蓁川暮萤

趁周末尝试一下双更……文章有“起、承、转、合”，我终于把“起”的部分写完了，接下来故事要进入正轨了。

P.S.我还在发烧，但已经没有昨天那么晕了，再养一两天应该就没事了，谢谢大家！

10.

与昔日宿舍长的一席话似乎为困境中的张新杰打开了局面，在此后的训练中，教练惊喜地发现，张新杰学会“使用”队伍频道了——尽管他在频道里敲下的字无外乎“等等”、“跟上”、“小心”、“这边”一类的字眼，但这些信息绝非冗余，而是将时机把握得恰到好处。

但同他一起“分组训练”的学员们似乎并不能领会这些意味，反而觉得他这副在频道里指手画脚的模样十分讨人嫌——因此，张新杰在人际关系方面几乎可以说毫无长进，甚至愈发地孤癖起来。教练也渐渐地意识到，与同侪们的训练已经不能再提升张新杰的操作技巧与意识了，他需要的是大量的实战和模拟。

但找职业选手来陪练，那也未免太过离谱了。

毕竟现在霸图战队的处境并不妙。

尽管这只是联盟成立以来的第二个赛季，但角逐之激烈远不是当年游戏里可比的，尤其是，刚刚注册成为职业战队的百花战队在常规赛里逐渐崭露头角，“双核”式的打法一时间风头无二。与烈火烹油的百花相比，霸图的表现堪称波澜不惊，尽管全队的打法都十分强硬，但也确实不如百花那种使人眼花缭乱的招数更吸引眼球。

而在内行人的眼中，霸图这种四平八稳的战绩中隐隐潜伏着若干危机，赛程越往后，这些危险的苗头就暴露得越多。

季后赛第一轮，霸图阵中站到最后的韩文清豪迈地以一敌二，击败了风头正劲的百花战队、开创“双核”时代的“双花”组合，无疑为霸图的队员、俱乐部和粉丝打了一支强心针；第二轮对上呼啸，霸图胜得也没什么悬念，转眼间赛季便进入了最后的决战时刻，霸图和上一届冠军嘉世会师决赛，被媒体热炒得甚嚣尘上的“宿敌之战”即将拉开帷幕。

无论选手也好、俱乐部工作人员也好、普通粉丝也好，所有人对这场大战均是翘首以待，连青训营也暂停了训练，所有学员聚精会神地盯着大屏幕的投影，期待着赛事。

但比赛呈现出来的面貌却使所有人大跌眼镜——这哪是职业级的比赛，简直如同网游里的野团混战一般，一群玩家在擂台场上互殴，频道里各种屏蔽词汇满天飞，晃得人眼花缭乱。

张新杰坐在一群学员中间，瞪大了眼睛，眼睁睁地看着场上的角色一个个倒下，最终只剩下一叶之秋、气冲云水，还有大漠孤烟。

张新杰和身边的无数学员一起见证了这个无比惨烈的场面——一挑二的奇迹没能再度上演，大漠孤烟倒下的速度甚至比观众们回过神来的速度还快。

“操！”

张新杰的身边已经有学员骂出了声，甚至连教练也攥紧了拳头，一副咬牙切齿的模样——他似乎仍将自己视为霸图战队的“编外成员”，此刻更是对霸图的失利感同身受。

从距离巅峰一步之遥的地方跌落，这感觉实在是太糟糕了。

张新杰仍怔怔地盯着屏幕上“荣耀”两个大字，只觉得字的边缘仿佛正散发着刺眼的光。

“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

他听到自己身边一个学员正在喃喃自语。

因为对手拥有更好的团队。

经过一年的磨炼，张新杰已经渐渐能够体会“团队”二字所蕴含的意味了，但此刻，这句话他无论如何都没办法说出口。

再正确的话，也有不合时宜的时候。他将自己的眼镜摘下来擦了擦，再抬起头来时却发现教练正站在不远处，一动不动地望着他。

他鬼使神差地站了起来，分开喧闹的人群，走到了教练跟前。

“咱们出去说。”教练面色沉郁地拍了拍他的肩，招呼他朝训练室外走去。

“想问什么？”教练将他带到了休息室里，和他并肩坐在沙发上，低声问道。

“为什么比赛会打成这样？看起来——和霸图以往的比赛很不一样……”

“看起来很不入流、很像草台班子打群架对吧？”教练望向他，替他将话说完了。

张新杰黯然地低下了头，一言不发地听教练缓缓说道：“因为咱们就是这么过来的啊……”

他深吸了一口气，仰靠在沙发里，脸上露出了怅然若失的神色：“我们跟你们不一样，我们那时候哪有什么训练营啊？全凭自己在网游里摸爬滚打，拉扯起一支队伍来，跟打游击似的，跟各方势力干架，场面就跟你今天看到的一样……嘉世也是，一开始就是个网吧，咱霸图的老板以前是卖冰箱的，都是白手起家，赔上老婆本，一路拼过来的……你猜我以前是干什么的？我之前是KTV的保安，看场子的……”

“那韩队呢？”张新杰突然出声问道。

“老韩？他跟你一样，是个学生，为了打荣耀退学了，就为这事，他和家里大闹了一场，到现在也没和解。”

“为什么？”

“他父母都是当兵的，他从小在部队大院里长大，家教又严……你看他凶吧？他爸比他凶十倍！而且还特偏执，眼里容不得沙子，他要退学去打游戏，家里能答应吗？都闹到要断绝父子关系的地步了……”

“那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啊？拖着呗……拖个三年五载，等他爸气消了，回去认个错，服个软，事情也就差不多了结了。毕竟是一家人，血浓于水，捅破了天那也是亲父子……”

“教练，”张新杰皱了皱眉，谨慎地打断道，“咱们是不是跑题了？”

教练怔了怔，不由得笑出了声：“你还真是……”

他摇了摇头，脸上露出了一副混合着难过、不舍、依恋和自豪的神色：“这场比赛为什么会打成这样？都是给嘉世逼的！当然了，嘉世也不想打成这样……你要知道，赛场如战场，咱们两家旗鼓相当、互相牵制，都把对方弄得方寸大乱，场面就变成这样了。”

“您的意思是，霸图和嘉世的战术，都在场上失效了？”

“是这个意思……”教练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你是个有悟性的孩子，霸图和嘉世，彼此都是对方的克星，再加上多年的新仇旧恨 ，在场上碰见了，谁都不可能体面地退场的，咱们之间只有你死我活。”

“那为什么输的是我们？”张新杰继续小心翼翼地问道。

“你说呢？”教练转过头来，别有深意地盯着他，直盯得他脊背一阵发麻。

“因为……嘉世有更好的团队？”他终于壮着胆子说出了心里的猜测。

“没错，”教练沉重地点了点头，神色顷刻间一阵怅然，“一叶之秋有气冲云水，但大漠孤烟没有一个可靠的搭档……石不转和季冷都可以帮到他，但这还远远不够……更不用说像我这种早就不能上场的，简直像个废物一样，不知道还能为霸图做些什么……”

“教练，别这么说，”张新杰小声地应道，“训练营里所有的学员，都是您的门生——我们可以为您撑起霸图的未来。”

教练怔了片刻，咧嘴笑了：“不是为我——是为老韩、为霸图、为你们自己。”

他用力地拍了拍张新杰的肩，郑重地说道：“霸图的未来，就交给你们了。”

这句话实在是太沉重了，幸运的是，张新杰还有很多时间去消化掉它——至少现在他是这样认为的。

随着赛季结束，青训营的孩子们也迎来了暑假，张新杰寒假时便没有回家，此刻便计划着回去好好休整一个夏天，他在收拾自己的行李的同时，还记得专门下载了霸图在季后赛的全部视频，准备带回去好好研究一下。

但教练的一个电话，彻底打乱了他的行程计划。

他被仓促地叫到了公共休息室里，除了教练之外，韩文清和季冷也在场。

“练得怎么样了？”韩文清开门见山地问道。

这个问题实在是太笼统了，张新杰张了张嘴，却不知该从何说起。

“你不用向我汇报，自己心里有数就行了，”韩文清顿了顿，直直地盯着张新杰的双眼，“对自己有信心吗？”

“有。”张新杰鬼使神差地点了点头。

“那好，给你一年的时间，明年这个时候，由你正式接手石不转。”

韩文清的话犹如平地惊雷，震得张新杰当场僵在了原地：“队长……我……”

“我不是在和你商量，只是通知你一声，一年之后，不管你是什么水平，石不转都得交到你手里。如果你不想拖整个战队的后腿，那就把这一年的时间好好利用起来，知道该怎么做吧？”

张新杰深吸了一口气，郑重地点了点头。

至此，他终于明白了教练那一句“霸图的未来交给你们了”是什么意思，当千斤的重担真正落在肩上时，他才明白其中的分量。

“这个休赛期，我和季冷都留在俱乐部，想和我们一起训练就尽管来，当然，跟不跟得上就看你自己的了 。”

张新杰已经记不清自己是怎么走出训练室的了，也记不清自己是如何打电话给家里解释自己的行程变化、然后退掉机票的，当夜幕降临，他躺在空无一人的宿舍床上，脑子里如同跑马灯一般闪过若干纷乱的画面，最终定格在他脑海中的，是韩文清最后那个冷峻的眼神。

韩文清的眼神中并没有表露出明显的情感色彩，张新杰却如同夜行的孤舟陡然看见了灯塔，前方的航线正在一点一点被照亮，那片广阔而凶险的海域正缓缓向他展露出自己的真容。

TBC