蓁川暮萤

13：00

你张，直球高手

14.

登上李艺博的货船时，已经是六月初了，雨林进入了一年中最热的时节，船舱里闷得人无法呼吸，张新杰便成日待在甲板上，和船员们聊天、打牌。

韩文清凑到他身后，盯着他手里的牌，突然伸手，替他抓了一张牌，扔在桌上。

“出这个。”

“你别闹！”

张新杰回头瞪了他一眼，抬手想将他推开，但韩文清已经将整个身子压了下来，左手越过他的肩，撑在牌桌上，右手直接去抢他手里的牌。

“听我的，打这张牌。”

“哪有你这样的？”

张新杰显然已经生气了，但韩文清似乎十分享受他这副气急败坏的模样，仍然理直气壮地搅着局，甚至在水手们纷纷开始起哄时也不为所动。

最终，这根“搅屎棍”和张新杰一道被赶下了牌桌，张新杰似乎心情很差，径直向韩文清翻了个巨大的白眼：“之前他们叫你打牌你不打，我打的时候你又来捣乱，故意的吧？”

“谁让你和李艺博那孙子一块儿坑我的？”韩文清抱着臂，一副理直气壮的模样。

“你这么记仇的吗？”张新杰被他气得目瞪口呆，“你这都几岁了？”

“三十五岁，有什么问题？”

“你这德行像三岁的。”

张新杰白了他一眼，转身头也不回地朝船头走去。韩文清在他身后轻笑了一声，高声喊道：“船头有马蜂。”

“你滚吧！”

张新杰忍无可忍地回头骂道。韩文清却“哈哈”一笑，转身返回船舱里。

打发走了捣乱的韩文清，张新杰便趴在船头的护栏上，欣赏起了头顶的星空。雨林中的空气格外清澈，星星也比其他地方要明亮，刚果河的下游波平如镜，星光映在河面上，摇曳出梦幻般的光影。

不多时，韩文清折返回来，拍了拍他的肩，将他给吓了一大跳。

“你又想搞什么？”

“要不要试试这个？”韩文清将一个盛满液体的玻璃杯递到了他面前。

“这是什么？”

“墨西哥产的龙舌兰酒，”韩文清将杯子塞到他手里，“水手们喜欢喝这个。”

张新杰犹豫着将杯子举到眼前晃了晃，盯着酒里窜起的泡沫出神：“好喝吗？”

“你试试不就知道了。”

张新杰小心翼翼地呷了一口杯中浑浊的液体，顿时便皱起了眉，含着一口酒磨蹭了半晌，才将它艰难地咽了下去。

“我的天……这是什么怪味？”

“酸苦味能让水手在酗酒后仍然保持清醒。”

“这又是什么歪理？要保持清醒，从一开始就不应该喝酒啊！”

“那航行的过程也忒无聊了。”

张新杰歪着脑袋琢磨了半晌，竟不知该如何反驳他这“歪理”，便又犹豫着将杯子凑到嘴边，累累呷了一口。

“不能喝就算了，别逞强。”

“还好吧，”张新杰舔了舔嘴唇，似乎在回味着那诡异的苦味，“多喝两口感觉就没那么奇怪了。”

“你悠着点啊，这酒后劲足，别不知不觉把自己给喝趴下了。”

“嗯……”

张新杰嘴上应着，又将脑袋凑过去呷了口酒，接着长长地叹了口气。

“问你个事。”

“嗯？”

张新杰一脸茫然地转过头去，眼中已经开始闪烁着醉意。

“要是那天我和艺博都不在，你自己碰到了偷猎的，你打算怎么办？”

张新杰愣怔着冲他眨了眨眼，半晌才迟疑着开了口：“我也不知道……像我这种手无缚鸡之力的人，也不知道究竟能做些什么。咱们赶走了那帮偷猎的，他们还可以去别的地方偷猎，甚至能在我们走了之后卷土重来……非洲有那么多偷猎的，我又能对付几个？除了鳄鱼，他们盯上的还有大象、狮子……我有什么本事阻止他们呢？”

韩文清静静地看着他，突然伸手拍了拍他的头顶，从他手里接过了酒杯。

“张新杰，你是我见过的傻瓜里头，傻得最别致的一个。”

张新杰愣了两秒，“噗”地笑出了声：“你见过多少傻瓜？”

“多了去了。不过，傻到你这份上的，真没几个。”

“包括你自己吗？”

韩文清便不吭声了，他将酒杯搁在脚边的甲板上，胳膊肘撑在护栏上，抬头望向头顶的繁星。

“其实咱们都是一类人吧？”

“谁他妈跟你是一类人。”

张新杰笑了笑，也跟着抬起头来，举起胳膊指着天上的一列星斗：“你看，那星星漂亮吧？”

“嗯……”

韩文清随口应道，张新杰却突然来了兴致，指着星空，喋喋不休地朝韩文清说着：“那是天琴座，那是仙女座……你看到那排星星没？那是猎户座的‘裤腰带’。旁边那个……”

“北极星，我认识。”

张新杰便闭了嘴，只是转过脸来，静静地望着韩文清。片刻之后，韩文清觉察到了他的视线，也侧过脸来，与他对视着。

“看什么看，我脸上有东西？”

张新杰眨了眨眼睛，缓缓地凑了过去，在韩文清脸颊上轻轻吻了一下。

“喝傻了？”韩文清怔了怔，抬手抓住他的领口，将他拉开了几分，“叫你别喝那么多。”

“我没醉……”张新杰顺势将下巴搁在他肩上，双臂松松地环在他腰上。

“行了别闹了，我送你回去休息。”

说着，韩文清伸手去扶张新杰的腰，对方却仍旧软绵绵地挂在他身上。韩文清拿他没办法，只得捞着他的腰，直接将他横抱起来，抱回了二人休息的船舱里。

他将张新杰轻轻放回床上，正打算替他将被子拉过来盖上，张新杰却突然搂住了他的脖子，怎么也不肯撒手。

“还没闹够？”

韩文清皱起了眉，抬手去拉张新杰的胳膊，但张新杰只是仰着一张通红的脸，双眼在镜片下如同一对闪烁的星星。

他感觉到自己贴在韩文清颈侧的胳膊开始发烫，意识犹如脱缰的野马，一开口便语出惊人。

“我……我想要你……”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