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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张]-山河故梦(第三章)

之前忘说了,所有历史小说都会包含夸张和戏说的成分,本章出场的沈鸿烈历史上确有其人,是当时的东北海军司令,但本篇关于他的绝大多数情节都是虚构的。



第三章


北风送来了入冬以来的第一场雪,只是一眨眼的工夫,整个青岛便换上了一身素白。

韩公馆的院子里已经覆上了厚厚一层积雪,宋奇英裹着一件宽大的袄子,缩着胳膊,拖着一把和自己一般高的扫把,将大门口的雪扫到一旁,免得出入的汽车打滑。雪越积越深,他这一扫帚下去,露出的地面又被落雪重新覆上,他拄着扫帚,叹了口气,一转头却看见张新杰神色匆匆地赶了过来。

他穿着全套黑西装,戴着金丝边框眼镜,左手拎着个黑色的公文包,右手撑着一把巨大的黑伞,让人疑心他是从葬礼上回来的。

“回屋去吧,雪停了再扫。”

他接过宋奇英手里的扫帚,靠在铁门后,又将自己的伞递给了他,替他掸了掸肩上和头顶的积雪。但宋奇英仍怔怔地盯着他,满脸欲言又止的神色。

“怎么?”

“九哥,林医生找过我。”

“劝你跟他们混?”

宋奇英抿了抿嘴唇,眼睑垂了下来,张新杰倒也不恼,拍了拍他的肩,径直迈进大门。宋奇英依旧立在门口,迟疑着目送张新杰进了屋,自己也撑着伞,一溜小跑钻回自己屋里,这才想起林敬言给他的条子忘了转交给张新杰。

他借着桌边一盏昏暗的煤油灯,将那纸条从怀里摸了出来,小心翼翼地展开,条子上的字他也不认得几个,只隐约认出了一个“杀”字,一个“韩”字,心头正惴惴地发慌,便猛地听到有人在扣他的窗沿。

他吓得手上一哆嗦,慌忙把字条塞进煤油灯的灯罩里,蹿起的火苗险些燎了他的指头。等到他手忙脚乱地拍了拍胸口,顺过气来,推开窗便见白言飞立在窗外,探着脑袋,一见宋奇英开窗便咧嘴一笑。

“小宋,你把九哥的伞借我使使。”

“哎,”宋奇英捞起靠在桌边的伞,从窗口递了出去,“咋了,飞哥,你要出去?”

“大哥让我去趟码头,九哥说外头雪大,他的伞在你这儿,让我来问你拿。”

“哦……”宋奇英心不在焉地胡乱点着头,一抬眼见白眼飞狐疑地打量着自己,又连忙改口问道,“码头怎么样了?”

“别提了,”白言飞摆了摆手,将伞一撑,笼住了自己大半个身子,“涂鸣威简直傻得可笑,找了报馆,想搞咱大哥,结果反倒给了海军由头,把那码头给收回去了……”

“啥意思?”

宋奇英一时愣神,脑门便挨了白言飞一记栗凿:“你也是傻子吗?报纸上写码头出了恶性斗殴,不正好让海军有理由拿警署开刀吗?白纸黑字,涂鸣威赖都赖不掉!现在只要能搞定沈鸿烈,那码头就是咱们的了……”


等到白言飞走时,宋奇英早被他那番话搅了个头昏脑胀,将字条的事忘了个精光。直到傍晚,趴在桌沿上打盹的他隐约听见汽车发动的声音,这才急忙追了出去,却只见汽车已经驶出公馆大门,再追也来不及了。

“大哥走了?”他朝门口扫雪的老吴问道,对方只是心不在焉地点了点头,他便急切地舔了舔嘴唇,接紧着问道,“九哥呢?也走了?”

“走了。”

老吴这回连头都没抬,只是卖力地拖着那把巨大的扫帚,将堵在大门中央的雪朝两边拨去。雪溅上了宋奇英的脚面,他便叹了口气,接过老吴手里的扫帚,劝道:“吴伯伯,你先回去歇着吧,我来扫就成。”

老吴便把扫帚往他手里一塞,蹒跚着回了自己屋,剩他一人在这茫茫雪地里,四下张望着,眼里所见的屋顶全被覆上了皑皑白雪,如同世间只剩下这一种颜色。

半小时后,韩文清的汽车便停在了沈鸿烈的府邸门口。沈鸿烈的副官早已候在门口,见车停稳,还殷勤地替他们拉开了车门。张新杰先下了车,与他寒暄了两句,便见韩文清下了车,眉头紧锁地朝副官点了点头。

沈鸿烈的客厅里烧着壁炉,比外头暖和不少。张新杰刚一进屋,眼镜上便凝了一层水汽,他还没来得及将眼镜摘下来擦擦,便见沈鸿烈从沙发里站了起来,朝他们迎面走来。

“老弟,最近忙什么呢?来跟为兄喝杯酒的工夫都没有?”

“我这不是怕给你添麻烦吗?”韩文清与他握了握手,脸上的神色也没缓和半分,“码头那边怎么样了?”

沈鸿烈摆了摆手,示意二人就坐,又吩咐副官给他们倒上酒:“那是严三恶人先告状,你别往心里去。”

“不是说这个,”韩文清坐了下来,往沈鸿烈身边挪了挪,压低了声音,“听说有日本浪人来骚扰港口?”

“这你都知道了?”沈鸿烈怔了怔,最终沉沉地叹了口气,脸色一时阴晴不定,“骚扰军港他们倒不敢,全是奔着胶澳、金口两个盐场去的……”

“盐场的主意他们都敢打?”

“我现在也难办啊……要真想收拾他们,这些个浪人海盗还不够我海军塞牙缝的呢!但现在,委员长举棋不定,韩省长处处掣肘,领事馆咄咄逼人……我现在就是风箱里的耗子,热锅上的蚂蚁,几头受气,自身难保……”


韩文清一时无话,沈鸿烈也只顾得唉声叹气,张新杰终于擦干净了镜片上的水渍,将眼镜戴了回去,朝沈鸿烈问道:“沈将军现在有何打算?”

“我也没什么辙……”沈鸿烈缓缓摇着头,惆怅之色从眼中溢出来,倒将这位戎马一生的将军衬得沧桑了不少,“先拖着吧,看能不能找个什么由头,教训他们一番。”

张新杰脸上浮出一丝若有所思的神色:“若是日本浪人袭击军港呢?”

沈鸿烈冷笑了一声:“那我定教他们有来无回!只可惜,他们没这样的胆子……”

屋内再次陷入了沉寂。韩文清早已会意,却也不急着开口,沈鸿烈盯着眼前熊熊燃烧的壁炉,没过多久便回过神来,猝然转头望向韩文清,眼中闪烁着烈焰般的光芒。

“老弟,你能帮哥哥这个忙吗?”

“你叫我这声老弟,我还能对你的事儿坐视不管吗?”

“好兄弟!”沈鸿烈抬起胳膊,用力拍着韩文清的肩,“要是能一举收拾了那帮孙子,我可忘不了你的好!”

“咱俩还有什么好客套的?”韩文清的手原本搭在自己膝盖上,此刻也抬起了胳膊,拍了拍沈鸿烈的大腿,“帮你就是帮我自己。我正琢磨着把海边德国人留下的那片旧厂区盘过来,建个造船厂,不先把那帮浪人轰走,我这生意也没法做啊!”

沈鸿烈立刻会意,往韩文清身边凑了凑,压低了声音:“这好办,等收拾了小鬼子,别说那块儿废地,整个码头都是你的!”

“那我也不跟你客气了,”韩文清点了点头,低声应道,“日后但凡有用得着霸图的地方,你只管开口便是了。”

“这话说的!”沈鸿烈豪迈地大笑起来,“咱们兄弟之间还说这客套话做什么?来,喝酒!”

张新杰也同韩文清一道举杯,轻轻碰了碰沈鸿烈手中的杯子,抿了口酒才发现沈鸿烈意味深长地瞥着自己:“小兄弟也倒有些才智,要不要为兄帮你在军港里谋个差事?”

张新杰只是笑了笑,他身边的韩文清嗤笑了一声,朝沈鸿烈抬了抬下巴:“刚说不客套,你就来挖我的墙脚了?”

“哈哈哈……”沈鸿烈大笑着,再度举起了手中的杯子,“是我为长不尊,我自罚一杯!兄弟你可别往心里去……”

张新杰也跟着重新举杯,酒杯上倒映出自己的双眼,瞳中闪烁着陌生的光芒。


或许是因为大雪围城,二人返程的路途格外清静,除了汽车的轰鸣声,便只剩下车轮轧在雪地上的嘎吱声。韩文清喝得微醺,靠着座椅闭目养神,张新杰没喝多少,心里却颇不平静,他揩了一把车窗上的水雾,朝外头探头望着,除了被霓虹灯映得五光十色的雪景,也看不出什么名堂来。

他转回了脸,低头打量着韩文清摊在膝盖上的手掌,片刻之后犹豫着伸出了手,握住了韩文清的手背,轻轻地捏了一把。

“怎么?”

“没什么,”张新杰缓缓地叹了口气,转过脸去,眼前的车窗重新被雾气蒙上,“我总觉得心里不踏实……”

韩文清只当他是不胜酒力,便反手握住他微凉的手指,捻着他的指节,摩挲着上头的薄茧:“回去喝点姜茶,好好睡上一觉。”

“嗯……”

张新杰还没来得及说上些什么,便陡然听见“呯”一声巨响,眼前的车窗玻璃碎了个窟窿,紧接着眼前一晃,他便被韩文清一把拽进了怀里。

司机似乎受了惊吓,整辆汽车剧烈地摇晃起来,张新杰被韩文清的胳膊紧紧箍着,仍旧被晃得一阵晕乎。紧接着耳畔又传来了两声枪响,和韩文清的咆哮声混在一起:“开车!愣着干什么!”

司机哆嗦着猛踩油门,汽车便朝前猛蹿出去。韩文清终于松开了胳膊,大口喘着粗气,张新杰心有余悸地抬起头来,才发现韩文清肩上中了一枪,正汩汩地往外渗着血。

“哥,你……”

“没事,”韩文清抬手拍了拍他的额头,摸到了一把滑腻的冷汗,便缓缓地叹了口气,“别怕。”

话虽如此,张新杰的心还是惴惴地悬了一路,汽车驶入韩公馆大门时,他一眼便见到宋奇英拄着扫帚立在门口,一脸焦急地张望着。他心里咯噔一声,待汽车停稳在楼下,扶韩文清进了屋,唤来了私人医生之后,便急匆匆下了楼,宋奇英仍候在门口,一见他便一个箭步冲了上来,抓住了他的胳膊,声音有些发颤:“九哥,有人想害大哥……”

张新杰立刻倒吸了一口凉气,神色也绷了起来:“谁告诉你的?”

“林医生给了我一张字条……”

“字条呢?”

“不小心被我烧了……”宋奇英低头嗫嚅着,“当时飞哥突然来找我借伞,我被吓了一跳……”

“还记得是谁想害大哥吗?”

“不记得了……我、我也不认得几个字……”

“没事,”张新杰的神色略有缓和,拍了拍他的肩,“先回去歇着吧,我改天找林敬言问个清楚就行了。”

“那大哥……”

“他没事,”张新杰摇了摇头,将宋奇英搂到自己跟前,压低了声音,“这事儿别让其他人知道。”

宋奇英小心翼翼地点了点头,张了张口,似乎还想再问些什么,但张新杰已经松开了他,将视线投向了门外。

“先回去歇着吧,我去码头看一眼——我怕言飞那边出事。”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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