们还有胆量直接撞上来!”

“百花”号便这么横在了两艘军舰前头,对方似乎被吓了一大跳,慌不择路地朝着百花号的侧舷撞了过来,不料,大潮突然朝着灰岛席卷过来,不仅将“百花”号掀上了浪尖,更是将两艘军舰一卷,奔涌着将它们朝后方的浅湾推去。

宋奇英躲在张佳乐身后,探出个脑袋,竟像个“狗头军师”一般给他出起了主意:“打那儿!第六个舷窗旁边有个大缝——”

话音未落,停在港口里的“霸图”号已经抢先开了一炮,炮弹正砸在一艘军舰的船尾,竟将它砸得像个陀螺一样在海面飞旋起来。借着退潮的水势,“百花”号也与它们拉开了距离,朝着那艘被珊瑚礁撞出裂缝的军舰开了一炮。

“小鬼,眼神不错嘛!”

宋奇英抓着张佳乐腰间的衣物,被这船的颠簸甩得头晕目眩,撞下来,使他目瞪口呆的一幕发生了——被炮弹击中的军舰竟然撇下了僚舰,直挺挺地朝着自己这边冲了过来,借着水势“咣”的一声撞在“百花”号船头。

整艘船剧烈地摇晃起来,被大浪推着跌跌撞撞地朝后退去,军舰已经调整了航向,趁着退潮向着大海深处全速冲去,等“百花”号稳住了船身,早已被它远远地甩在了身后。

“妈的!混蛋!”

张佳乐气得破口大骂,宋奇英仍拽着他的衣服,用力地摇了摇:“千万别追!后面可能有埋伏,我们先对付剩下那艘船……”

“知道了。”张佳乐咬着着,悻悻地应道。等他们调过头来,“霸图”号上已经升起了红色旗帜——这是开战的信号。隆隆的炮声响彻了整片海湾,“百花”号也在不断逼近,黝黑的炮口瞄准了军舰的侧舷,猛地开了一炮。

“把蓝旗挂起来,逼他们投降。”

听着周遭的炮声,韩文清已经摸清了眼下的战局,但他没料到,还不等水手降下红旗,浅湾里的军舰上猛地蹿起了一团火焰,爆炸的气浪扑面而来,掀得整艘船猛摇不止,韩文清朝后一个踉跄,后脑勺便撞在了桅杆上,撞得整个脑子嗡嗡作响,钝痛从脑海深处升腾起来,紧紧地攫住了他的后颈。

“怎么回事?”

他恍惚能看到灼灼的红光,穿透了眼前浓浓的黑暗,闪得他的眼球一阵刺痛,但火光过后,眼前仍是一片漆黑,只剩下些许残影,根本看不真切。

“那艘军舰自爆了!妈的……”李艺博咬着牙,手上紧紧地攥着帆索,眼睁睁地看着眼前的海域燃起了冲天的大火,军舰的船体倏地裂开,被狂风吹得四散漂去,将火焰带往四面八方。

“百花”号被爆炸的气浪掀得退出去一大截,但很快就稳住了船身,穿过熊熊火焰,朝着灰岛驶了过来。


“要不要截住他们?”

李艺博终于稳住了身形,踮着脚尖,抻长脖子朝海面上望去,突然,旁边的水手雀跃起来,指着“百花”号大喊:“船需长快看!那是不是小宋?”

李艺博定睛一看,这才发现“百花”号的船头站着一个少年,将自己的衬衫脱了下来,朝自己这边用力地摇晃着。

“是他!他怎么在那儿?”

“什么?”韩文清瞪着一双空洞的眼,满脸惊讶的神色。

“小宋在百花号上……可是,小张怎么不在?”

韩文清的神色堪称百转千回,刚燃起了一丝希望的火光,又被接蹱而至的巨浪劈头盖脸地浇熄了。

最终,“霸图”号还是派出了领航员,沿着此前艰难摸索出来的路线,将“百花”号引进了港。但他们谁也没想到,“百花”号的船长下了船,立刻像疯了似的冲向了韩文清,毫无征兆地一拳砸在他胸口。

“你干什么!”李艺博兴冲冲地迎了过来,却看到了这副场景,整个人吓了一大跳。韩文清猝不及防地挨了一拳,朝后一个踉跄便跌在沙滩上,后背撞上了礁石。但张佳乐仍旧穷追不舍,径直俯冲过来,攥住了韩文清的衣襟,又是一拳砸了过去:“混蛋,谁让你欺负我弟弟了!”

“你在说什么?”韩文清连忙抬起胳膊来挡,但张佳乐的拳头还是擦着他的胳膊,正砸在他的胸口,砸得他闷哼了一声,反倒把张佳乐给吓了一跳。

“喂!你什么意思?看不起人吗!”

他这一停顿,劝架的众人终于围了上来,宋奇英径直扑了起来,抓住了张佳乐的胳膊,用力晃了几下:“船长,我们船长……眼睛看不见。”

“啊?”张佳乐彻底愣住了,第二拳刚刚挥出,便陡然僵在了半空中,还不等韩文清回过神来,张佳乐便又猝然挣脱了宋奇英的手,又是一拳揍了过去,“那你也不能欺负我弟弟!”

“谁欺负你弟弟?”

“你!就是你这个混蛋!还敢不认账?”

“你他妈到底想说什么?”韩文清的胳膊终于使上了劲,抓住了张佳乐的手肘,猛地一推。张佳乐摇晃着朝后跌了几步,宋奇英便趁此机会挤进二人之间,挡在张佳乐身前,朝韩文清解释道:“他说他是医生的哥哥……”

“什么?”这回轮到韩文清懵圈了。他跌跌撞撞地爬了起来,身形还有些摇晃,脑子里嗡嗡作响,像是涌进了几百只野蜂一般,连脑壳都开始隐隐作痛。

对面的张佳乐仍紧咬着牙关,满脸跃跃欲试的神情,眼见宋奇英快要拦不住了,却见季冷气喘吁吁地从炮台那边跑了过来,嘴里嚷嚷着:“你们快别打了!叶秋跑了!”

“什么?叶秋?”

张佳乐愣在了原地,眼睛睁得溜圆,嘴也张得老大,整个人呆若木鸡:“叶秋也在这儿?”

“他偷了咱们的船……”季冷终于跑到了韩文清身边,双手撑着膝盖,弯着腰,大口喘着气,一副气急败坏的模样,“我昨晚划小船出海去找小张,回来就碰上了这家伙……”

季冷艰难地抬起手,指了指张佳乐,倒让张佳乐像是中了石化术一般,全身都僵住了。

“我当时脑子一热,把船扔在岸边就去炮台了……就刚刚,咱们的人来炮台找我,说是叶秋带着他的人偷了咱们的小船,自己往海上跑了!”

“他在搞什么名堂!”回过神来的韩文清终于勃然大怒,怒吼声夹杂在从海上吹来的狂风里,听起来宛如呜咽,“早不走晚不走,现在往海上跑,送死去吗?”

“或许……他有别的打算吧。”一个声音陡然从人堆里响了起来,林敬言分开人群,挤了进来,打量了韩文清一番,又将视线投向了张佳乐。

“林敬言?”韩文清茫然地晃动着脑袋,寻找着声音的出处。季冷目瞪口呆地望着不知从哪儿钻出来的林敬言,脑子里彻底乱成了一团:“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小宋,这到底咋回事?”


叶秋的出走让眼前的局面愈加混乱不堪,季冷和李艺博将营地翻了个底朝天,终于找到了叶秋留下的书信。对方声称要去和嘉世做个了断,便不辞而别。

“嘉世的船在这附近?”

“谁知道!这家伙,又在搞什么鬼……”

“咱们可别被他给算计了!”

“现在说什么都晚了,他跑了这么久,咱们想追都追不上!”

另一边,在宋奇英和林敬言的轮番劝说下,张佳乐的情绪终于缓和了一些,他允许韩文清登上“百花”号,去见一见已经苏醒的张新杰,自己则冲到了海边,站在礁石上,漫无目的地望向大海,还赌气般用脚踢着礁石上的贝壳,将它们踹进了海里,溅起些零星的白沫。

此时的张新杰还在倚着床头打盹,他听到了一阵轻而沉稳的脚步声,便缓缓地抬起了头,恍惚间看到一个高大的身影缓缓地靠近了自己,在床边停了下来。

“醒了?”

“嗯……”他已经认出了这个身影,便缓缓地点了点头,韩文清在床沿上坐了下来,拉起了滑落的薄被,轻轻地搭在张新杰的胸前。

“你——”韩文清顿了顿,轻轻叹了口气,缓缓地开了口,“是张佳乐的弟弟?”

“嗯……”张新杰仍只是微微地点了点头,他垂着眼,睫毛轻轻地抖动着,鼻尖也轻颤了几下,话到嘴边,又全部咽了下去。

“为什么不告诉我?”韩文清抬起胳膊,摸索着按在张新杰的额前,用拇指帮他捋了捋额前的碎发,又替他抿了抿鬓角,“瞒着我做什么呢?”

“我……不知道该怎么说。”张新杰的声音很低,像一只被海水打湿了翅膀的蜻蜓一般,挣扎着想要重新飞起来。

“有什么不知道的?明明有很多机会可以说,”眼见张新杰不吭声了,韩文清便往他身边挪了挪,手掌仍按在他头顶,轻轻地摩挲着,“我可以早点带你去找他。”

张新杰怔住了,他终于抬起了头,望向了韩文清那张眉头紧锁的脸。对方的瞳中仍旧没什么神采,空洞的眼球嵌在添了不少皱纹的眼眶里,使他看起来像一尊没有灵魂、没有情感的雕像。

“你现在找到他了,是不是就不会回来了?”

“我……”张新杰往他身边挪了挪,慢慢抬起胳膊,环住他的脖颈,将手掌贴在他的脸颊上。

“吞吞吐吐的干什么?你要走我也不会拦着,更何况你现在还有家人撑腰——”

他的话没能说完,张新杰突然把嘴唇贴了上来,在他的唇角轻轻摩挲着,把剩下的话全部堵了回去。

韩文清只犹豫了片刻,便抬手紧紧搂住了他,按在他后脑勺上的手轻抚下来,似乎是想拍一拍他的背,又顾及他背后的伤,最终只是捏了捏他的后颈。

“你不在船上的时候,连猫都不安生。”

这只是一句拙劣的调侃,张新杰却真的“噗哧”轻笑了一声,把脸颊贴在韩文清的脸侧,轻轻地蹭了几下。

“它没打坏东西吧?”

“把刚换下来的帆挠了个窟窿,被李艺博关了禁闭,现在还在船舱里乱嚎呢。”

“还是把它放出来吧……抓坏船板就麻烦大了。”

“你就是惯着它,都给惯上天了,一天天地上房揭瓦。”

“你和猫计较什么呢?”张新杰将韩文清推开了一点,仍用手掌抚摩着他的侧脸,双眼一动不动地凝视着他的瞳孔,“你的眼睛怎么样了?”

“还是老样子,”韩文清怔了片刻,沉沉地叹了口气,“不过,我偶尔能看到些一团团的影子,一会儿的工夫又不见了……”

“那应该是快好了吧?”张新杰讷讷地应着,声音听起来却没什么底气,仿佛他自己都不愿相信这拙劣的安抚。

“是吗?”韩文清却一本正经地问道,眉头也轻蹙了起来,满脸若有所思的神情。

“嗯……”张新杰轻声应道,眼睛不自觉地眨着,一双胳膊也搂紧了韩文清的胸膛。对方也收紧了双臂,将他拉向自己怀里,紧紧地抱着,脸也埋进了他那头蹭得乱蓬蓬的头发里。


“新杰!你要不要喝点热水——”

船舱猛地被撞开了,张新杰仓促地抬起头来,发现张佳乐僵立在门口,脸上挂满了混合着惊恐与愤怒的神色。

“你在干什么!”他一个箭步冲了过来,抓着韩文清的胳膊便把他推到了一边,挡在张新杰身前,朝他怒目而视。

“哥……”张新杰蓦地被哥哥吓了一大跳,连忙伸手去拽他的衣袖,张佳乐却不为所动地瞪着韩文清,手上也使尽了力气,指甲几乎能嵌进对方的皮肉里。

“新杰,你别怕,有哥在呢,”说着,他的眼神愈加凶狠起来,几乎是逼视着韩文清,还换上了一副凶神恶煞的语气,“我警告你,别想欺负我弟弟!别以为你瞎了我就不敢揍你啊……”

“谁欺负他了?”韩文清被他噎得哭笑不得,也不知该从何反驳。

“不是你把他劫上船的?”

“当时……他待的船舱已经进水了,他还被面粉袋子压住了,我要是不带他走,那你说该怎么办?”

张佳乐愣住了,他茫然地眨着眼,将视线转向了张新杰,却见对方神情严肃地点了点头,手上仍旧紧紧地攥着自己的袖子,不肯松开。

“那又怎么样?”张佳乐猛地转了回去,又恢复了那副张牙舞爪的模样,“谁让你对他动手动脚了?”

“我——”

韩文清这回真是被噎了个正着,半晌没能挤出一个字来,倒是张新杰握住哥哥的手臂,用力拉了一把:“是我抱他的……”

“什么!”

张佳乐目瞪口呆地转过头,怔怔地盯着张新杰,这才发现他紧紧地抿着唇,眼睑低垂着,两颊还有些飞红。

他似乎明白了些什么,“腾”地站了起来,怒气冲冲地转身夺门而出。韩文清听到匆匆的脚步声,和猛的一声“咣”,不由得皱起了眉头,晃了晃脑袋:“他怎么了?”

“好像生气了……”张新杰低下了头,声音有些怯怯的。

“我去找他说清楚吧。”

韩文清刚站起身来,便被张新杰猛地捉住了手腕,红晕从他苍白的皮肤底下透了出来,声音却仍竭力地维持着平静:“我改天自己去和他说吧……你现在去了他又要生气。”

“好。”韩文靖讪讪地坐了回来,半晌没吱声,也不知在想些什么。张新杰仍握着他的手腕,直到心渗出汗来也不肯松开。

“我真没想到你和他是兄弟,”最终还是韩文清先开了口,声音听起来却如同叹息,“你看起来就像个贵族子弟……要不是张佳乐来找我打架,你说你是海盗的兄弟,绝对没人信。”

“他和你打架了?”

张新杰仰起了脸,尽管韩文清看不到,却也能想象他此刻的惊讶神色:“不是要和你说这个。”

“我知道,”张新杰顿了顿,脸上自顾自地浮现了一缕韩文清看不到的笑容,“我家祖上确实是贵族,不过,很多年前就已经没落了,到我父亲这一辈,只能靠变卖祖上的庄园换了笔财产,却让我们家成了全族的笑柄。到了我这一辈,我还能念得起很昂贵的圣保罗学院,我哥就只能出海去当水手……”

“然后他就当海盗了?”

“据说,是他搭的船遇上海难,他被百花号的船长救上船了……”张新杰耸了耸肩,眉梢也挑了起来,“他每次回来都能给家里带一大笔钱,说是做生意赚的,但谁都知道是怎么回事……”

“你离开学校,跟这个有关系吗?”韩文清突然开了口,脸上仍是那副若有所思的蹙眉神情,张新杰怔住了,片刻之后缓缓摇着头,眉眼前浮现的全是苦涩的笑意。

“谁知道呢?我在学校的时候,喜欢到图书馆去,看一些航海、星相之类的书,后来图书馆突然起火了,学院查不出什么所以然来,就全赖到我头上来了……”张新杰仰起了脸,凝视着韩文清空洞的瞳孔,无奈地眨着眼,语气也开始发虚,“我是被学校除名的……”

韩文清没再吭声,他抬起了手,在张新杰面前摸索着,似乎是想摸一摸他的脸。张新杰犹豫着主动将脸凑了过去,韩文清却将手掌挪到了他的后脑勺,轻轻地拍了拍。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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