蓁川暮萤

继续过渡章……接下来要开始跑剧情啦

12.

在青训营度过的第二年时光并没能在张新杰脑海中留下什么印记——时光匆匆而逝，一切繁重的训练、难熬的团队配合模拟、训练之余被季冷拉到网游里以“历练”之名帮公会抢BOSS、训练室里韩文清的咆哮声，转眼都成了过眼云烟。

赛季末，霸图战队折戟季后赛，而它的宿敌嘉世战队则击败了拥有“繁花血景”的百花战队，第三次夺得职业联赛冠军。

霸图并没有太多时间来感伤自己命途多舛，赛季结束后，俱乐部直接召开了新闻发布会，宣布石不转的操作者孟超退役，霸图青训营出身的新秀张新杰将接手这个治疗角色。

张新杰的出道也没能在联盟里掀起多大的风浪——这一年出道的选手实在太多了，蓝雨战队那个叫黄少天的剑客选手，在发布会上就用惊人的语言表达能力震惊了所有的媒体，而刚刚折桂的嘉世战队，此番出道的新秀是一个美女，这更是比一个不起眼的新秀牧师更加夺人眼球。

此时的媒体，没有一家能够料到，这一批在第四赛季出道的选手，会在将来被集体冠以“黄金一代”的称呼，更没有哪个记者能够料到，这几位话痨剑客、美女枪炮题、手速严重不达标的术士、戴眼镜的机械师、用男性账号卡的元素法师，和这个在众人眼中不起眼的牧师，将会成为改变整个联盟格局的力量。

但张新杰也没什么心思去关心这些有的没的，作为职业选手的生涯与在青训营里相比自然是天差地别，他还有最后一个休赛期的时间来进行过渡，紧接着就是“新秀赛季”的征程……

但他还是打定主意回家去休整一段时间，当他拖着行李箱下楼时，意外地碰见了同样准备离开的孟超。

以及送孟超离开的韩文清和季冷。

四人各怀鬼胎地挤在电梯里，谁也没先开口说话。

电梯狭窄的空间似乎承载着霸图新旧交替的一段历史一般，更何况，除了一开始就没能注册成为职业选手的杨教练之外，孟超是霸图战队第一个正式退役的选手。

当年从一个战壕里摸爬滚打上来的战友，终于也到了分别的时刻。

当电梯门在一楼打开的时候，张新杰意外地看到杨教练正站在电梯门外，似乎正等待着众人的到来。

五人前前后后地走出了俱乐部大楼，教练已经让战队的大巴等在了门外，张新杰被这突如其来的正选待遇给吓了一跳，但还是硬着头皮上了车。大巴里空空荡荡，丝毫不是他预想中那种热血豪迈的场面，身边几人都一副失落的模样，连张新杰都被感染得有些怅然。

他并不是个多愁善感的人，相反，他总是能将自己的情绪收拾妥帖，丝毫不外露于人，因此看起来显得格外冷漠。此刻，他和韩文清坐在一起，孟超和季冷坐一块，教练单独坐在后排，司机静静地开着车，车里只听得到汽车引擎的轰鸣声。韩文清从口袋里掏出一包烟来，偏头打量了一眼身边的张新杰，又把烟塞回了衣兜里。

“回家以后做什么？”一旁的季冷突然出声问道。

这个问句没有明确点出对象，但显然不会是问自己的，张新杰便保持着沉默，半晌之后，孟超开口答道：“没想好……做生意，或者先念个技校什么的……”

车里又重新恢复了静默，这一回，似乎连季冷都在努力地组织着语言，一时之间开不了口。

张新杰对孟超并不熟悉，或者说，对赛场之外的孟超并不熟悉，他更了解的是那个托体于石不转的孟超、宛如一串二进制代码的孟超，而不是眼前这个有血有肉、活生生的孟超。

他感觉到了残忍——职业生涯，对自己来说究竟意味着什么？

或许有一天，自己也将经历这一切，到时候又该何去何从？

大巴的车速十分平稳，大概一个钟头后，机场已经在眼前了。

汽车停稳后，众人便起身张罗着拿行李，季冷和教练帮孟超拿着他的大包小包，韩文清则顺手将张新杰的箱子从行李架上拿了下来，塞到他手里。

张新杰怔了一下，接过了行李箱，手心和韩文清的手腕仓促地贴了一下，感受到了一丝灼人的温度。

他和孟超一前一后地走到了机场大厅的安检口，孟超率先停下了脚步，冲韩文清摆了摆手：“队长，副队，别送了，我自己进去就行。”

“你多保重，一路顺风。”韩文清终于吐出了一路来的第一句话，言简意赅的八个字。

“嗯，”孟超冲韩文清点了点头，又转过身来，拍了拍张新杰的肩，“好好干，交给你了。”

张新杰一怔，随即便郑重地点了点头。

他和孟超的交集不多，坦率地讲，同战队、同职业的选手，哪怕一个人正式成员，一个是“预备役”，也有那么一点竞争对手的味道。更何况，在竞争激烈的电竞圈子里，接班人也就是掘墓者，自己的出现对于孟超来说，无疑是扎在心头的一根刺。因此，他在过去的一年里尽力地避免与孟超打交道，如今第一次对话，竟已到了分别之时。

但他仍旧说不出安慰的话来——离别太重，而话语太轻。

但孟超看起来轻松了不少，他继续拍了拍张新杰的肩，拎起行李便往安检口走。张新杰和身后几人打了个招呼，也拖着行李箱，准备过安检。

韩文清三人远远地看着两个身影消失在人流中，便招呼季冷和教练准备返回俱乐部。

返程的大巴比来时还要空旷，季冷仍旧坐在靠窗的位置，身边的座位已经空了出来，他将额头抵在车窗上，望向机场的方向。空中不时划过起飞或是降落的飞机，不知哪一架飞机将会带走他们的队友，又会将谁带到他们身边来。

“终于还是到了这一天……”季冷叹了口气，低声说道。

“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多愁善感了？”一旁的韩文清出声问道，他仍坐在来时的位置，身边靠窗坐的人换成了教练。

“其实你也很难过吧？”

韩文清顿了顿，整个人向后靠去：“我哪有闲工夫难过？”

“难过又不是什么丢人的事情，别什么都往自己心里憋着。”

韩文清没再说话，反倒是教练探出头来，朝季冷抛了个眼色。

但季冷仍自顾自地说道：“早晚有一天，我也会离开霸图的，到时候你别哭鼻子啊。”

“滚。”韩文清黑着脸答道。

一旁的教练“噗哧”地笑出了声——他和季冷两个最早与韩文清组队在游戏里四处横行的“老油条”自然是不惧韩文清发怒的——只见他若有所思地摇了摇头，紧接着又点了点头：“其实你们都是一类人吧……”

“谁和谁是一类人？”韩文清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句话给搞懵了。

“你，和张新杰。”

“他？”

“嗯……”教练点了点头，也跟着往后一靠，“其实他人挺细致的，就是喜欢什么都往心里憋，搞得大家都以为他很冷漠……”

“你觉得我细致？”韩文清难以置信地指了指自己。

“最起码……你也没有外人想得那么糙。”

“哈哈哈哈……”另一边的季冷笑得前仰后合，额头抵在前排的座椅靠背上，用手揉着自己的肚子，一副早已笑岔了气的模样。

韩文清愤恨地瞪了两人一眼，继续倒回座椅里，开始闭目养神。

张新杰和孟超的航班并不在一个登机口停靠，因此，过了安检口俩人便分开了，简单地打了个招呼便各奔东西。

他的心中却颇不平静，脑中恍惚、脚下打飘的状态一直持续到登机后，他坐在自己的位置上，只觉得浑身轻飘飘地，仿佛坐在云端之上一般。

经过两年的打磨，他的心性已日趋成熟，在召开新闻发布会时都未曾紧张过，此刻却莫名生出一种不踏实的感觉，脚下没有根基，身边没有依靠……

但他又莫名地想到了刚刚孟超那一句“交给你了”，想起在车上自己不小心碰到了韩文清的手，各种混乱的念头在他脑海中升腾起来，沸水一般疯狂地向外涌着各种奇异的泡泡。

在一年前自己接下了“接手石不转”的使命之后，他便反复地思索着一个问题——自己究竟能为霸图做些什么？

一年之后，自己正式成为了霸图的一员，这个问题却仍旧没有着落。但一个念头在他脑海中逐渐明晰起来——作为治疗，就应该守护全队。

对于韩文清而言，这或许只是口不择言的一句无心之语，却在张新杰脑子里生根发芽，长成一个坚定的信念。

很多年后，张新杰回首往事，或许会意识到，命运的齿轮往往是在一念之间开始转动的，每一个看似荒诞不经的念头都会像种子一样，在风中找到它的归宿，落地、生根、发芽。

纷乱的思绪使他忘了在飞机起飞时拉下遮光板，但乘务员也没有苛责于他，这过窗口向外望去，能看见城市的轮廓和绵长的海岸线，风平浪静的海域与城市在自己的视线中越来越远，最终模糊成一片浩渺的蔚蓝。

他转回头来，拉下遮光板，从背包里摸出眼罩来戴上，往后一靠开始打起了盹。

他就这么迷迷糊糊地睡了一觉，梦里也全是断断续续不连贯的画面——自己仿佛在打荣耀，耳机里只听得到纷乱的战斗音效，手指仿佛已经因为快速地敲击键盘而失去了知觉，而眼前的屏幕里，自己操纵的牧师竟对着面前的一个敌对角色使出了攻击技能。

这个荒诞的场面把他给吓醒了，他摸索着摘下眼罩，才发现飞机即将降落。

牧师有攻击技能吗？他的脑子里乱成一团，却并没有太多时间来思考这些，飞机已经降落，他再一次踏上了故乡的土地，但这一次，“故乡”对他而言并不是归途，而是一段新旅程的起点。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