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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张]-山河故梦(第十四章)

差点忘了……



第十四章


十点后的码头渐渐萧瑟了起来,只有白言飞带着二十来个兄弟,举在火把,站在码头上,焦急地望着远处海平面上浮出的那一个黑点。

“九哥到底还来不来了?”

“再等等吧……”

白言飞踮着脚尖,视线里那艘吨位不俗的货轮已经渐渐显出了它的身影。

“九哥再不来,这船可就要进港了!”

“是啊,一会儿三哥的人来了,咱们可就真的截不住它了……”

白言飞举着火把,四下张望着,最终叹了口气:“你们搭小船过去截住它,我在这儿等九哥。”

几个兄弟稀稀落落地动了起来,一人突然指着巷口的方向大喊道:“有人来了!”

白言飞猛地转头望去,便看见张新杰气喘吁吁地向自己奔了过来,他连忙喜出望外地迎了上去,抓住了张新杰的胳膊。

“就是那艘船?”

张新杰一路狂奔,此刻气息不稳,脸颊红得如同能滴出血来,双眼却在黑夜中闪烁着幽暗的光。

“没错——大哥呢?”

“被三哥支走了。”

“啊……”

白言飞一时语塞,身后的兄弟们也面面相觑着,只是这片刻的工夫,张新杰已经喘匀了气,朝他们递了个眼色:“既然三哥早有防备,咱们就更得当机立断,你们立刻去截住这船,能拖一刻是一刻,大哥回来发现我不在,自然会找到码头上来的。”

白言飞点了点头,便招呼兄弟们登上了泊在码头的小船,解了绳索,纷纷朝那艘货船驶了过去,将它团团围住。船上水手从没见过这阵仗,也不敢贸然撞上去,急忙叫来了船长,吆喝舵手停船。

“对面什么人?”

“码头治安队,请你们停船接受检查!”

趁着对面愣神的工夫,几个手脚麻利的兄弟已经顺着垂在一侧的舷梯登上了船,船长和舵手被他们围在甲板上,目瞪口呆地打量着这些陌生的汉子。

“你们到底是什么人?”那船长望着刚刚登船的张新杰,急切地迎了上去,立刻便被一人拦住了身形,“我们的船是有你们省长的通行令的!”

张新杰淡然一笑,朝他抬了抬下巴:“省长的通行令里,也没说你们不用接受治安队的检查吧?”


那日本船长显然没料到他会来这么一出,当即便愣在了原地。照往常的惯例,手握通行令的商船,海军和警署都乐得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这突然跑出来的治安队又是怎么回事?

说话的工夫,白言飞已经带人闯进了船舱里,船长阻拦不及,连忙追了上去,张新杰给身边的兄弟递了个眼色,也带人追着他们的脚步,进了船舱。

舱里头,自家兄弟已经揭开了货箱上的篷布,准备动手将那封得严严实实的箱子拆开,几个船员上前要拦,也被推到了一边。张新杰瞥着那面色阴晴不定的船长,走到货箱边,往那拆开的箱子里睃了一眼,立刻神色一懔。

“这是怎么回事?”

“都是合法进口的药材。”那船长仍强作镇定吞了口唾沫,斜眼睨着他。

“你们的通行令上有这一项吗?拿出来我瞧瞧?”

那船长只是定定地杵在原地,与他僵持着,张新杰也不打算让步,径直给白言飞使了个眼色,十几个兄弟一起动手起手来,不多时便将所有的箱子尽数拆开。

“这么多‘药材’,是谁批准你运进来的?”

船长仍僵在原地,张新杰缓缓踱到他面前,直直地盯着他的双眼,那双没什么精神的死鱼眼在船舱幽暗的灯光里,竟闪烁着秃鹫般的灰绿色的光。

“你——”

此时,一个原本留在甲板上的兄弟慌慌张张地冲进了船舱,朝他喊了一嗓子:“九哥,三哥来了!”

张新杰挑起了眉,脸上却仍是镇定的神色:“来了便来了,你慌什么?”

话音刚落,蔡与弘便带着两个跟班缓缓踱进船舱,冷淡地瞥了一眼货箱旁的白言飞,又将视线投向了张新杰。

“新杰,你怎么过来了?不是让你帮大哥轧账吗?”

“三哥,你自己看吧。”

他朝后退了一步,给蔡与弘让出路来,藏在镜片后的眼睛却像是塞上的鹰一般,仍盯着蔡与弘的脸,一副要从他脸上盯出答案来的模样。

蔡与弘像模像样地往前挪了一步,瞥向那堆箱子,瞬间便皱起了眉,歪着脑袋,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

“新杰,这边就交给我吧,你赶紧回去轧账,不然大哥回来又得发脾气……”

“多谢三哥,”张新杰竟笑着冲他点了点头,也不管白言飞已经在一旁露出了惊恐的神色,“那就有劳三哥去请沈将军过来?正好大哥也在那边,就请他一起过来瞅瞅吧。”


蔡与弘顷刻间便变了脸色,两人就这么在船舱里僵持着,那船长看出了名堂,便要往蔡与弘身边走,刚抬起脚便又被白言飞拦住了。

蔡与弘冷冷地瞪了白言飞一眼,见他不为所动,又朝挪了几步,拍了拍张新杰的肩:“新杰,咱们出去说。”

张新杰点了点,转身与他并肩朝船舱外走去,白言飞心急火燎地在后头喊了声“九哥”,他也只是背对着白言飞摆了摆手,头也不回地随着蔡与弘走到了甲板上。

“新杰,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了?”

夜里的海风吹得格外凛冽,海浪拍在船身上,撞出阵阵轰然巨响,蔡与弘的声音夹杂在这片狂潮中,让他不免疑心自己听错了。

但他仍静静地立在狂风中,等着蔡与弘把话说完。

“新杰,你是聪明人,我也瞒不住你,可你又何必处处与我作对呢?”

张新杰静静地看着蔡与弘的眼睛,脸上竟滑过了一丝笑意:“不是你先挑拨我和大哥吗?”

蔡与弘一怔,也跟着笑着:“大哥自己信不过任何人,怎么能怪我挑拨呢?”

张新杰也不恼,只是缓缓地摇着头,神色还颇平静:“很奇怪,明明是你先跟着大哥的,你应该比我更了解他才对……”

“正是因为我了解他,才劝你不要太死心眼,他根本不值得你这么做。”

“算了吧,道不同不相为谋,”张新杰挑起了眉,平静地与他对峙,“是你配不上大哥的信任。”

此时,一道大浪骤然打了过来,将整艘船撞得剧烈地摇晃起来,这电光石火间,蔡与弘猛地掏出了枪,朝前猛开了三枪。张新杰仿佛早有预料,身形一拧避开了迎面飞来的子弹,脚下反倒一步抢上,一把攥住了蔡与弘的胳膊。

蔡与弘反应也快,刚被张新杰抓住,他便将胳膊猛地往回一抽,将张新杰拽得朝前一个趔趄。白言飞听到枪响,连忙将脑袋探出了舱门,便见张新杰与蔡与弘扭打在一起,惊得他眼珠子都快蹦出来了。

张新杰自然是打不过蔡与弘这个“老江湖”的,没过多久便被他攥住了胳膊,用力一拧,他还没来得及使上劲,枪管便已经顶在了自己的后脑勺。

“我给过你机会的——”蔡与弘笑了笑,便要去扣扳机,“咱们之间本不必闹到这地步……”

白言飞见势不妙,像离弦的箭一般冲了出来,将手里早已熄灭的火把猛地往蔡与弘肩上砸,蔡与弘毫无防备地吃了一记闷棍,胳膊一哆嗦,手上一松,枪便掉在了甲板上。张新杰瞅准时机,猛地挣开了他的手,反手将他朝后一搡,飞快地拔出了腰间的枪。


枪声响起时他的脑子里仍是一片空白。他怔怔地看着蔡与弘在他面前倒下,只觉得自己的指尖发烫,手里的枪仿佛有千斤重,坠得他手腕发麻。

冰冷的海风很快便将空气里弥散的血腥味冲淡了,他木然地收起了枪,脑子里却陡然浮现了他刚被带到霸图时,蔡与弘拍了拍他的脑袋的场景。

“你别怕呀,我又不是坏人,”蔡与弘笑眯眯地打量着他,又转头招呼白言飞过来,“言飞,你带这个哥哥去换身衣服。”

转眼间,白言飞已经走到了他身后,拍了拍他的肩:“九哥,现在咱们怎么办?”

“把船炸了,”张新杰终于缓过神来,望向白言飞的眼神一片平静,“船上的人全部处理了,包括三哥带过来的人,一个活口也别留。”

“啊?咱们……不等大哥?”

“大哥来了也只会让你这么办。”

“那——咱也不找海军了?直接炸船,沈将军那边怎么交待?”

“他巴不得咱们自己把这船处理了,等着他来收拾,又得和涂鸣威扯皮。”

“行,”白言飞舔了舔干裂的嘴唇,沉沉地点了点头,“那三哥的事——”

“我去和大哥说,”张新杰拍了拍他的肩,神色依旧平静如常,“这事儿你什么都不知道,跟你没有半点关系,明白么?”

“哥——”

“按我说的做。”

张新杰转过身去,只留给了白言飞一个孤独的背影,白言飞只觉得脑子里嗡嗡作响,他低头瞥了一眼倒在甲板上的蔡与弘,暗红血迹已经顺着他的手脚向四周晕开,又被颠簸的船身涂抹得到处都是。

“九哥,你要保重自己……”

“我知道……”他回过头来,将一个落寞的眼神投向白言飞,眉眼间竟染上了些沧桑的味道,“我先回去了,这段时间你先避一避吧,这晚的事你也有份,小心引火上身。”

“嗯……”

白言飞点了点头,目送张新杰下了货船,返回了小船上,笨手笨脚地试着去开船,这个孤独的身影他总觉得眼熟,怔怔地盯着看了半晌,这骤然意识到,这背影与当年孤身一人在胶州湾闯荡的韩文清几乎一模一样。

小船朝着码头的方向缓缓驶去,颠簸在浪尖上,一副摇摇欲坠的模样。白言飞的心也跟着不住地浮沉,他不知道前方还有什么在等着他们,但张新杰已经朝着那个混沌不明的未来,头也不回地迈开了步子。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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