蓁川暮萤

20：00

摊牌了……

21.

张新杰再也睡不着了。

他在纳米比亚的沙漠里见过无数野兽的眼睛，但都比不上这双密布着饥饿与贪婪的眼，他将脸埋进韩文清颈窝里，试着闭上眼，但那双眼睛仍在他脑海中不时浮现，看久了竟觉得闪着幽绿色的光。

这种煎熬一直持续到他们抵达喀土穆。在首都找个像样的酒店是件轻而易举的事，但张新杰还是提心吊胆，直到一行人吃完午饭，各自返回房间补觉，他才堪堪松了口气，拉开窗帘朝外头谨慎地打量了一番之后，小心翼翼地钻进了被窝里。

韩文清洗完了澡，从浴室出来之后便看到了缩在被窝里假装一个蛹的张新杰。他轻手轻脚地走了过去，掀起被角，钻了进去。张新杰却陡然翻了个身，紧紧地抱住他的腰，仍将下巴抵在他肩上。

“害怕？”韩文清抬起手，拍了拍他的后脑勺。

“有点……”

张新杰将脸颊在他颈侧蹭了蹭，发出闷闷的声音。韩文清叹了口气，揽着他翻了个身，让他趴在自己胸前，张新杰则顺势蜷起了腿，像只猫一样伏在他身上，趴了一会之后，呼吸渐渐平静起来。

“睡吧……”韩文清继续揉着他的后脑勺，低声劝道，“有我在。”

张新杰果真渐渐睡着了，甚至发出了低吟般的鼾声，韩文清拍着他的背，在床上躺了一整个下午，脑子里如同走马灯一样闪现出无数画面。

直到夜幕降临，他也没能睡着，屋里没有开灯，一片黑暗之中，他看到自己的手机屏幕闪了两下。他抬起胳膊，将手机捞过来，才发现是李艺博给他发来了短信。

“哥，你们到哪了？路上还顺利不？”

“喀土穆。”他飞快地回复道。

对面的回音也来得极快：“那就好！到开罗应该快了吧？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吗？”

韩文清盯着自己的手机屏幕，又低头瞥了一眼自己怀里熟睡的张新杰，飞快地打起了字。

“你在喀土穆有认识的人吗？”

“有啊，咋了？”

“找个人，帮我送张新杰去开罗。”

“啊？为啥呀？你们咋了？”

韩文清仍盯着手机屏幕，干咽了一口唾沫，嘴唇紧紧地抿着。

“还有，你帮老季找个正经工作，让他别干这个了。”

“哥？你到底咋了？别吓我啊！”

韩文清没再回复，将手机往枕边一扔，挪开了张新杰，用被子将他一裹，轻手轻脚地摸下床去，打开了房门，出门之前还转头望了一眼窝在床上的张新杰，才缓缓地关上了门。

然后他就看见了蹲在走廊里抽烟的卢卡斯。

对方也看见了他，叼着烟站了起来，拍了拍身上的烟灰。

“韩，要去哪儿？”

“上厕所。”

“你房间里不就有厕所？”

“堵了。”

“我找个服务员帮你疏通一下？”

韩文清终于丧失了耐性，狠狠地瞪了他一眼：“你他妈连我上厕所都要管？”

卢卡斯惬意地耸了耸肩，掐灭了手里的烟：“小心为上嘛……都到这时候了，我可不想节外生枝。”

“你想干什么？”韩文清虚起了眼，盯着卢卡斯，神情如同暴怒的豹子一般。

“韩，你是聪明人，你应该知道怎么做吧？”

“我有条件。”

“加钱？没问题。”

韩文清摇了摇头，往自己房间的方向抬了抬下巴：“让他走。”

卢卡斯“噗”地笑出了声：“韩，你聪明我也不傻，我让他走了，你还会听我的吗？”

韩文清“腾”地朝前一步，将卢卡斯按在墙角，目露凶光地瞪着他，压低了声音：“你要是敢动他，我绝对扒了你的皮。”

卢卡斯仍旧一脸轻松地耸了耸肩：“这取决于你的配合程度。”

韩文清仍狠狠地盯着他，正准备说些什么，房门却倏地打开了，清脆的手机铃声响彻了整个走廊。二人齐刷刷转过头去，只见张新杰一脸淡定地举着手机走了过来：“艺博给你打电话。”

韩文清松开了卢卡斯，接过手机，按下了接听键。

“哥你没事吧？那边儿出什么事了？要不要我来一趟喀土穆？”

“不用了，”韩文清粗暴地打断了他的话，“你去联系老季吧，这边交给我。”

说着，他挂断了电话，转头瞪了卢卡斯一眼，搂着张新杰的腰，和他一道回了房。

卢卡斯在后头目送他们离去，脸上浮现出一丝似笑非笑的神色。

他们回到了房里，韩文清“呯”地将门一摔，回身紧紧地抱住了张新杰，力道之大几乎能把他的肋骨箍断。

“怎么了？”张新杰也用力地抱了回去，隔着薄薄的衣物，他能感觉到二人激烈的心跳，“艺博联系你做什么？你又想赶我走？”

“你肯么？”这回连韩文清自己的声音都没什么底气。

“我不。”

韩文清便没再说话，抬手拍了拍张新杰的后颈，半晌才缓缓开了口：“我方向盘旁边的柜子里有把枪，你明天把它带在身上，藏好了……会用么？”

“不会……你要干什么？”

“找机会教你，”韩文清低下头，将脸埋在他肩窝里，声音听起来十分沙哑，“我会在埃及边境上冲卡，到时候你带好枪和自己的东西，过关以后我找机会把车门打开，你立刻跳下去……”

“不行——”

“听我的，”韩文清用力揽了他一把，语气强硬地打断道，“跳车的时候抱着头，用肩落地，这样你最多摔断两根骨头，不会出人命……”

张新杰只觉得自己被韩文清的胳膊勒得呼吸困难，眼眶里火辣辣的，喉咙里也像被塞了一块炭一样，半晌没能吐出一个字来。

“等你确认自己安全了，可以和艺博联系，让他安排人送你去开罗，然后转机去美国。要是边检和警察的人盘问你，你就说自己是被挟持的人质……如果有麻烦的话，让艺博和老季给你找律师，他们认识在南非的美国律师，你拿着美国的护照，他们不会为难你的。”

他的眼泪终于掉了下来，张着口喘了半天气之后，才勉强从喉咙里挤出了几个字。

“韩文清……你一定要平安无事……”

回答他的只有沉默，和对方粗重的呼吸声。

“我不能保证，但我会尽量。”

韩文清用力地把他的脑袋按进自己怀里，把嘴唇凑到他耳畔，生平第一次觉察到自己的声音里带着哽咽的气息。

“张新杰，我爱你。”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